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先生?先生?”
静悄悄的住院部走廊里,只能听见走廊一侧挂着的挂钟走动的声音。
负责巡视的护士略疑惑地隔着老远看见不锈钢椅上坐着一个黑衣黑帽的男人。
过来一看,就发现对方似乎看起来不太妙。
“您还好吗?”
“什么?”
年轻男人似乎是被吵醒了,眉头微蹙,掀开了些帽檐,露出半张清冷俊秀的脸。
“啊……我看您姿势,以为您不舒服。”
面前的半张脸里,露出了些森然可怖的气氛,护士没来由地心脏一慌,连忙解释道。
“哦,我只是睡着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的。”
“啊,那就好那就好,那……您是,一直待在这边吗?是陪家人吗?怎么不进屋里去休息?”
“屋里……”凯特·金欲言又止,将帽子干脆脱了下来,撩了撩自己压了一晚上的头发。
“没事儿,屋里待着不舒服,就出来坐会儿。”
“喔,这样啊,好。”护士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
也是。
很多病人的家属都是这样。
不过就是还是头一次这么早的,看见在这地方坐了个睡着的人。
毕竟这里只是普通住院部,不是待产区。
“那行那行,那我去查房了,就不打扰您了。”
护士眼带笑意地朝面前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转身拿着记录本和笔进到了病房走廊里。
很快,就要敲下一扇病房门,突地又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略尴尬地回头。
正想问一问刚才的年轻男士是那间病房的陪护人,结果一回头,后头哪还有人。
有些见鬼了。
不不不。
要相信科学,医院里没有鬼。
但是这也走得太快了吧?
而且,这怎么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
护士不由地多看了看对面的环境,想了想应该是去洗手间了。
不过,怎么会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呢?
视线落在刚才男人坐过的座位上,那座位靠窗,此刻光影变幻,被阳光照到了。
窗……
不至于吧,这可是三楼。
算了算了,别想了,先进去查房吧。
楼下。
凯特·金轻飘飘落在草坪上,拍了拍手上的灰。
有些恼。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又浮现在了他脑海里。
头疼。
头昏。
太阳穴也痛。
史无前例的烦。
为什么一只小狗儿会变成想吃他的狼?
真是的。
太不像话了。
不远处传来路人的声音,凯特·金微微蹙眉,又拉了拉帽檐,口罩也提上去了些,把自己藏在了衣物之下。
他是随意翻下来的。
上边儿晒着太阳,好热好烫。
本来好不容易睡着,结果被吵醒。
“……”
或许所有的事情,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注定要乱了。
年轻alpha捏了捏眉心,目光快速锁定一处休闲椅,随后才发现这里貌似是住院部的后花园,专门用来疗养病人的。
刚才传出来的声音,是年轻人推着老人出来晒太阳。
说回来这个,头就更疼了。
不由地又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时候,他被导医护士带到了柯林特·威廉的病房。
导医将他送到门口后,交代了些诸如不要提起病人不开心的事,以免加重病情一类的话后,很快就离开了。
他摁下门把手进去,就看见往日活泼好动得不行的年轻alpha彼时正奄奄一息、满面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对方眉头紧蹙,以往光泽漂亮的浅金色头发,彼时也失去了光泽,犹如朽布一般。
这种感觉是很震撼的。
柯林特很小的时候就待在他身边,如果说进入DM后,和谁最熟悉,那除了首领罗伯特大人以外,就是柯林特·威廉了。
不过具体是对方几岁的时候,他记不太清了。
只知道那时候他特别小,比他矮好多,因为小时候长得实在太像洋娃娃的原因,经常被同龄男孩子欺负。
放到现在来看,那绝对是匪夷所思的画面,但他对那些画面倒是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小柯林特真的很可怜。
浅金色的微卷的细软的头发,被组织里与他年龄相仿或者大个一两岁的男生,尤其是alpha,用剪刀、用刀,咔嚓,咔嚓。
弄得奇形怪状,时而,还会戳到小柯林特的脑袋。
有一回他正巧从罗伯特家族的大堂里出来,就看见几个小家伙围在一起,说着些难听的话。
他就上前了。
最开始,他其实并不知道柯林特叫柯林特,只知道他是威廉家族派到罗伯特这边来“学习”的人。
那时候他已经对曼城周围几个大都市的名望家族派底下的孩子来罗伯特“学习”的意义。
其实就是联盟古代的“质子”。
略低级的权势向更高级的权势,示好、站队的一种形式。
而当时的威廉家族,在他耳里也只是西欧一个较为中等的家族之一,虽然人是多,但在某些资源上,是远不如罗伯特的。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而自他救了柯林特那一次之后,对方好像就开始有点儿粘着他了。
