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老树,幽深寂然。

  在这座寂静山脉之中,某一处极其幽暗的洞府中,贯穿着一棵古老庞大的树体。在老树窄小的洞穴内,唐风睁开了眼。

  那双瞳孔乃是纯白,诡谲生畏。

  鬼哭狼嚎,痛苦挣扎,无数悲痛的哀鸣在洞府内翻滚,仿佛有无尽的冤魂恶灵饱受折磨,却无法挣脱束缚。就在这等恐怖的魅影中,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唔,多了别的味道。”

  唐风微蹙眉头,纯白的眉须与童颜般的面容很是不同。

  玄月仙宗很少出现这样的差错。

  体内灼烧的感觉再度出现,魂魄撕裂的剧痛无法停止,这是再坚强意志都无法忍耐的痛苦,可是唐风依旧面不改色,仿佛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甚至还能分神去思考还剩下多少时间。

  两个时辰。

  唐风闭眼。

  足够了。

  …

  “他醒了。”

  谢忱山蓦然说道。

  在杀了王从仁那两人后,他们没有再移动。显然进入这山脉并不是试炼,而是死劫,一动不如一静。

  赵客松愕然:“谁醒了?”

  魔物有所感,血眸望向深处。

  “他抓了一个,不,两个人。”

  谢忱山微蹙眉头。

  那时间确实是紧迫。

  谢忱山和徐沉水对视了一眼。

  …

  唐风沐浴在血色中,快意地长叹了一声。

  他的魂魄都在畅快地呻.吟。

  片片吞吃着旁人的魂魄,在碎裂的魂光中化为己用。如此百年剧痛中,便能宽慰他那撕裂的神魂,长久地持续下去。

  他舔了舔嘴角,鲸吞所有的魂气。

  七人。

  唐风丢下一具胡须花白的尸体。

  在下界称之为大能的存在,在他的手中不过能抵挡片刻,便如同破布那样被直接揉碎了。

  还有三人。

  他的神功便要大成。

  这一个百年,总算是要过去了。

  只不过……唐风微蹙眉头,身影站定在山峰之巅。那剩下的几人,还真是会躲。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找到了!

  轰!

  无数鬼影狰狞的面容从地底爬出来,仿佛无穷无尽的大军,浑不畏惧生死,直接扑入了目标所在,仿佛瞬息便能要将他们彻底吞食。唐风在夜色中长笑出声,双手展开,仿佛是要吸纳那最后的魂意所在,眼里满是愉悦。

  能够缓解魂魄的撕裂剧痛,那自然是舒畅的。

  “咦,原来你也是拼凑起来的。”

  一道稍显清冷的少年音在他的背后蓦然响起,还犹带着些许好奇。

  唐风的后脑勺猛地爬出来一只恶鬼冲着谢忱山嘶鸣,还未靠近便被诸般佛光给消融了。谢忱山拄着下颚凭空浮悬在空中,微笑着说道:“就莫要驱使你这些鬼差了,你不心疼,我倒是要给你心疼。”

  他这话一出,唐风像是心中有感,下意识低头一看。方才他所驱使的那无尽的鬼使正在急剧地减少,就像是被什么玩意彻底消融了!

  身后是佛光!是佛修!

  这天生克他的玩意!

  而这底下正在不断吞噬着他的万鬼的……又是什么东西?!

  谢忱山的笑意越浓,好心地说道:“真是不巧,不管是我还是徐沉水,我俩都将将能够克制老祖的功法,尤其是在今夜……是您最虚弱的时候罢?”

  一语中的!

  唐风尽管选在这夜出门猎杀,却也是最虚弱,最是需要魂灵补充的时候。

  唐风的袖袍荡开数个鬼灵护在他的身侧,暴退了半空之地,方才回头看向谢忱山。那莹莹佛光在深夜尤其显眼,仿佛是无尽琉璃流传周身,透出一个破碎却凝聚着的魂魄。

  唐风这才想起刚才这少年话里的“也”。

  因为少年的魂魄,也是破碎的。

  “你是如何混进来的?”唐风阴测测地说道。玄月仙宗是不可能给他送进来一个佛修的,因为这本就与功法不合。

  谢忱山笑眯眯地说道:“倒不是混进来的,喏,我是跟我兄长一起入内的。他正是名单上的人,我嘛,则是买一送一的。”

  唐风的眼锋一扫,底下那魔物霍霍了他大半的鬼使,尽管这些不过是最低的魂灵,却仍旧让他心痛,连忙一抬手,全都给收了回来。

  他的声音里满是怨怼与恶意。

  “兄长?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佛修,与一个魔物?”

