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冷。
吵。
大雨滂沱,风里像是夹着刀,刮在脸上疼得像是要剐掉血肉一般。
信息素能力支撑到了极限,周身淋湿,前边几乎看不见路了。
只凭着最初在地图上看到的区域图,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
确实是个极其莽撞的行为。
好在,他也没想着要活着回去。
沙沙雨声里,监狱大门打开,开出一辆迷彩军卡。
同时间,后方牢房入口,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如落叶一般,从楼顶天窗,掉进了监狱大厦。
这是一座双塔型监狱,监狱塔楼一大一小,整体上四面环海。
大的那一栋关的是思想上出现过严重错误导致决策失误的罪犯,后一栋关的则是直接意义上“染了血”的国际罪犯。
很明显,迪伦·罗伯特肯定被关到了那栋小的。
看着小,但机关更多。
黑色身影死死贴靠在墙上,不敢随意挪动,事实上从天窗进来后,凯特·金发现自己脑袋已经懵了。
太久了。
太久没有干过这种惊险的事。
而且这里是监狱,联盟PAT的监狱,小时候还在联盟生活的时候,他还是隐隐约约有些印象的,PAT,那是保家卫国的代名词。
保家卫国。
他现在都在干什么啊?
但是不能放弃——多年前,迪伦·罗伯特曾对他做过一件极其可怖的事。
尽管这些年他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但是,柯林特……
柯林特说,喜欢他。
但是,迪伦·罗伯特那时候在他身体里丧心病狂地安装了“契约”芯片。
而“契约”芯片,会随着“主人”的死亡,爆炸。
迪伦·罗伯特是他的“主人”。
虽然不太想提主仆关系,但是这些事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确实就是罗伯特家族从小养到大的,他和迪伦·罗伯特,也确实存在着主仆关系。
而且这种主仆关系,很畸形。
想到这里,凯特·金不由地伸手抚摸了下自己后颈腺体往下一块儿皮肤——当年,其实他已经记不太清具体是哪一年了,好像是柯林特·威廉刚开始黏他的那一年,也可能是在罗伯特家族的聚会上,哪个富家公子朝他多说了一句话,多笑了下。
总之,他只记得,那时候迪伦·罗伯特的状态很可怕。
很癫狂。
但是那时候他也太小了,他比迪伦·罗伯特还要小一岁,而对方平常时候精神状态稳定的情况下,在那些年,其实也多少会有些当大哥哥的自觉。
比如照顾他,在有小孩儿嘲笑他是黑发黑眼睛没有爸妈的野孩子的时候,迪伦·罗伯特会站出来,厉声斥责那些人,不让那些坏孩子欺负他。
但是,那样的稳定状态,还是太过于美化对方了。
其实他是再清楚不过的,罗伯特家族一家人,尤其是alpha,大多是有精神疾病的。
但是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患有这种罕见的精神疾病,毕竟,自己家里就是研发药物的。
医者不自医。
悲剧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无法接受。
而那时候的他,也因为太小,太不懂得反抗,也确实没什么权力反抗。
他吃罗伯特家的,用罗伯特家的,迪伦·罗伯特的父亲还供他上学,他说想学枪,当天对方就特地派人去给他买了枪,带他到射击场练。
这种待遇,很多时候就连迪伦·罗伯特本人都没有。
也许这条原因,在后来alpha非要恶狠狠地欺负他,钳住他后颈,不打麻药,硬生生将那块儿“契约”芯片安在他身上这件事发生的过程里,也扮演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
他还记得那种锥心的痛,痛得他几度昏厥。
但是迪伦·罗伯特还在他耳边笑。
当然,也不是多开心的笑。
而是很残忍地告诉他,这就是他背叛他的下场。
那会儿,他真的太弱小太弱小了。
他只能一遍一遍哭着喊疼,说他没有背叛对方,否认对方安在自己身上的罪名。
后来的事情和之前很多次一样,迪伦·罗伯特大抵是发现他真的又一次昏死了过去,很着急,紧急叫了家庭医生过来,而那件事过后,年少的他也逐渐看清楚了罗伯特家族的本质。
本质就是,罗伯特家族的人,确实都是一群疯子。
“你只是我的玩具,凯特,我希望你记住这点。”
小孩儿时的他还虚弱躺在病床上,雪白的病床枕头上全是他颈后流出的鲜血时,同样年幼的迪伦·罗伯特挨到病床边,用手摸着他脸颊,一字一顿地朝他道。
