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撞邪>第32章 错误

  弥补一个错误要付出的代价, 往往是数以千计的倍数。

  现在,白岐玉就站在这个风口,任悔意如冰冷海水, 从背后泼打在身上。

  他很想吐, 胃里恶心的难以忍受。

  后颈也疼, 疼的人麻木, 痛楚似乎成了习以为常的伴侣,好像浑身上下都没有完好的地方。

  许久, 他才勉强找回言语功能, 把那段毕生难忘的、本应是美好回忆的探险诉说。

  2019年6月末, 研究生毕业到公司报道前, 为时一个月的缓冲期里,白岐玉跟着窥世城市探险队, 把整个齐鲁的老地方去了一遍。

  泰山野麓, 黄河暗涧……其中,就有青岛崂山的老渔村。

  那一片儿当年划入了德租界,整套下水系统都是德国人搞得硬货, 几十年都不锈。

  这个目的地,是队里的老人杨屿森提议的。

  他是本地人,一位远方叔父是德占时期城建队的工程师, 每次家庭聚会,喝醉了,总要絮絮叨叨的讲一个谁也不信的故事。

  故事也挺简单,就是下水系统通到临海那一片时, 出了怪事。

  那是个来的莫名其妙的台风天, 一晚上骤然死了一帐篷的人, 二十六个水泥工, 还有两个德国建筑师。

  只活了一个幸存的德国佬,那天半夜去日本人开的伎院喝花酒了。说黎明时他醉醺醺的回来,看到黑乎乎的小山一样的怪物把他们吃了。

  可尸体们分明是完好无损的。只是都死了。

  这种疯话自然无人相信,再详细问,那德国佬就开始发狂,说什么“黑白颠倒”,什么“恶魔”,“世界末日到来了”,俨然精神错乱了。

  城建局、警察局、还有大使馆的人调查了半个月,没能破案。

  号称“严肃谨慎”的德国人不信邪,又请了西洋的神父和通灵者远道而来,全都折了。

  最后,还是杨屿森的这位远方叔父找了当地顶香的老神爷,才把东西镇住。

  但也仅是镇住而已。

  远方叔父说,那一片下水道没人敢继续通,直接灌水泥封了,那些尸骨也丢在了那儿,作为镇压的“阵眼”。

  问位置在哪儿,还真问出来了,顺着海礁上荒无人烟的那排洋房,一直上到野林处,能遥望到一个“刀劈似的怪山”,山脚下就是。

  队里的人一听就来兴趣了,城市探险么,不“险”哪有意思,一行人准备好御寒的、防水的衣物就去了。

  结果,“小山一样的怪物”果然是没有,传说中“被封”的下水道工程也找不到。在下水系统昏暗阴森的摸爬滚打了三天,众人心情都低落得很。

  孰料,回程时撞了大运,歪打误撞摸到一个战时防空洞,野生的,没被官方记载的那种,这一趟回了本。

  更令为惊喜的是,那防空洞尽管废弃已久,保存的非常好:疯长的潮湿藤蔓、杂草下,刻印着历史轨迹的密封门厚一米多,潮气都渗透不进去。

  里面,找到了小鬼子留下的弹壳儿,尚还鲜亮、硬朗的安全帽,满是霉的白大褂,德、中、日文的十几个安全标语,和封在墙上大黄大红的,像是道士表文的功德纸……种种旧物。

  一行人激动的呀,有人要报警,有人要通知博物馆,可一合计,就是个二战时期没用上的废弃防空洞,还这么偏,当景点吧太远,文物吧没有,谁会管呢?