  唐风的话里仿佛将要喷溅出毒汁脓液,眼里闪烁着火光。

  “你们是故意将计就计混进来,便是为了探寻这凝聚魂魄的法门吧?”唐风只要一扫这眼前少年的魂魄,便清楚那是不完整的。

  不仅仅是不完整,更是带着种种的忧患。

  毕竟那就像是小孩子拼接的最低劣的魂灵,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尽管现在能走能动,甚是还有无上烙印能够维持着生魂的意识,可那并不能长久。

  现在之所以还能维持,不过是因为生魂本身的强悍,以及有人在源源不断为其维持着“生”的可能。

  倘若稍加外力,瞬间就能崩溃!

  哪怕是克制唐风的修为,可不过区区小儿……唐风狞笑起来。

  那空荡荡的体内,又要如何挤出足够的元力呢?!

  他的身影瞬间裂成两人,一道往下直接挡在魔物的身前,另一道化作闪灵冲到少年面前,数十道鬼魅幻影将其团团包裹住,招魂幡出现在他的手中,铃声大作!此地的法阵被唐风接连引动,那原本只做刺激焦躁的阵法瞬间流传过无数的煞意,连番引动之下,化作无尽的杀机扑向少年。

  谢忱山凌空踏足,偏头感应着联动的反应,眼里仍然透着笑意。

  仿佛压根看不见这铺天盖地的杀意。

  “原来如此,你是靠着吞吃旁人的魂魄,才能镇压住这每次的发作。百年,百人,是因为这百年中你必须休养,不然这魂魄就会撕裂不已,剧痛难平?”谢忱山一边说着,一边慢吞吞地比划开招式,“那便不行了,好歹我也是佛修出身,这样诡谲的法门,还是消受不住的。”

  只见话语间,鬼魅已然靠近,杀机更是当头!

  第一式!

  诚如唐风所看,谢忱山的魂魄之中烙印着一道无法窥探的印记,当他轻飘飘打出一拳时,那沉寂已久的烙印骤然点亮,那一瞬间唐风的眼穿透万物,直直看到那个烙印完整的模样。

  他当即捂着眼惨叫出声。

  那是佛印。

  那轻飘飘的拳头在出招的瞬间,古朴慈悲之意流泻而出,仿佛一招便是万招,所有靠近谢忱山的鬼魅都被一个小小的拳印穿透,连叫声都无,那些沉浸在佛意中的魂魄仿佛备受感化,一瞬间狰狞恐怖的面容都化作了平静。

  仿若有佛音渺渺,他们的身影渐渐化作虚无,消散在天地之间。

  或是轮回转世,或是彻底弥散。

  再不受控制。

  无数魂灵脱离唐风的掌控,令其受尽反噬,尤其还在今夜,他最是虚弱,最是需要镇压体内躁动的时候,当即就呕出来好几口浓臭的血。

  他裂出来的半身足够拦住那魔物,可是眼前这少年……

  唐风的心中满是仇怨。

  以他在大世界赫赫威名来看,原本要处置了这少年简直是易如反掌。可偏生这少年身上有着那道佛印,以及至精至纯的佛力,哪怕阶等低下,却死死克制住了唐风的诸多法门!

  真是荒谬!

  在这等阴沟里翻船。

  只要让他再吞噬三人,就能够……

  谢忱山仿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笑吟吟地打断了唐风的心声,笑着说道:“你难道是在找其他人,那真是不巧,他们已经死了。”他笑得极其好看,在莹莹佛光中,更是纯粹剔透。

  王从仁那两人已经死人死透,连魂魄都不可能留下。

  名单上的人数,只余下徐沉水。不管唐风要作甚,都已经不够数了。毕竟谢忱山和被藏起来的赵客松,这两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凑数的。

  唐风的脸上隐隐裂开了一道豁口,那是他魂魄上原有的裂缝。而他自己却浑然没有觉察,仍然狰狞地与谢忱山、魔物两人缠斗在一处。他毕竟是上界的老祖,哪怕佛修克他,却也并非轻易就能拿下的。毕竟唐风的修为远超过这两人,更是在无形中压制住他们!

