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乐园>第三章

  

  1

  

  安德鲁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让人振奋的消息了。就在他们前方128公里的Y镇上,一家杂货店的监控摄像拍下了段明辉和周晋棠。店主在两人离开之后立即打电话报警,当地警方也速度通知了安德鲁与陆约翰。

  

  坐在去Y镇的车上,安德鲁显得相当兴奋,哼起小曲,还和专心致志开车的陆约翰谈起了他的度假机会。办完这个案件,他准备和自己的漂亮妻子到海边好好放松,享受一番。

  

  可陆约翰却显得没有那么放松,这个老警察的脸始终都紧绷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有些闷闷不乐。安德鲁和他说话,他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

  

  “嘿,约翰,别这么紧张,他们逃不了。那个店主也说了,他们有计划在镇上过一晚。”安德鲁这番话,却使得陆约翰的神色更为凝重了,他问安德鲁,“你还记得珍妮的家那个老板说的话吗?”

  

  “噢,养了黄金猎犬的那个?”安德鲁回忆道,“他说得什么?”

  

  “他说他们的关系。”陆约翰皱起眉,“我们询问过他们的亲戚,朋友,老师,没有一个人提及他们的这层关系。”

  

  安德鲁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或许他们不想提,这种关系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陆约翰摇头,“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在陆约翰看来,道伦街34号惨案实在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现在他们正在追捕的这两个年轻的嫌疑犯。叫做周晋棠的那个,是王子私立高校的优等生,在老师和学生中都有很好口碑。他的母亲在他十二岁时过世,他和妹妹与继父生活在一起,都没有改姓,用的是他们母亲的姓,他们生父虽然早逝,但是给他们留下了巨额的保险金,足够他们母子三人过一辈子。

  

  说起他们的继父,伦斯,也是N市鼎鼎有名的企业家,麾下有数家连锁超市,在世界各地都开有名为伦斯的高级百货,加上祖辈为贵族后裔,可谓N市名流。周晋棠的母亲并非他原配,他们在周晋棠十岁时相识,并于当年结婚。婚礼办得相当盛大,N市的晚报还曾用大篇幅报导了这场婚礼。周母死后,伦斯至今都未续娶。陆约翰与安德鲁曾找周晋棠的妹妹周宝莲问过话,伦斯是个好继父,生活检点,颇有风度,在上流社会中的名誉也不错,从没做过什么苟且之事,经商方面的记录也是干干净净。

  

  周晋棠与伦斯也未有不合,陆约翰还记得周宝莲当时是这么说的。

  

  “爸爸对我和我哥都很好,也没有因为我们不是他孩子而有疏远。妈妈死后,我和哥哥都一直劝他再找一个好伴侣,毕竟他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就不乐意了,他不高兴,我们也没有再提。”

  

  从周宝莲的口中也得知,周晋棠儿时没有遭受过任何虐待。

  

  陆约翰直到现在还这么认为:如果周晋棠没有任何精神疾病的话,他成为道伦街34号惨案的凶手实在是本世纪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另外一个嫌犯,段明辉,背景就没那么清白。段明辉的母亲是N市花园街里的一个妓/女,有吸毒史,因为偷窃进过班房,他的父亲则是一个谜,就连他母亲都说不清他的生父是谁。陆约翰找到段明辉的母亲时,她正沉浸在大麻的欢愉中,她说段明辉从十四岁就没回过家了,她只知道他常和隔壁街的派恩一家鬼混。

  

  派恩一家也是N市的“名人”,是N市最大黑帮榔头派恩的所有者。陆约翰从未与他们打过交道,找他们问话时,陪他同去的是扫黑组的同僚,一番软磨硬泡,才从派恩的三儿子杰姆那里套出些有用的话来。

  

  段明辉是在他们帮会里做事,据说最近自己还开办了一家俱乐部,是什么性质的俱乐部他也说不清,只知道他们那伙人在道伦街34号租了套房子,总在那里聚会。

  

  问起杰姆知不知道周晋棠这个人,他却摇头,说从没听说过。陆约翰拿出从周宝莲那里得来的合照给杰姆看,杰姆却只认出了周宝莲,说她是段明辉的女友。

  

  陆约翰问起周宝莲这件事的时候,她却矢口否认,那份笃定的样子全然不像是在撒谎,她激动地握紧拳头,一副不容质疑的样子对陆约翰说道:“警探先生,我怎么可能会和那种人厮混在一起,我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我要预备考试,我要准备钢琴比赛,我还要给我们社团写剧本,我要健身,购物,我周六要和爸爸一起去打高尔夫,周末要和朋友们聚餐。我很忙,没有空去应付什么见鬼的派恩一家。”

  

  她解释说,她是通过周晋棠才认识段明辉,他们只见过一次面,拍下这张合照之后再没遇到。

  

  然而,就算是背景不怎么清白的段明辉,与警方初时描摹出的犯罪画像也完全对不上号。

  

  在警方的认知中,道伦街34号案件的凶手应该是25-30的白人男子,具备一定医学知识,医生,在校医科生,或者是屠夫的可能性很高,并且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然而在对案发现场进行第三次搜查时,警方发现了让人雀跃的重要证据,一个烟头还有一只价值不菲,表带上刺有名字的手表。

  

  重要的目击证人也出现了,是住在道伦街34号四楼的艺校学生乔伊斯,她在案发一周之后来到警局。

  

