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火星撞地球【完结】>第34章 季青临

  擅自上门的访客歪着脑袋,眼神飘忽,对他没头没尾的回答感到茫然:“什么想起来想不起来?”

  季青临似乎很满意自己难得的谜语人人设,端起杯子,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表示自己言尽于此。

  “好吧,”冯诺一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提醒他,“商哥要是知道是你拿了钥匙,会杀了你的。”

  季青临瞪着他:“你不会去打小报告吧?”

  冯诺一突然对天花板上的一条裂缝产生了兴趣,满脸纯真地观察着它。

  季青临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乱跳:“你想要什么?”

  像是被他一句话唤回现实一样,冯诺一把头垂下来,笑得很开心:“逗你的,我不会说的啦。”

  季青临又开始瞪他,而他抓起了一把放在桌上的坚果,嘎吱嘎吱啃起来:“不过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呢?”

  “能瞒多久瞒多久,”季青临把果盘给他挪近了一点,让他别把碎屑掉到地上,“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我想个委婉点的说法——不跟他完成生命的大团结吧。”

  季青临的表情因为这个代称而扭曲起来,但他点头表示这话说的没错。

  “那你总不能一直不跟他团结吧,”冯诺一说,“商哥是个正常人,总会感觉奇怪的,他要是问你,你打算怎么解释?”

  季青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跟一个外人讨论性生活,但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所以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要不我就跟他说我不行好了。”

  冯诺一的坚果磕到一半静止下来,果仁夹在上下牙之间不动弹。季青临本来在等待他的反应,但过了五分钟之后,他有点担心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发病了。

  在他试图把手伸到他眼前晃悠时,冯诺一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变回了一个活人。他深深地看了季青临一眼,好像对方是外星生物在地球上留下的里程碑:“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点奇怪是吧。”

  “奇怪?”冯诺一瞪着他,“我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一只麻雀见到我没跑,这叫奇怪。你这叫惊世骇俗,骇人听闻,惊心怵目。”

  同一个意思干嘛要换三个词?季青临对这种文艺的强调方式很不感冒:“那也没办法。”

  “你就不能说实话吗?”冯诺一无奈地说,“这种谎话就像定时炸弹,爆了那就是deal breaker啊。”

  “……你认识宋阑吗?”

  冯诺一茫然地睁着眼睛:“啊?”

  “算了,”季青临摇了摇头,把拐到岔路上的话题拉了回来,“我知道感情里坦诚很重要,但我真的不能说。”

  能怎么在完全不揭露过往的情况下解释这件事呢?季青临想不出任何方法,所以他就只能含含糊糊地表明自己的为难,然后在林孟商回家之前把不速之客送了出去。

  直到晚上11点,门锁才传开了清脆的喀拉声,然后缓慢地推开了一条缝。季青临端坐在沙发上看球,尽量保持原来每天的日常状态。林孟商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然后似乎是觉得不应该冷落沙发上的大活人,用平静得过分的语气问:“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不是跑外场的,只要待在俱乐部里就好,外场那些会籍顾问可太辛苦了,出去发传单要电话号码跑得满头大汗,客户还总挂他们电话。”

  林孟商背对着他倒了一杯水:“其实我觉得你出去要电话成功率会挺高的。”

  季青临受伤地说:“你还希望我每天出去要电话吗?”

  林孟商终于转过头来,和他进行了24小时内的第一次眼神交流:“要电话至少没有身体接触,你当私人教练可还有身体接触呢。”

  季青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林孟商因为这句话露出了一点微笑,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行为举止也自然很多了。这融洽的氛围让季青临很开心地意识到,教授已经在社死之后迅速振作了起来。尴尬期过去得这么快,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林孟商没有再提任何有关亲密接触的话题,洗漱之后跟瘫在沙发上的青年道了声晚安,若无其事地回房睡觉了。

  季青临枕着胳膊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现在的势头虽然好——这居然叫好,他为自己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到悲哀——但还不够保险。

  于是,在一个周末晴朗的午后,他托词去参加同学聚会,偷偷溜去了自己的第二故乡——绿城医疗。他在招牌外感叹了一会儿世事无常——上次来时还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现在已经是工资还不够吃饭的实习生了——然后鬼鬼祟祟地溜进去,担心在这里遇上哪个熟悉的亲朋。

  前台不知就里的小姐姐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奇季公子今天又发什么病了。

  就像交流接头暗号一样,季青临伸出一只胳膊搭在台子上,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周围情况,声音压得很低:“钟医生今天在吗?”