  如果唐风不能够及时补充这百人魂魄,哪怕是在最后关头,这套功法也是会反噬其身!这便是这百年内他需要熬得艰辛的缘故,只是万万没想到在这最后的关头,却是要被旁人给破坏!

  这山林被肆虐得残破不堪,爆裂的仙气元力被整座山脉的法阵岌岌可危地兜住。

  只是破裂乃是时间长久的问题。

  这毕竟是在玄月仙宗内,要是法阵彻底破碎,那必然会被玄月仙宗感应到,那要离开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谢忱山意识到这点后,突然收回拳头。

  化拳为掌!

  第二式!



  谢忱山体内原本就流转着无尽佛意的印记突然更亮,光芒大盛!

  层层叠叠的大手出现在唐风周身,所有死穴都在那瞬被彻底堵住,连闪躲都来不及!

  那无数透着金光的掌印拍入唐风的体内,暖光一瞬间安抚了唐风躁动的所有魂魄碎片,消融了魂灵之中无数被其禁锢的无辜生灵。

  “啊!!!”

  唐风捂着脑袋连连惨叫,身影不由自主地停顿了片刻。

  那半身同样如是。

  底下的魔物红眸渗血,比之前还要滂湃的恶意席卷而归,他瞬息化作无边的黑雾,在那刹那吞没了唐风的半身。嘎吱嘎吱的酸牙声从无边黑雾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诡谲动静连绵不断。半身被撕裂的痛苦让唐风彻底稳不住身形,一下子从半空跌落。

  一道小小的残影从黑雾中逃离,一下子归于唐风体内。

  只是唐风面如金纸,一时之间修为直接跌落数个阶等,连带气息也颓废了下去。

  魔物落地化作人形,面无表情地呸了一口。

  那味道可真是太糟糕了。

  正此时,原本应当踏空在上头的谢忱山身影晃动了一下,旋即像是风筝一般维持不住,轻飘飘往下跌落。

  徐沉水的心头一颤。

  人形在瞬间被撕裂,无边黑雾中涌动的狰狞触须澎涌往上,将将接住那跌落的身影,再层层包裹住那脆弱的魂灵,直接收入了自己的体内。

  谢忱山到底只是个残破的躯壳。

  尽管在修行了那部佛经后,便是经脉内空荡荡,他也能够借着佛印驱动招式,那可到底是空耗自身。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

  虽然面上看来,这一回他们伏击唐风乃是成功,可其中却是凶险万分。

  唐风毕竟是早就成名许久的老祖,在这大千世界也闯出威名,压根就不是两个初来乍到的修士能够匹敌的。谢忱山推测出唐风的魂魄有碍,吞噬旁人的时候便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想要袭击唐风,只能在此时!

  若是这样的想法让月赤仙子知道了,只会笑得花枝乱颤,认为是天方夜谭。

  那也确实是差不多。

  如果不是谢忱山乃是佛修出身。

  以及徐沉水是魔物。

  这两者缺一不可。

  谢忱山的压制与徐沉水引走唐风一半的注意,方才能乘隙击溃唐风!

  只是在这般诸多的算计之下,也只不过是让唐风身受重伤,想要真的彻底击杀唐风,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甚至于现在谢忱山已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唐风啐了一口,盘腿坐正了。

  他的眼神怨毒地看着那无边的黑雾,嘿嘿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浓郁的恶意。

  “就算那小儿乃是佛修,更能够克制我,可那又如何?他的修为毕竟不如我,就算压制如斯,他自己也将要崩溃。”他道,“不过是片刻的成功,便以为当真能奈何我了?”

  唐风大笑出声。

  “他那魂魄既不完整,也不圆润,强行凝聚,也活不过十载!”

  便是有烙印又如何?那也只能是等死!