  杨屿森提议,我们不如就这样回去,什么都不带走,把这里当大家共同的秘密基地,让这个尘封的密地继续在历史长河中沉睡。

  众人一致说好,便离开了。

  离开前,杨屿森看着封在墙上的功德纸,心里痒得很,好几次忍不住想揭下来,最后还是其他人连哄带笑的把他架走。

  他单反啪啪照了二十几张,弄得白岐玉也好奇,跟着照了几张。

  听到这,罗太奶神情不定的打断他:“给我看看那些照片。”

  “我旧手机泡了水,现在看不了。”说着,白岐玉想起什么,“对了,我的手机……”

  一旁侍奉的裴世钟苦笑:“没在你身上发现手机。等安全了,你再回去找吧。”

  能获救就不错了,白岐玉连忙说不碍事。

  “电脑上倒是有照片的存档……”

  “嗯。”罗太奶喊来裴世钟,“让观河去他家取电脑去,做好防护。”

  “是。”

  白岐玉不太放心:“去我家,不会让他染上危险吧?”

  罗太奶安抚他:“放心,秦小子的老仙儿擅长隐匿、疗愈,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白岐玉点头:“要不再取些换洗衣物?”

  罗太奶摇头:“不用,这里都有。东西消失的太多,会引起怀疑的。”

  秦观河很快来了。

  他的额头包扎了厚厚的绷带,看不出伤势了,可白岐玉仍无法避免的回想到靖宗爷教训小仙的一幕,不免觉得尴尬。

  这时候才能看出秦弟马的心态是真的好。

  他仍是那副清高冷感的模样,垂眸敛目的问白岐玉的地址,问电脑放在哪儿,语气波澜不惊。

  一番交谈下来,白岐玉有种释然感:以世俗眼光看待方才的“教训”,才是折辱。

  等秦观河拿了白岐玉的钥匙离开,窗外突然传来了杳杳钟声,一共六下。

  白岐玉这才发觉,屋子里已经大亮了。

  双棱形天窗里洒下鱼肚白色清浅的光辉,铺洒在地板上、地毯上,还有罗太奶银白发髻上,色散出镀金的光晕,神圣而庄严,让人无比安心。

  “竟然六点了,”白岐玉愧疚地说,“抱歉,都是因为我,害大家一整夜没睡。”

  罗太奶看上去略显疲倦,这让白岐玉心头的痛苦又加一分。

  她却没说什么,只说:“先吃点东西吧,你昨晚累坏了。”

  “谢谢。”

  裴世钟下去,很快端来了一个木雕托盘。

  是两碗糁汤。

  这是鲁中特有的小吃,以沸腾的鸡汁高汤浇在麦仁、生鸡蛋上,将之浇熟。

  鸡汤浓郁的香气搭配柔嫩丝滑的蛋花、软糯的麦仁,是一种厚重香醇的口感。

  秋冬寒冷的早晨喝上一碗,配以油条、酱牛杂,一整天浑身暖洋洋。

  热腾腾一碗糁汤下去,白岐玉喟叹:“我从小喝这个长大的,就爱这一口……呕!”

  突然,被饥饿掩盖的反胃变本加厉的袭来。

  酸水翻滚,口鼻间满是腥臭难闻的胃液,他难耐的干呕了几下,在裴世钟的指挥下冲进盥洗间。

  灯明几亮的盥洗室里,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哗啦啦的流水声掩盖他痛苦的呕吐声。

  方才回味无穷的料理变成了折磨人的凶器。

  胃里吐空了,再吐也只有发绿的胆汁,可令人发狂的眩晕感仍挥之不去。

  再一次干呕后,他发现——

  他吐出的,是一滩的漆黑液体。

  腥臭,黏稠,像无数梦魇中包裹他的恶意。

  再抬眼望去,镜子里,形态可怖的“黑泥”正随呼吸的节奏蠕动着,发出令人浑身不适的蠕动声,像蛞蝓滑过草叶。

  那一刻,他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如老电视花屏般发花,差点直直挺过去。

  身子砸在地板上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凭空扶了他一把,又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脸,在他即将爆发尖叫前,倏然又消失了。

  ……是祂……祂还在?

  冰冷从瓷砖上传到背部,又好像刚才的没摔倒是因为靠在墙上。

  惊魂未定间,白岐玉听到裴世钟焦虑的敲门声:“白先生,你还好吧?请回应一下!”