  小姐姐点了点头,觉得这次的病情可能比以前更加严重了。

  她刚想礼貌地说“我让人带您上去”,季青临就如古代的影卫一样,低调且快速地溜走了。

  他以为这趟拜访会是故友重逢,但从钟医生不太高兴的表情来看,更像是冤家路窄,然后对方很直白地告诉他原因:“你不是被家里赶出来了吗?还有闲钱到我们这来看病?”

  季青临对这个拜高踩低人心不古的社会感到悲哀:“我们十几年的交情呢?”

  对方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我们有什么交情?农户和下金蛋的母鸡的交情?”

  季青临很不恰当地想起了“狡兔死走狗烹”之类的古话,痛恨自己在交友上的识人不明。但家族基因让他懂得在商言商的道理,所以他没有试图唤起对方救死扶伤的悲悯情怀——他怀疑钟少爷之所以学医是为了了解怎么破坏人体而不是修复它——只是明确自己此行没有揩油的想法:“我不用白|嫖X光什么的,就给我开张假的诊断证明就行。”

  钟医生的表情说明他对这类业务很是熟悉,显然过去季青临曾经不止一次提过同类要求,但他有些疑惑:“我以为你已经过了逃学的年纪了。”

  “跟学习没关系,”季青临神秘地说,“这事听起来可能有点离谱,但你最好别问我为什么。”

  钟医生冷笑了一声,向后靠在对就诊室来说过于舒服的椅子上,带着完全不适合面对病人的不屑表情:“我见识过你离谱的事可太多了,我不信还有什么能震惊到我的。”

  季青临端坐着,很严肃地说:“我想请你写个诊断书,证明我有性|功能障碍。”

  对方本来无聊地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住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时间静止了一样。季青临觉得自己下次应该早有准备,事先下载几个小视频,在对方画面卡住时能用来消磨一下时间。

  值得表扬的是,对方解冻的时间比冯诺一少了一分钟,并且也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只是空洞地问了句:“什么?”好像对自己的听力、人生、以至于宇宙运行规律产生了怀疑。

  “别误会,我那方面完全没有问题,”季青临极力为自己正名,“不信你给我本杂志,我马上证明给你看。”

  “不用了,”医生断然拒绝,然后又卡了几秒钟,好像得了失忆症一样又问了一句:“什么?”

  “性|功能障碍,”季青临说,“我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医学术语怎么说,要不我现在查一查。”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像是终于缓过劲来了,医生的语速回归正常,“但是首先,这不是我的专业领域,请你出门左转挂泌尿科或者男科的号。其次……你脑子有什么毛病?”

  季青临自动忽略了后一个问题:“我在泌尿科没有熟人。”

  医生看上去想把桌上那只圆珠笔捅进喉咙当场自尽,但他本着对自己生命的敬畏忍住了:“我才不会给你开这种东西。”

  “您再考虑考虑,”季青临请求道,“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要你的人情有什么用,”医生冷酷地说,“你跟季家又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才二十二啊,青春年少前途远大啊,”季青临随口胡扯道,“也许将来我就飞黄腾达了呢,到时候我的人情可就贵了,这叫风险投资。”

  “真奇怪,令尊怎么就没把公司交给你呢,”医生带着讽刺的语气说,“不过算了,我帮你这一次。”

  季青临的眼睛开始放光,其实他不该因为这种事而激动的:“真的吗?”

  “听起来会很有意思。”医生拿起放在桌上的座机开始拨号,鉴于他是这座私人医院的少东家,弄到一张泌尿科的假证明并没有那么难。

  季青临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会折损他男性尊严的诊断书,然后还得对人家说谢谢。不过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从门口折返过来提醒医生:“你要是在外面宣传我真有那方面障碍的话,我就告你诽谤。”

  “说得好像你有钱雇律师打官司似的,”医生说,“我不会到处宣传的,本来就是要你还人情的一件事,我为什么还要得罪你?”