  徐沉水并未化为人形,他小心翼翼地把谢忱山安放到了自己体内。是最安全,也是最幽静的地方。

  唐风的话很聒噪。

  魔物想。

  魔物露出扭曲狰狞的神色。

  真是,太吵了。

  他吵到谢忱山的安眠了。

  吞噬着山林的黑雾露出两点猩红,继而是两倍,四倍,八倍……那密密麻麻的猩红光点发出酸牙的声音,窸窸窣窣地摩擦着彼此,露出诡谲可怖的模样。

  “你……”

  他说。

  他们在说。

  “太吵了。”

  魔物彻底化为了混沌!

  …

  谢忱山醒来的时候,眼前皆是漆黑。

  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形,淡定坐起身来。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谢忱山还记得魂魄的刺痛,他闭着眼在体内感应了一遍,轻声叹息了一下。

  虽然谢忱山一直都不曾说过,然这身体的问题,他自身也是清楚得很。

  他既然彻底陨落,便是被堪堪拽回了彼岸,那也是有残缺在身的。寻常人的魂魄有碍,便活不过多少年,他之情形,也不会好上多少。

  逆天改命,总归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修习了那部经书之后,也只能勉强稳定魂魄的情况。可要是如今日这样强行动用,那也只是在不断空耗魂魄之力。

  如此十年,怕也是至多了。

  只不过在耗尽所有的力量后,谢忱山能记起来的事情倒是多了些。

  他好像想起了些许当年在广夏州的事情。

  卖包子?

  谢忱山笑着摇头,真是不知那时候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有些许出神。

  只是不管是怎么想的,大抵是惦记着那魔物的。

  人之情感从头来,要走一遍,可不是那般简单的事情。他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好的耐性,可以带着他这么一步步走来。

  谢忱山从黑暗中站起身来。

  魔物的体内似乎无边无际,他走了片刻,便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很快就被两根触须给缠绕上,粗糙的表皮有些刺挠着谢忱山的手指。

  粗糙的表皮?

  这可不对劲。

  谢忱山挑眉,平静地说道:“徐沉水?”

  两息之后,自无尽的黑暗中,亮起来两点猩红。

  然后是四点,八点……密密麻麻的眼睛挤在所有目光可见的地方,就好像失去了控制,彻底崩散开来。

  谢忱山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脑袋。

  这要是个光头,摸起来可能肉肉的感觉更好。

  哪怕在这一瞬,谢忱山的态度都显得有些慵懒从容,他稍显无奈地说道:“这么多的眼睛,是想要盯着谁看?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魔尊倒也不必如此担忧。”

  魔尊想来也到了极致。

  这触须还是第一回 摸起来这般粗糙。

  “谢,谢忱山。”

  仿佛是在水底般浑浊的声音次第响起来,先是一遍,然后是两遍,三遍。

  每叫一声,谢忱山便应一下。

  也不知道叫了多少下,魔物仿佛才心满意足了般。

  那些眼睛依次闭上,就好像融入了漆黑中,直到最后,只剩下两团猩红。

  谢忱山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角,轻声问道:“唐风还活着吗?”

  他不知道在他昏迷之后唐风在做了什么,但是徐沉水显然是彻底爆发了,甚至是出现了另外一种浑噩的状态,散发着幽冥恐怖的气息。

  谢忱山微眯起眼,这种状态他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

  是徐沉水自己也不知道……还是他一直瞒着?

  这般混沌,比起从前,那可是绝不相同的姿态!

  “……活着。”

  徐沉水的回答或许有些艰难,又像是挤压出来一般。

  唐风确实是活着。

  谢忱山在放出来之后想着,只是浑浑噩噩,仿佛如同稚子。

  谢忱山在他的面前蹲下,仔细查看了他的情况,发现他的一身修为都还在,只是灵台意识海中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冲击,已经是七零八落。

  简单来说,就是变成傻子了。

  谢忱山挑眉。

  他记得这唐风至少比徐沉水高出三个大境界才是,无声无息之中,魔物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只是这般想着的谢忱山,却是无视了自己之前也是越级挑战的事实。