  “我……”白岐玉虚弱的几近说不出话,“我还好……”

  “需要帮助吗?”

  “不用……”他狠狠闭了闭眼,压下眩晕与呕吐感,“没事,我马上出来。”

  白岐玉不想让人看到如此狼狈的模样。

  不着寸缕的从陌生浴盆中醒来,已经是他精神洁癖的承受力极限了。

  他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抑制自己不去想,他是以怎样不知廉耻、惹人侧目的模样被人救治的。

  ……他们把他扔进浴盆的,是觉得他污秽不堪么?

  即使一路来,裴世钟、秦观河,还有罗太奶的视线都温和有礼,白岐玉仍觉得他们已经看透了他。

  看到了他羞辱的被怪物胁迫,一滩水似的融化在黑暗的怀中丢盔卸甲的模样,看透了他下/贱的本质。

  他一边回应着裴世钟的询问,一边撩起水泼在脸上。

  镜中人,沉着一张阴郁不讨喜的脸,眉目间满是麻木与疲倦。

  这个人还是他吗?

  自出事来,白岐玉已经很久没有端详过自己的脸了。

  他茫然的动了动眼睛,镜中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乌压压的睫毛上滴下水珠,在死气沉沉的对视中滑下……

  “白先生?”

  “来了……”

  他抽了几张纸擦干净脸,又揉了揉脸颊,让自己面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一出盥洗室,裴世钟便围上来:“您还好吧?”

  “我没事,”白岐玉避开他的眼睛,“洗了把脸而已。”

  裴世钟担忧道:“如果哪里不舒服,请一定要说啊。”

  “好……”

  坐回蒲团时,韩嫂也来了,似乎在和罗太奶汇报堂口的大小事务。

  罗太奶方用完早餐,接过裴世钟递来的方帕,慢条斯理的擦拭嘴、手。

  韩嫂在一旁恭敬的说:“太奶,香客们送来了中秋庆礼。浙江的霍先生、刘先生;湖南的杨女士……”

  她递上几张的单子,报了天南海北的十几个人名,满是特产等名贵礼物。

  罗太奶一手撑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给仙家们贡上吧。这两只帝王蟹和特级女儿茶单独贡给靖宗爷,他最好这一口。”

  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再回复他们,九月九的宝灯都预备下了。”

  “是。”

  “快到中秋和九月九了,香客们的心意这两天估计很多,劳烦你统计的详尽些,不要弄错。”

  罗太奶叮嘱着:“还有,收到后,就尽快给仙家们贡上,不用一一告知我了。贡完后给弟马、弟子、小仙们分分……你做主就行。”

  “是。”韩嫂利落应下,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白岐玉,继续说,“之前预约的万盈集团前董事长和夫人已经推迟了预约。今天下午的两个复诊也都延迟了。”

  白岐玉鼻子一涩,怎么听不出来,太奶为了帮他,特地空出了一整天。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罗太奶就像大街小巷最常见的和蔼老人,给人以温暖眷恋的慈和感。这种温暖感,是真正内心温柔的人才会发出的。

  而在她面前,白岐玉可以脆弱。

  韩嫂欠身离去,处理事务了,白岐玉忍不住哽咽:“太奶,您的救命之情,我永不会忘记。您要多少香火钱我都不会推辞……”

  罗太奶却和蔼的打断他:“不用急。”

  “我是说真的!我的存款有十万左右,找亲戚应该能再借出来三十万,如果不够,我可以去贷款,求您救救我……”

  “世俗之事,等结束再说。”罗太奶摇头,“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给我讲讲你遇到的那个东西吧。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模样,什么症状……”

  等白岐玉磕磕绊绊的把一切讲完,她若有所思的点头:“让我看看你的后颈。”

