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哗啦!
楼上忽然传出什么东西被弄倒在地然后碎裂开来的声音。
十分响亮,惊得一边儿坐在轮椅里晒太阳的老人家都往声源处望去。
凯特·金自然也听到,不过这种声音他从小到大听得多了,便没有被惊讶到的感觉。
等等,这声源处对着的窗户……
是第三层。
第五个房间。
是……
柯林特的房间!?
完全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干出了什么,只听见后头传来年轻人震惊的呼声。
随后脚下踏了一阵风似地,他像数十年前柯林特翻他房间窗户的那样,翻了医院的窗户。
不过鞋底触及地面的那一刻他没有被笼子盖住,而是加速往三楼走廊里第五个病房跑了过去,推开了门。
一推开,就要紧跟着跑进去,结果,就被人“凶”了。
“小心!”
好凶的一声。
凯特·金猛一下顿住脚步,本就没有休息好混沌一片的大脑,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他很会产生的感情——委屈。
不过很快理智占据了大脑中枢。
地上是破碎得四分五裂的玻璃杯。
是医院提供的杯子,昨天晚上进来看柯林特的时候,他给对方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
虽然那时候很生气,但还是嘱咐对方渴了记得喝水。
然后他就出去了,一直到现在,他才再次进来。
所以……
柯林特刚才是想喝水?
但是身体不舒服,失控了,将杯子碰到一边儿,掉到了地上。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好吧,这该死的善心。
明明对方对他做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还在他身上过分地留了好多印子。
但是这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朝病床上的家伙袒露出了关心。
碧绿色的眸子亮了起来。
“我以为,大人不想理我了……”
“……”
是不想理你了。
凯特·金心道。
不过,成吧,看在你受伤挺严重的份上,我暂时不计较了。
“受没受伤?我看,是没有?”
“没有,没有的,大人小心脚下。”柯林特·威廉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讨好的笑。
行吧,看来是恢复了好多了。
气色明显比昨天晚上看见的,要正常很多了。
唇瓣从苍白变成了浅粉。
“知道的,”凯特·金说,“我去拿清洁工具过来。”
他昨天晚上坐在外头等候区的椅子上休息的时候,有看见一个穿清洁工作服的年迈beta把那些东西放进了洗手间里。
凯特·金没给柯林特再说话的机会,说罢,就转身出了房间。
病床上,柯林特·威廉眸子微黯,朝着窗户方向的手,捏了捏身上盖着的薄被。
凯特大人……
果然是不喜欢他吧。
变得好冷淡。
好冷漠。
凯特·金拿好东西过来的时候,柯林特·威廉不见影子了。
床铺上的被褥被掀开,不过靠近门的这边没有走动的痕迹。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有注意到地上玻璃碎裂的场景,现在仍旧是原封不动的。
柯林特再莽撞,也不至于踩着这些碎渣子走。
凯特·金用扫帚扫开一条道,进到病房里边儿,卫生间和浴室里也没看见人。
不过阳台边上的逃生窗被打开了。
“……”
真是,小狗儿,改不了翻窗。
但是,以往身体好着,翻就翻了。
现在身体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那副样子,也敢翻窗!?
怒气。
前无仅有的怒气,升了上来。
“柯林特。”
咬牙切齿。
……
“柯林特!”
随意在底下的院子里挑了处观景的凉亭坐着,望着底下的湖水发呆,突地,就听见语气极冷的一声。
金发碧眼的年轻alpha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神色相当的尊敬。
望向这头,而后就意识到什么,又坐了回去。
旁边儿正巧有个同样看着湖里的鱼儿发着呆的老爷爷。
听到那一声,对方瞅向他,忽地乐呵呵一笑:“好啊,好啊。”
“好什么?”柯林特蹩脚地扭了句联盟语。
“有人叫你,小伙子,还有人叫你。”
“……”
“好吧,但是他是来找我算账的。”
“别这样小伙子,喜欢就要去追,逃避是没有用的。”
老爷爷有点神乎。
柯林特觉得自己也是真的有点邪乎。
他听一个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老头子说话做什么。
况且他听到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他对联盟语的了解程度并不深。
没准人家是另一种意思,但是他理解为了别的。
“出来!”
凯特·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这样没礼貌的。
但是事实就是,他真的做了。
他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观景凉亭,在另一个白发大爷奇怪的眼神中,拽住了柯林特·威廉的胳膊,“跟我出来!”