  谢忱山起身,神色有些无奈。

  “他现在这般,对我们倒是无害。不过要出去,便有些麻烦了。”谢忱山道。

  唐风已经吞噬了这山脉中的其他人,如果不是魔物提前杀了王从仁那两个,那等唐风都吞噬干净后,对上他们就会更强盛。

  这山脉似乎是为了隐藏其中的波动,此处发生的种种事端不会被外界所感知,与此同时,要出去也不是简单的事情。不管徐沉水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看着唐风这模样,可以说已经是被废了,想要出去,便要另寻他路了。

  王从仁所说的另一条通道……

  谢忱山的眼眸沉了下来。

  …

  刘庆丰站哨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麻疼痛,尚未恢复过来。

  他昨日刚从演武场下来,与其他的师兄弟交手,那也便算了,可是月赤仙子回来了,他昨日的对手,刚好是这位师姐。

  这位师姐下手从来是任意妄为,极其毒辣,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彻底毁掉与她对战的人。

  可这位师姐又是极有天赋,不管是行事做派,都颇得上面宠爱,就算她下手如此,却也从未见过其他受损的山脉会去寻她的麻烦。

  所以刘庆丰尽管浑身疼痛,却只是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与他一起站哨的,乃是个瘦小沉默的年轻人。

  看起来比刘庆丰要年轻上二十岁。

  这让刘庆丰无疑是嫉妒的。

  踏上修仙的道路,突破元婴时是什么模样,基本上就定格在了外表。故而在门派中,或许也能看到垂垂老者向一个年轻人口称师兄。

  身旁这个叫青天的年轻人便比他要来得年轻,说明当年踏上元婴的速度,要远比他快。

  只不过……刘庆丰心里笑起来。

  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

  现在不也得跟着他一起在这玄月仙宗站哨看守?

  他们俩把守这处通道已经快要百年,等这个百年轮值结束,他们就能够凭借这苦功去兑换功法或是法器。对于玄月仙宗来说,如刘庆丰和青天这样的杂役弟子实在是太多了,要想继续往上爬,就只能靠着这样的苦差事一点点磨上去。

  刘庆丰忍不住龇牙咧嘴,只觉得体内的伤势越来越疼痛。

  甚至疼到他有些站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一只手搭在了刘庆丰的肩膀上,冷漠的声音响起来:“你不对劲。”

  刘庆丰想要喊出来你他娘才不对劲,却发现自己正在不住哆嗦。

  青天皱着眉头,冷声说道:“赶快坐下运功,你体内的元力正在溃散!”

  溃散?!

  刘庆丰的脸色大变,忽而想起了昨日他下场的时候,月赤仙子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心中顿时恐惧起来,连忙听从青天的话坐下身,立刻运转体内元力观察。

  正如青天所说,他的体内不知是破了个大洞还是怎生回事,那源源不断流失的元气正是他现在浑身疼痛的首恶!

  青天叹了口气。

  “你昨日是与何人比试了?”

  “……月赤仙子。”

  青天的脸色微沉,淡淡地说道:“你既然去了演武场,便知道月赤仙子的名声如何,与她比试,你怎敢不去仙居治疗?”

  刘庆丰喃喃自语:“去了仙居,便要花费一大笔积攒下来的灵点,我好不容易才攒够了三千打算在轮值结束后去兑换功法,这要是……”

  “是命重要,还是功法重要?”

  青天沉声说道。

  刘庆丰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最终咬牙说道:“你说得不错,可是现在……”

  “你去吧。”青天道,“这处通道执守百年了,也从未见过有旁人来往,你只要在时限内来回就行了。仙居那群人不会多嘴的。”

  “……多谢。”刘庆丰知道青天是担下这职责了。

  体内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刘庆丰甚至没有余力再说话,强行提了口气朝着仙居的方向飞去。

  青天在看他们离开之后,才慢慢飞回了原来的位置坐定。

  片刻后,他淡淡说道:“出来吧。”

  寂静的林道上,擦出了一高一低的身影。

  那奇怪的遁术,让青天在那瞬间想起了一个人。

  果不其然,在那人露出真实面容后,青天的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看向他身旁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若是你,他能回来,倒也是有些可能。”

  “敢问阁下是?”