  白岐玉扭过身去,撩起碎发。

  一旁侍奉的裴世钟忍不住惊呼出声,被罗太奶沉沉一瞪,抱歉的捂着嘴退下去了。

  不是裴世钟心理素质差,而是白岐玉后颈的情况实在太过冲击性。

  自从上次照镜子后,白岐玉便没再观察过后颈的情况,他还没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一片鳞片的问题了。

  反射着妖冶水光的鳞片,呈现一种坚硬的、流光溢彩的金属光泽。

  像稀有金属的合金,也像品相极好的贝母。r />

  每一片都是瓶盖大,从后颈正中的脊椎线向两侧蔓延。

  总共九片,以对称的姿态整整齐齐的覆盖了大半片后颈的皮肤。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鳞片与正常皮肤交界处,亦呈现出发黑的、变硬的倾向。

  ——鳞片在扩散。

  不过……这样的形容仍有些不恰当,仔细看去,与其说是鳞片,倒不如说是过于逼真的“木雕”。

  因为每一片鳞片都有很违和的“风化”与“剥落”,不该是常年置于潮湿处的鳞片会有的,更像是生长在潮湿地带的,纹路奇特的老树干。

  “痛吗?”

  “现在不会了。”

  “疼痛有规律吗?”

  白岐玉不确定的说:“好像……主要是在我情绪激动的时候疼,那种很钝的疼。除此之外,没什么存在感。”

  说着,他苦笑道:“最开始发现的时候,我就试着拔掉,可太疼了,撕皮肤一样的疼。”

  见罗太奶许久不出声,白岐玉不安的问:“您看看,还能去除么?”

  突然,一种奇特的触感一碰而过。

  白岐玉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拿东西立刻就停住了。

  “什么感觉?”

  “刚才么?”白岐玉说,“没什么感觉,有点热。”

  “多热?”

  “就……拿手碰了一下的感觉?”

  罗太奶看着手中的燃烧的线香,面色阴沉不定。

  她叹口气,把线香插回香炉,便让白岐玉转过身子来了。

  白岐玉不明就里:“不用看了么?”

  罗太奶摇头。

  “是不是找个医生,打麻醉割掉比较好啊?”

  “除非把根源除去,什么手段都去不了它。”

  “根源……会是青岛的那个地下水道吗?”

  “还不能确定,等观河回来吧。”罗太奶说,“我更倾向于,是你住的这栋房子的问题,或者,二者都有。”

  白岐玉苦笑:“从第一次丢东西开始,我就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栋房子是活的……”

  “虽然后来发现,我第一次丢的……丢的衣物是被邻居偷的,但我仍无法放弃这个念头。是不是太荒谬了?”

  罗太奶摇头,再次拨弄了一下线香。

  她苍老的眼珠猛地抽搐了一下,头顶,高耸供桌上一盏七彩琉璃宝灯“啪”的跳了一下火光,吓了白岐玉一跳。

  再抬眼看来时,罗太奶已是高深莫测、沉郁幽远的气势了。

  这是仙家上身了。

  不过她的声音变得喑哑,像一条蛇在嘶嘶恐吓,与之前的“靖宗爷”的威仪逼人是截然不同的阴森感,白岐玉推测,这是另一位仙家。

  “古往今来……房子‘活过来’的事儿比比皆是,这并不稀奇。”

  “当人在的时候,它安静的、称职的等候指示。那么,当人不在的时候,它为什么不能活过来,自由的为自己活一会儿呢?”

  “这片土地,这片沉睡的庞然大物,默默付出了那么多年……”

  这句话颇有种玄妙的超脱感,可越想越不太对劲儿,怎么听着是给房子撑腰的?