  季青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没办法验证这话的真实性,只能把自己的名声托付给男人之间的信任。他把诊断书折好放在口袋里,功德圆满地从医院回到家,开始思考如何能不留痕迹地让林孟商知道这个完全子虚乌有的病症。

  突兀地提起肯定不行,谁会在看着看着球赛忽然崩溃地大声嚎叫“我为什么不行”?

  最好还是让对方自己发现,以林孟商的性格,肯定不会当面戳穿,而是会小心翼翼地把这件事藏起来,当做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这样自己就不用面对林孟商发现“病症”时的尴尬,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避开两人亲密接触的机会了。林孟商会体贴地和自己保持距离,并且再也不会提起上床的事了。

  真是完美方案,除了结局让人心梗之外。

  季青临已经把流程都计划好了。首先,他需要几天时间来铺垫一下,让对方怀疑自己可能藏有秘密。这一步很简单,他只要少说话并且时常做出忧伤的表情就行了,从他过去的经验来看,一天之中他只要有三次沉默地凝视虚空长达五秒,整个家就会拉响一级警报了。

  其次,他需要让林孟商自然而然地看到诊断书。这一步很微妙,因为林孟商很尊重他的个人隐私,绝不会未经允许进入他的房间,或者翻找他的私人物品,哪怕整间公寓是自己的房产。季青临最后采取了比较复杂的设计,先是把诊断书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把垃圾袋的底部弄破,最后选择林孟商休息而自己工作的一天,提前起床出门,在路上给林孟商发短信,说自己忘了倒垃圾,让他记得拿出去倒了。

  他在接受健身房前辈培训的间隙想,自己可真是聪明至极。

  这洋洋自得的念头一直保持到他下班回家,看到林孟商深色凛然地坐在沙发上,面前赫然是那张他处心积虑想让对方看到的诊断书。

  季青临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事情确实按照他计划的方向发展了,但却不是他想象的结局。

  怎么会有人拿着阳||痿证明跟男朋友摊牌啊!保留脸面的体贴呢?心照不宣的秘密呢?

  然后林孟商说出了他此时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我们得谈谈。”

  没有男人愿意跟别人谈论自己雄风不振的事,更何况这事还是假的。季青临绝望地说:“能不能不谈?”

  林孟商没接这个话茬,显然是没打算放过他:“所以你这段时间奇奇怪怪是因为这个了?”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季青临咬咬牙,决定拼了,一劳永逸,闭着眼睛说:“是。”

  他听到自己的男朋友叹了口气,像是难以置信:“虽然你之前一直都很不对劲,但我总是告诉自己没关系,二十出头的男孩总有些难以沟通。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季青临睁开眼睛,担忧地问:“你……你……是不是因为这个……”

  “你居然能编出这种谎话来骗我,”林孟商无视他的震惊,继续说,“到底是我把你逼到什么地步了,你才能想出这种损招来啊?”

  季青临惊讶地看着他:“你没信啊?”

  “你开玩笑吗?”林孟商居然翻了一个白眼,这是值得载入史册每年单独设立一个节日来纪念的,“光我看到你起反应的时候就有两次,结果你说你有x功能障碍?”

  “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升过旗?”季青临震惊的点完全跑偏了,“还两次?”

  林孟商卓越的记忆力此时就令人绝望了:“一次是我第一次碰你的时候,一次是我们一起看片。”

  “不对啊,”季青临说,“第一次我趴在地上,第二次我拿枕头挡着了啊。”

  “你欲盖弥彰的一些小动作很明显的。”林孟商无情地告诉他。

  “好吧。”季青临沮丧地说。然后他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自己是彻彻底底陷进大麻烦了。

  他忐忑不安地看向林孟商,对方脸上没有怒气,但这平静更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大海,表面的风平浪静掩盖着暗流涌动。

  “说吧,”代表着审判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要撒这种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