  谢忱山挑眉,这可真是有意思,逮住一个就是认识他的。

  青天淡声说道:“我乃万剑派出身。”他就像是知道谢忱山有可能会记不住他那般,也只是顺着他的话随性地点了点自己的身份。

  “孟侠的师长?”谢忱山倒是记得孟侠。

  在登天之前,孟侠其实曾赶过来看过他一眼。

  只是那时候谢忱山只记得他小时候那会与他相会,他差点把孟侠给气哭的事情,一说出来,就连离别的氛围都没有了,孟侠被气乐了,如果不是有魔尊默然挡在前头,孟侠估计要气得追着他乱跑。

  谢忱山垂眸,幼稚。

  幼稚的人,幼稚的事情,幼稚的好友。

  然万剑派在大世界中,是有传承的。

  在千年前,天悲小世界还未被彻底封闭的时候,大世界与小世界也偶有往来。万剑派有多位师长都是入了一个仙门,在仙门中有不大不小的势力。如果青天真是出身万剑派,怎不会直接寻去那仙门拜入门下,何意要在玄月仙宗做一个不受宠的弟子?

  当年魔域的事情,万剑派只出动了一个徐长天。

  而徐长天已然打算枯坐紫竹林。

  谢忱山对其倒是并无恶感。

  青天淡淡说道:“这百年中,正是玄月仙宗的鬼妄老祖陷入浑噩的百年。这玄月仙宗便是借着这百年的时间在登天台收敛门徒,以供那老祖驱使。你们既然能从这通道出来,自然也见过那老祖了。”

  青天果然知道内情!

  看来他便是王从仁嘴里咬牙切齿逃离了的那个天悲小世界的来人。

  只是谢忱山不认为他当真是如王从仁所说的那等谄媚之人,不如说,青天站如松,坐如弓,瞧着便宛如一把沉寂的利刃。不过是收敛了浑身纯正的剑意,一旦勃发之时,必然是锋利异常,压根无法抵挡。如这种纯粹刚正的剑意,需得有自身坚持之道,方才能如此锋锐。

  而这样的人,又怎可能品性有失?

  谢忱山道:“老祖可知那鬼妄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们分明是刚从险境脱离,却没半点要立刻逃窜的心思,反而还慢悠悠地说起话来。

  魔物也随他。

  青天平静地摇头:“莫要叫我老祖,入了这方大世界,这区区修为,又算得什么老祖?这鬼妄本是这玄月仙宗三百山头中的一个地仙,因魂魄受损一直不出众。只在后来历练中,这鬼妄唐风得了一种修炼法门,可以把其他人的魂魄归入己用,同时也能温养自己受损的魂魄。

  只这功法毕竟还有局限,顶多温养,无法彻底平息。所以每千年过去,唐风便会有百年浑噩混乱的状态,需得静心休养吞噬百人魂魄,才可恢复。

  “只不过这样的修士,当以刚刚过登天台的最为上佳,因其刚被天劫洗涤过,还不染尘埃。”

  青天看着平平淡淡,这一串话说出来,倒是泄露了不少隐秘。

  谢忱山微蹙眉头,片刻后沉声说道:“这唐风,也能把这魂魄之力用在旁处?”不然玄月仙宗不可能如此重视他,甚至连有奇异的修士都能投入给其使用。

  青天微讶,这小佛修倒是转得快。

  “不错,若是有旁人魂魄受损,或是死去,在一次的界限内,他能够牵引魂魄带着记忆重生。”

  也就相当于他能平白帮人再活一次!

  只不过需得重头开始。

  只若是能带着记忆,重头开始又有何妨?寻一具根骨极佳的孩童,此第二世或许会更加恣意快活呢!也便是因此,鬼妄哪怕作恶多端,在玄月仙宗内也是极受重视。

  青天紧皱眉头,像是刚刚才想起了一事。

  “你们既然能够离开,想来要么杀了唐风,要么是乘乱逃走。可不管是哪一种,仙宗内不可能还是这般安静。”

  鬼妄若是死了,仙宗必然有感应!而要是山脉中出了大乱子,鬼妄也会立刻通知仙宗。

  谢忱山笑着说道:“那唐风只是有些痴呆浑傻,倒是还活着。”

  青天直到此刻,面色才有些动容,自言自语地说道:“那倒是个好时机。”

  他站起身来,利索地说道:“这玄月仙宗从前亦正亦邪,如今的作风倒是比千年前还不如,你们两人还是速速离去。此仙门内对鸟兽常有优待,便让他体内那鸟兽化形,你等缩小附身在其上,倒还有机会逃出门去。”

  他这番嘱咐算得上详细具体,却隐有不祥之意。

  谢忱山敛眉:“前辈又打算往何处去?”