  一息之间,附身便结束了。

  罗太奶突兀的躬了一下身子,随即朝后反折——整个身躯以常人不可能达成的90度“折”了一下,眼神便恢复了清明。

  她似乎没有方才仙家上身时的记忆,白岐玉也绕开了这个话题。

  “说来也讽刺……那个变\态偷窥狂,他家竟然有保家仙。”

  罗太奶起了兴趣:“讲讲这个人。”

  “他叫方诚。”白岐玉简单的讲了讲四楼奇葩邻居一家人的事情,还有小云儿与他相知相遇的事情。

  聊着,他感慨万分,想到小云儿,又眼眶通红起来:“……小云儿和您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孰料,罗太奶皱眉:“不可能。那位小白仙是保家仙不假,但她的顶香弟子并非方诚。”

  白岐玉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难道因为方诚并不虔诚,渡到了他儿子方义身上?”

  罗太奶又掐指一算,眉头疏松:“是了。”

  楼中住户有保家仙,为了以防万一,罗太奶又要了全家人的信息,孰料,她的面色愈来愈差。

  “你这家邻居可不简单呐……过早的传承,衰落的阳极,还有盗窃的财运……”

  前两个好理解,指的李晓杰和方义,可后两个,白岐玉不太明白。

  即使方诚是个该死的骗婚的同性恋,也不能称得上“衰落”吧。

  他自称审计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还天天在公司加班,应当赚钱能力很强才对。

  白岐玉想起李美瑰和他八卦时,说这一家人本来在靖德有名的富豪小区住,破产后搬回了老国土局宿舍。

  又想起李美瑰说,很久没见过方诚来买烟了,都是李晓杰出面,还有方诚不顾一切的三番两次来找他,不惜暴露自己是变\态,也要让他报警……

  当时,方诚解释,是丢了族谱,害怕保家仙怪罪,可现在看来,小云儿不是好好的由方义顶香了么?

  所以,方诚这么想报警到底是为了什么?

  “以及,你和这个方诚,并没有因果关系。”

  罗太奶的一句话,如惊雷,把白岐玉从思索中敲醒。

  没有因果关系,即意味着,两人的相处都未对对方产生命运的影响。

  “这不可能!”白岐玉脱口而出。

  “他偷了我的衣物,导致我疑神疑鬼,觉得房子有问题,才要搬家的……如果不是我要搬家,怎么会被鬼缠上?”

  他看向罗太奶,希望从她这里寻求一个真相,后者紧紧盯着线香缥缈的烟,说:“你确定吗?”

  “什么?”

  罗太奶抬眼看他:“你的衣物,确定是邻居偷的?”

  “确定。”白岐玉不假思索,“我直接找上门了,方诚也没否认啊。那狗人脸皮可真是厚,一个劲的开脱说是他在地上捡的,不是没偷,他……”

  等等?

  白岐玉张了张口,突然意识到一个根本性的矛盾。

  他住五楼西户,方诚在四楼东户,所以,两家的阳台其实不是上下列,而是个对角线!

  直线距离至少有六米。

  而整栋楼的空调外机统一安在另一侧,导致外墙上没有落脚点——方诚是怎么偷到的?

  再仔细一想,白岐玉的阳台常年不开窗,他怕脏,怕麻雀胡乱排泄,平日开窗通风都留着纱窗,衣物怎么会掉出阳台呢?

  难道,方诚只是因为白岐玉找上门来,才以为自己捡的内衣物是白岐玉的,偷东西的另有其人?

  张一贺?

  不……白岐玉很快摇头,即使张一贺目的不纯,可他实在没有必要偷内衣物。

  那能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房子的钥匙,一共两把,一把是他这,一把在房东那。

  联想到半夜的古怪祭祀,哄骗他吃下的祭品水果,白岐玉的胃又大手攥紧般拧痛起来。

  “……为什么是我?”他鼻子发酸,“我……我自觉性格不好,却也从不主动作恶,为什么会找上我?”

  “如果所有事都有问什么,这个世界就不会那样复杂了。”罗太奶喑哑的说,“有时候,最不起眼的念头便会引发最大的恶果。当你想要搬家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恍惚间,白岐玉想到厉涛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他问厉涛歌,为什么克苏鲁神话中,人类看到怪物就会疯?