不料对方还很不配合。
“出去,做什么?”碧绿色的眸子看向他,露出疑惑来。
“什么做什么?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心里那股怒气陡然间升得更高了。
问为什么?
什么意思?
已经默认他们之间上下级的身份关系消失了是吗?
在上过一回床之后?
“大人……”柯林特突地,就和他说起了曼城话。
“您知道的,那天晚上我们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
“所以,因为那天晚上的事,你要……”开始不听命于我了吗?
“所以,那天晚上的事,让大人很讨厌,对吗?”
嚯。
什么啊。
明明是他该生气。
结果反倒成了小狗儿是告状的一方,瞧瞧这问话时的委屈表情。
真是,像只要被主人扔掉的毛孩子似的。
不过,非要说讨厌。
其实也不至于讨厌。
就是觉得很震惊。
“还好吧。”凯特·金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对。
现在柯林特还是个病患。
大脑还没恢复理智。
他不应该这时候和对方计较那些。
“……还好?”
不料,碧绿色瞳仁的小狗儿,就得寸进尺地贴近了过来。
一只手,略有些冰凉的,搭在了他手上。
“大人,您要说清楚些。”
“还好,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可以接受,但是只是不讨厌,但其实也有些讨厌呢?”
凯特·金觉得头更痛了。
但,对上这么一张脸,他一时间又凶不起来了。
行吧。
也许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你乖一点,我们回房间,好不好?你还有点滴没打完,等会儿护士要过来给你打针的,要是发现你不见了,医院这边该出动人找你了。”
“那会给我们带来困扰的,柯林特,我们回去,好吗?”
“不好……”
高大邪俊的alpha握住他的手,握得更用力了。
“大人先回答我的话,大人,到底,讨不讨厌,还是,其实可以接受那天晚上,我对大人做的事?”
这算什么?
要挟他?
但是为什么,明明是被要挟了。
但对着这么一张脸,那些阴沉的愤怒,还是没真的爆发呢。
大概还是这么多年的情谊,以及对方这张脸,真的太犯规了吧。
“我说,还好,那就是不讨厌。”
碧绿色瞳仁骤然一亮,眼前邪俊的面容上,也露出一个由衷欣喜的笑。
“那,那,大人,是不是,能接受的意思?”
真是得寸进尺啊。
“我已经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了柯林特,就算你现在生病了需要治疗,也不许这样,套路我。”
“我没有,大人……我,我……”
他想说什么呢。
想说好多好多。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想告诉面前的alpha。
他喜欢。
喜欢跟着他。
喜欢他。
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即使是做着枯燥无味的药剂实验。
但是,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你什么?”
“我,我……”
“嗯?”
面前的alpha疑惑地看着他,等待着他。
“我喜欢您。”
于是,终于,飞快的,他说了出来。
“我喜欢您,很早很早之前,记不得几岁的时候了,我喜欢您,凯特大人,我想和您在一起,就像,就像……他们一样。”
远处,互相搀扶着走来一对年迈的夫妻。
是一对beta。
“我知道,大人,我们两个都是alpha。”
“但是,男beta能和女beta在一起,为什么两个alpha就不能在一起?”
“大人,您会抛弃我吗?”
不是。
怎么就变成他是那个因为性别要抛弃对方的负心汉了?
拜托。
明明被“欺负”的,是他好吧?
“柯林特,我发现,你真的好狡猾。”
碧绿色的瞳仁微缩,眸子低垂了下去。
浅金色头发也像小柴犬的耳朵似的,也跟着往下耷拉。
“因为,真的想和大人在一起,凯特大人,就不能喜欢我吗?”
“我能说不可以吗?”
心脏像被毒蛇咬了。
柯林特脸色一白,握住凯特·金的手发了抖。
“好……好的,大人。”
明明像是要哭了。
结果,居然保持着礼貌。
“您当然有拒绝我的权力。”
还要补充:“放心,那天晚上,我没有留下任何记录,也不会告诉别人的,您可以娶妻生子,我也保证,不会对您将来的爱人,构成威胁。”
这算什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能’拒绝你吗?”凯特·金算是发现了,柯林特这家伙,真的很笨,听不懂联盟话,于是他索性又用曼城本地话,道:“我的意思是——我不能拒绝你。”
柯林特·威廉点头:“如果您觉得您是被迫答应我的交往要求的话,大人您放心,我不会再纠缠您——等回了曼彻斯特,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您身边。”
靠。
这家伙。
真是个……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