  青天神色微动,露出个笑容来。

  “杀人。”

  且有他这处引发的骚乱,才能够让谢忱山与徐沉水有可能顺利出去。

  谢忱山凝神细思,轻声说道:“前辈是故意留在此处的。”

  那正合了他之前的猜测,分明青天能够往别处去,却偏生还要留在这玄月仙宗是为何?便是他强行被这仙宗带走,可是他既然有逃脱被送进山脉的命运,必然还有其他的法子。

  青天平静说道:“我有一师长,曾经陨落在鬼妄唐风的手中。千年隔断,我原以为并无复仇的可能,奈何上了登天台的时候,我便知道我还是有机会的。”

  他提着那口利剑,仿佛不过是最简单的青铜剑。

  瘦小沉默的剑修笑起来,安静地说道:“你们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

  演武场上,月赤有些百无聊赖。

  她刚刚完成一个任务,现在正是休息的时候。可她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莫说是休息了,就算是现在她在这演武场上兴风作浪,那也是无趣。

  她一掌拍下了两个花拳绣腿,抽回了红绸,散漫地说道:“你们还不如一起上得了。”

  演武场中的弟子们痛苦地闭眼。

  这是一起去送死啊!

  月赤师姐回来的这段时间,仙居那边涌过去的人那可是越来越多了。

  正此时,玄月仙宗的上空骤然阴沉下来。

  月赤仙子的脸色一变,红绸踏在脚下,立刻御风而行,朝着那方向迅速赶去!

  仙者陨落!

  这乃是仙门预警!

  出大事了!

  月赤仙子的心中不知为何惴惴不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她所遗忘了那般。

  这个方向……

  是鬼妄老祖!

  那正与她的上一个任务有关!

  月赤的速度并不慢,她赶到的时候,只有几个玄月仙宗的地仙抵达。正在查探其中的情况,只见鬼妄老祖的山脉中肆虐混乱,全然是狼藉的景象。

  不知是有哪人混入其中,与其争斗得天翻地覆,一靠近其中,又有无尽剑意冲天,生机断绝。偏生在肃杀之中,又蕴含着些许佛意的韵味,此番种种的感应混乱得不行,让他们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何人杀了鬼妄!

  又或者说,其实不止一人?

  月赤仙子悚然一惊,抬头对几位地仙说道:“还请封闭仙门!”

  嗡——

  古老的钟声响起,仿佛回荡在耳旁。

  波光粼粼的古朴宗门上,正有神兽进进出出。在倒合的光晕中,数只鸟兽急急避让那些护门大阵,有几只就那么摔落了出去。守着宗门的门徒只是粗粗看上两眼,只顾着封闭宗门,倒是无暇去管顾这几只不起眼的鸟兽。

  毕竟这等鸟兽,在这玄月仙宗内也不过是随处可见。

  必然不会是那等能引起仙门大乱的玩意儿!

  在那纷乱的羽毛飘飞中,有一头大鸮展翅,显得淡定得多。它漆黑修长的翅膀轻轻挥动,便顺着风潮快速飞翔。那速度愈来愈快,凌冽的狂风吹起了它的颈毛。

  赵客松:“……呸。”

  刚刚好一大口鸟毛塞进嘴里,堪称痛苦。

  缩成小人模样的数人蜷缩在大鸮的羽毛之下,被层层的漆黑遮盖,压根看不见踪影。

  谢忱山舒适地翻了个身,仰躺在鸮上。

  “前辈,不若与我们说说,你那仙门在何处吧?”他的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晚辈这几个,可是连个容身之处都无。”

  这话说得可怜,却浑然不想着究竟是何人将将引起了那玄月仙宗的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三更新get√

  *

  麻了,这一次早八成功了!

  大家早安~

  感谢在2021-04-2120:37:47~2021-04-2207:5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颓颓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