  乔伊斯声称案发当晚她搭乘去往C国的飞机,进行了为期一周的旅行写生,回来之后得知在她所居住的公寓楼里发生了血案。她翻看了连载案件的报纸,觉得当晚自己出门时看到的一个用东西割划他们公寓楼门口停着的奥迪车的男子非常可疑,她还说,她曾听到他当时打电话给一个叫周晋棠的人。

  

  她说,这个名字很拗口,她记得特别清楚。乔伊斯做了人物拼图,经过比对,确认为是名叫段明辉的年轻男子。

  

  之后传来的一个好消息是,段明辉和现场留下的手表的持有者周晋棠在案发当日就失踪了。

  

  在各方搜集证据,推理他们的作案动机时,警方找到了段明辉曾在案发当日委托人办理假证件的证据。也就是说,案发当天,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另外的人,在这个城市彻底消失。

  

  2

  

  Y镇不大,甚至有些小得可怜。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旅馆,酒吧,超市,居民区,公园,邮局,银行,杂货店一样不少。

  

  走出Y镇,通过边境关卡,就抵达M国了,这个汽车一小时就能穿过的小镇,也因为这个原因而颇为热闹。

  

  幸运硬币酒吧座落于Y镇的西面,是镇上最大的酒吧,有着半敞开式的独特设计,整年提供爽口的啤酒和香辣的烤鸡翅,很受镇上居民和过客的欢迎。露西是幸运硬币里的服务生,下午三点时,酒吧里没什么生意,她拿了本书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看。太阳躲在云层里,洒到地上的光线也变得柔和,加上不时吹来的轻风,这真是四月里难得的好天气。

  

  据说今日无雨,露西直觉今晚将会是个忙碌的夜晚。她并没什么心思看书,多数时间是在观察着街上的行人和车辆。许多外省甚至是外国牌照的车驶过,还不时有相熟的邻居经过,他们和她打招呼,不约而同地和她说,“露西,今晚给我留个好位置。”

  

  一切都很平和,如同往日。

  

  正对着幸运硬币酒吧的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停留很久了,露西看眼墙上的时钟,它在半小时前就在那里。没人从车上下来,也没人去打开车门,车窗上贴着黑色的玻璃纸,任凭露西视力再好,也望不到里面的情境。

  

  这时,一辆熟悉的蓝色轿车停到了酒吧门口,露西认得,那是警探弗莱的车,他是市里的警探,他的母亲住在Y镇上,他每个月都会驱车来看望她,他也是酒吧的熟客,喜欢喝黑啤,吃芥末味的烤翅。

  

  终于,对街那辆轿车上走下来一个人,是个手拎黑色大包的年轻男子,他的出现瞬间打破了街道上的平静。

  

  不知哪里冒出许多持枪警察,枪口通通对准他,他们迅速将他包围。露西惊得合不拢嘴,弗莱警探也从车上跳下,和他一起冲向那个年轻男子的还有两张陌生面孔。

  

  车上似乎还有什么人,露西看到那个年轻男子回过头,似乎是在对车上的人说话。说完,他转过脸,扔下包,举起双手,他笑着,没有做任何反抗。露西看到弗莱警探给他戴上手铐时,他的嘴唇动了动。

  

  弗莱警探从车上又带下一个年轻男人,他低着头,露西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两个男人被压上了警车。弗莱警探开着他的蓝色轿车,跟在关押他们的警车后面,消失在了依旧处于震惊中的露西的视线内。

  

  晚上,她看新闻才知道,原来下午被带走的那两个男人,就是N市道伦街34号惨案的凶手。

  

  真看不出来,那两个人竟然是那种残忍的变态,露西这么想道。

  

  3

  

  周晋棠坐在车上吃完巧克力棒,段明辉对他提议道:“我们现在就走吧。”他并不想在Y镇上浪费太多时间。

  

  周晋棠摇头,他不答应。段明辉眉心紧锁,“警察会追来。”

  

  “没关系,再等等。”

  

  段明辉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他沉默了,他想下车抽烟,却被周晋棠拉住,他握住他手,捏一把他的脸,问他,“阿辉,你说我们能不能逃过关卡?”

  

  段明辉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却说,“早就问好了,翻过边上的山就能到。”

  

  周晋棠笑了,“我知道啊,可是有多少人能翻过去?”

  

  段明辉抽出被他握住的手,看向窗外,说道:“试试吧。”

  

  周晋棠忽然凑过来亲他的额头,巧克力那种甜腻腻的感觉留在了段明辉的额头上,还有耳边。

  

  “阿辉,我有种感觉。”周晋棠的声音变得很软,又轻,在车里漂浮盘旋,“我们会一起下地狱。”

  

  段明辉没搭腔,周晋棠又在他脸上亲一口,他拎起包,让段明辉在车上等他,他下车去问问旅馆有没有空房。

  

  段明辉看着他走下车,然后警察就出现了。他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那么多警察。

  

  周晋棠扔下包,举起双手,他回过头来对笑着说,“阿辉,你要一个人去南边了。”

  

  段明辉愣住,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过,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段明辉一从车上下来,立即被人压制住。他听到周晋棠的声音在问,“警探,这里离南边的海还有多远?”

  

  段明辉被扣上手铐的时候,听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南边很早之前就没有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