“记牢在心里,永远,永远不许忘记。”
玩具。
嗯。
如果他从婴儿的时候,就被罗伯特一家收养,从换尿不湿开始,被他们养大,他可能,是会觉得迪伦·罗伯特说的没什么毛病的吧。
但是,可惜。
他们错了。
如果不是当年他和家里人走丢,他被人贩拐卖出境,如果不是这场悲剧的发生。
他那时候,一定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
他家里虽算不上特别富裕,但是小时候,他要什么,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大家子,绝对都给他弄来。
罗伯特家族是有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也确实没太大问题。
但是,这不意味着和那些脑子有问题的人待久了,他就也得脑子有问题。
并不意味着一句话听着没太大问题,就永远没有问题。
或许,那时候,也是柯林特·威廉的出现吧,本以为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寄人篱下,也不过是真的,一睁眼就是奴隶的生活。
却发现,其实一睁眼,可以看见被笼子罩住的光。
虽然那束光也着实因为太耀眼和来得太突然,把他给吓了一跳,但是,其实内心深处,他多少还是因为柯林特·威廉的到来感到过开心的吧。
只是后来逐渐的长大了,手里握住了些权力,知道要在罗伯特家族活下去,就必须往上爬,也知道,就算他是迪伦·罗伯特的下属,那也是绝对特殊的下属。
更知道,如果他不往上爬,他抓不住他的光,看不见那小孩儿总是笑着的脸。
外头的雨好像是小了许多,也可能是因为更加接触地面了。
凯特·金摸索着墙壁往下爬,他的信息素实体是壁虎——之前在曼彻斯特时,他曾经在一座研究所做过检测。
但可惜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突破信息素等级的契机,没有再经历二次分化。
因而现在他也就还是极优性双S级,距离能化出信息素实体的极优性XS级,起码还要往上升一个等级。
不过好在虽然化形化不出来,壁虎的信息素能力还是能用的,释放出一定量的信息素后,他可以很轻松地在墙壁上攀附,而不会往下滑。
终于,凯特·金再往下滑行时,视野范围越发清晰。
启用了信息素能力后,他的瞳仁状态完全变成了壁虎形态,辨别色彩的能力足足有他平常时候的三百五十倍。
因而此时此刻,尽管里边根本没开多少灯盏,在普通人眼里绝对能随时上演恐怖大片。
但,在凯特·金的视野里,四下却清晰得出奇。
很快,他攀在墙壁上,发现了一处亮着红蓝警示灯的房间。
缓缓降落,安全着落后,凯特·金调整了下状态,轻声往那方向走。
同时间,四周响起有些诡异的人工智能声音。
像是机器人,平平的,没什么语调:
“你们听——是不是——有声音?”
另一个回答,明显,声音更僵硬了:“不——好——意——思——01MI识、别、失、败。”
凯特·金:“……”
听着是真的不太靠谱,不过,多年来过着刀尖舔血生活,凯特·金也没打算轻视任何一个可能抢走他命的东西。
alpha放轻了脚步,鞋子进水了,很笨重,他索性将脚上穿着的战术靴脱了。
就这么踩着袜子往前走。
果然,这点还是有些用的,走远了些,那几个机器人互相指责的声音在寂静的监狱里响了起来。
还是之前那个木讷僵硬的声音:“01MI二——次识、别,识、别、失、败,请——问08UU,你——是——否——存——在——识、别、错、误?”
“08UU目前识别不到声音,01MI的声音不包含在识别范围内。”
“哼——哼——那就是08UU识别错误,我已反馈给监狱技术人员,他会过来维修你的——哼——哼,犯错要主动承认,才是好AI!”
08UU:“明明是你们的系统不是最新版本。”
“恶AI先告状,也不是好AI!”
……
凯特·金被吵得头疼,捂了捂耳朵,继续往光感强的地方走。
终于,他挨近目的地,正要思考怎样和迪伦·罗伯特打手势交流,不料就发现,根本进不去。
四周用了防弹玻璃做加固,还是双层,而且……
里边。
怎么……
没有人?
凯特·金后脊背没来由地发冷,突地,肩头就被拍了下,紧跟着,嘴被捂了上。
熟悉又陌生的气味挨近他。
语气,像是森冷的毒蛇,又分明带着戏谑:
“小凯特,你来,是想救我,还是,想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