  他觉得这毫无逻辑,武力值如此碾压,带不来征服的快|感,也无冤无仇的。

  厉涛歌是这样回答的:“你走路时,会考虑是否会踩死蚂蚁吗?你在钓鱼前,能预料到钓上来倒霉蛋的是什么品种吗?不会,也不能。”

  “那些生物的本身,就代表着疯狂、绝望,与不可知。那些死去的人做错的唯一的事,就是不该与它们有所勾结,仅此而已。”

  白岐玉的后颈又开始灼烧般疼痛起来。

  罗太奶又说了一些东西,但都嗡嗡呀呀的听不真切了。

  他好想离开。

  想逃。

  那股碾压一切的窒息感,让他无法理智思考,无法摆脱如蛆附骨的绝望,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

  即使身下没有异样的“被使用感”,可心理上的芥蒂不是一时能消失的。

  祭堂通透明亮,可光线再盛,也没有一丝能照亮他。

  每分每秒,他都觉得仍□□,正被四面八方的阴影监视。

  他不再敢直视黑暗,每一处阴影都藏着“祂”的眼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一丝表现的不好,便会被抓走,再临梦魇。

  他在看他。

  他从未离去,就在他的背后,他的阴影中,即将开启的门后……

  他害怕祂会不留情面的当众胁迫他,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他恨不得死。

  可……

  高耸供桌上重重叠叠的烛光后,三千神像端坐在人们头顶上空,是那样威武、庄严。

  他们时时刻刻在提醒白岐玉,炎黄子孙之儿女,尚有华夏土地的仙家们庇佑。

  不要怕。

  你不是孤独一人。

  他就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再坚持一会儿了。

  罗太奶说,即使四楼一家人与你目前没有因果,但小云儿一出手,未来你们的命运线已经交织在了一起。

  罗太奶没再细说,只说这家人没大问题,“必要的时候,可以找他们求助”。

  正当白岐玉要继续讲从李美瑰那里打听到的老国土局宿舍凶杀案时,韩嫂突然进了门。

  急到门都没敲,一向的端庄稳重不知去了哪里,似乎突发了什么大事。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白岐玉心里咯噔一声。

  便听她语速极快的说道:

  “刘佑贤先生与他妻子陈婷女士的症状复发了!陈婷刚送去医院抢救,他们的子女暂时控制住了刘佑贤,但情况非常不妙……”

  “刘佑贤、陈婷……”罗太奶掐指一算,“那两个集体自杀的幸存者?!”

  “是,还是在天柱峰林区,与上次同一个地点发现的,两人相互割‘喉。说要不是森林警察来得及时,陈婷救都没得救。”

  “不可能!”罗太奶目光一凛,“我亲自做的超拔,怎会失效!表文带来了吗?”

  韩嫂赶紧递来两张二开的黄表纸,秦观河用过的那种,上面是看不懂的神秘勾勒。

  是上几次的记录。

  韩嫂解释道:“……上个月刘佑贤的复诊是施弟马接手的,判断是仇仙已走。同时也让他去临床心理科诊断过,结论是没有心理疾病倾向。这次是不是惹了别的东西?”

  罗太奶极为疲倦的叹了口气:“那片地的邪性……不是常理能理解的。我现在就过去。”

  说着,她对白岐玉颔首:“折腾了一晚上,你先去休息吧。”

  “您要离开?”白岐玉难以置信的拔高声音,“不,您不能就这么扔下我……”

  韩嫂劝解到:“刘先生被深度附身,随时有生命危险,希望您谅解。”

  如果罗太奶被支开……

  “祂”已被激怒,他的结局难以想象……

  白岐玉大滴大滴泪流出来:“明明是我先来的!我也不想死!……不要放我一个人,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但正如韩嫂所说,刘姓香客有生命危险,白岐玉却暂时安全,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来走,都会降低白岐玉的优先级。

  他紧紧咬着牙,不让哽咽出声,口腔里满是腥甜味儿。

  这个时间段出事,把罗太奶支走……能是单纯的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