他去哪儿,就跟到哪儿,最开始不是明着跟,而是背地里,跟了好几回,有一次还偷偷摸摸地跟踪到了他在罗伯特家族的卧室。
是一间套房。
当时的罗伯特家族,还不是迪伦当家,而是迪伦的父亲达伦。
那个有些忧郁,但骨子里,他认为还是很好的一个中年alpha叔叔。
对方供他读书,供他学习各种只有当时的贵族子女才能学习的技能,供他吃穿用度,还供他绝无仅有的权力。
那房子也装修得华丽,且,到处是机关。
而当时的柯林特,也属实是不聪明,就喜欢翻窗。
结果一从窗户里翻进来,就踩到了房间里一处机关,紧跟着,被一个笼子罩了起来。
给小柯林特吓蒙了。
那笼子掉在地上发出的一声“砰”,也把那时候正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他给吵醒了。
就像今天的巡查护士把他吵醒,一样。
不过,那时候的柯林特看起来更可怜些。
碧绿色的瞳仁里像是含了一汪水,浅金色头发炸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个被抓了先行的小捣蛋鬼。
不过他记得那时候他自己也挺懵的。
从床上坐起,看着小柯林特好几秒,笑了。
柯林特看他笑,本来应该是想哭的吧,也跟着傻傻地笑了。
而房间里的机关被触发,达伦叔叔那边是能收到警报的。
他于是又救了一回柯林特,在达伦·罗伯特沉着脸赶到他房间时,他把柯林特藏在了暗室里,自己跑去和中年alpha认错。
说是他不小心踩到了,因为窗外的花儿开了,看着好漂亮。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小柯林特没被“处理”,而是幸存了起来。
再后来,就是迪伦的生日宴。
柯林特·威廉作为威廉家族对罗伯特家族的诚意,自然地被安排到了迪伦的生日宴上。
而且为了展现地主之谊,还安排在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但是,柯林特又被设计了,被当时一个曾经富极一时,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名字的一个家族少爷——
对方调换了柯林特准备给迪伦的礼物,从原本的手作木雕,变成了一把宝石匕首。
而迪伦·罗伯特的母亲,曾在好一段时间被造谣,曾经用匕首威胁达伦送她出曼城,否则,她就将死在达伦面前。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彼时,几乎称得上是一触即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明明知道首领是个不喜欢自己的部下顶撞自己的人。
但那时候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后,还是立即上前扭转了局面。
具体怎么胡编乱造的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后来柯林特没有被为难,倒是那个家族的少爷,被迪伦在生日宴后,好好教训了一番。
当然,他也被教训了。
他的手……
被迪伦划了一道又一道口子。
血肉狰狞的时候,又被撒上了盐。
溃烂了好长一段时间。
“……”
那是刻骨铭心的痛。
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啊。
再之后,他就戴上了黑色皮质手套。
不过现在,那些伤痕其实都看不太清了——DM组织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药。
划伤了他的手后,和以前欺负他一样,迪伦·罗伯特找了曼城处理外伤最德高望重的医生,一毫升上万的药给他用。
不好都对不起那些闪闪发光的钱。
但是。
柯林特为什么会认为,他生气于他对他做那些事。
是因为他喜欢首领?
什么逻辑。
看来是还昏着脑袋吧。
“凯特大人为什么这么看我?”
昨天他进了病房后,静静地在一边儿的等候区沙发上坐了会儿,又挨近看了看,随后就看见了睁开眼来的年轻alpha。
其实那一刻他是感到终于放松了的。
但是,对方,就是这么,立即把原本他可以放松的心情,给搅毁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柯林特先是一脸难过地说了上面那句。
然后继续道:“首领可以,我就不行吗?”
拜托。
首领都对他干什么了?
柯林特他真的知道吗?
还是说,柯林特这家伙,也是个变态?其实那天晚上,是对他用了什么刑罚,而不是他想的那个?
但昨天他情绪波动太多太杂,也实在觉得无力招架了。
好吧,其实他听到那句话后,就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以前的小狗儿,可不会这样直冲冲地和他说话。
就算是身体虚弱不舒服,也不能这样和他说话。
非要说,那他走就好了。
总之,听不到,就不难受了。
结果后果就是,他在外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坐了一夜,一直到,太阳出来的时候,他才终于熬不住了,倚着椅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