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撞邪>第30章 沦陷(入V万章)

  白岐玉被痛楚与无法抵抗的绝望折磨的几近要失去理智。

  他像被生物的“求生欲”操纵, 行尸走肉的去开门,却在握上门把手的前一秒清醒了,然后用陶瓷刀狠狠地割破手指。

  都说十指连心, 尖锐的刀伤让他疼的头皮发麻, 他大喘着粗气, 保持清醒。

  ——祂没有直接进来, 而是诱骗自己开门。

  是烧纸祈祷管用了?还是什么别的不成文的规则?

  虽然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但白岐玉敏锐捕捉到, 祂是不能随意出入他的房门的。

  连天的砸门, 敲门, 还有令人疯狂的呓语中, 不知过了多久……

  重归寂静。

  白岐玉瘫软的倒在沙发上,抹了一把脸上发粘的冷汗。

  若有若无的躁动与逼迫感也一并消失不见, 他知道, 他暂时安全了。

  他看了一眼表,如此度日如年的折磨,竟然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窗外的天是死寂的黑, 一切光线都消匿于压迫的邪恶,看不出“黄昏”究竟何时将至。

  手上流血不止,钝痛难忍, 白岐玉却没心情处理。

  他去洗了一个冷水澡调整状态,在哗哗水声中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时,门又被敲响了。

  ……又来?

  他匆忙的擦了身体,换上衣服出来, 手握陶瓷刀严阵以待。

  却又是那个细声细气的声音。

  小女孩说:“我听到你这里好乱哦, 怎么了?”

  “……小云儿?”

  “是我。开门呀。”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是真的小云儿的话, 就明天白天再来吧。”

  “不行的!你快开门, 我有急事要找你!”

  白岐玉冷笑:“连小女孩都装,你他妈要脸吗?滚!”

  小云儿似乎不知道昔日亲切的白叔叔怎么这么冷漠,细声细气的喊了好久,白岐玉都不为所动。

  这一次模仿的也太真实了。

  有好几次,白岐玉忍不住要放小女孩进来,可理智勒止住了他。

  他告诫自己,就算小云儿是真的,现在也不是陪她玩闹的时机。

  等一切过去,再去朝她道歉就好了。

  过了许久,小云儿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就在白岐玉以为她或者“祂”放弃了的时候,细弱的女声再次开口了。

  “白岐玉,我是来救你的。你仔细看看手机,现在是16点58分,真正的‘日落’还未到来。”

  “再不开门,就真的来不及了。”

  “当然,我也不是无条件帮你的,”她的声音又细又嫩,像太阳边最软的一朵小云儿,“答应我的苹果,不要再忘啦。”

  白岐玉颤抖的走到门口,朝猫眼望去,个子小小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口。

  她实在是太瘦小了,只能看到梳两个马尾的头顶,发尾泛着营养不良的黄。

  可以相信她吗?

  她为什么会知道黄昏时刻的约定?

  她到底是谁?

  无数问题在心中交战,一个声音说,不要相信她;另一个声音说,就算不相信她,一切也都来不及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也没有时间留给他考虑真假了。

  冷静……

  “小云儿”说的没错,墙上的表被恶意调快了一个小时。

  手机显示现在是16点59分,一番漫长的博弈也只消耗了十几分钟。

  所以,“祂”进不来门的原因,不是什么神仙保佑,而是单纯的提前过来戏弄他,真正的约定时分还未到而已。

  如果门口的小云儿是假的,她没必要指出“时间被调快”这一点,毕竟慌乱中,白岐玉已经信了错误时间。

  赌吧。

  希望这个豪赌,会有好结果。

  然后,白岐玉赌对了。

  门外的小女孩满面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与严肃,一进门,便开门见山。

  “你惹上了很强大的东西。我打不过。”

  见白岐玉面露痛楚,小云儿努力勾了勾嘴角,装出白岐玉喜欢的小孩儿模样:“但是呢,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到底是谁?”白岐玉哑着嗓子,“你既然知道那东西很强大,为什么帮我?”

  “因为,肉包子很好吃,豆浆也很好喝。”小云儿笑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你家里人就这么虐待你吗?他们真是禽兽不如……”

  小云儿摇头:“没办法,时代不同了。旧的事物式微,新的东西肆意生长,谁也不想让不好的东西取代好的,可谁会去分辨呢?”

  她这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白岐玉很想问时代不同就能虐待孩子吗,但在他开口前,小云儿拉住了他的手。

  “时间不够,我长话短说。你屋里有面皮吗?”

  白岐玉一愣:“生的可以吗?”

  冰箱里有现成的手擀饼的面皮,是他图省事,从淘宝买的半成品。

  小云儿点头:“行。”

  时间紧急,白岐玉没有细问,冲到厨房找给小云儿。

  只见小云儿拿起陶瓷刀,在自己右手中指上划了一道,顿时血流成滴。

  她的动作太快,快到白岐玉还没喝止就发生了。

  他划过手,知道这滋味多疼,心疼的摇头:“你做什么?”

  小云儿不语,把血滴在一片面皮上,卷成卷。然后,拉过白岐玉受伤的手,也去挤血在另一片面皮。

  做完这一切,她直接把卷有白岐玉血液的面皮吃了下去。

  “你做什么!”

  “吃,”她咽下去,冷静的把自己的给他,“这样,我们能染上彼此的气息。跑的时候,会混淆视线。”

  见白岐玉愣着不动,她猛地抬手,一把捏住白岐玉的下巴,把面团塞了进去。

  其动作之快,力气之大,全然不像七八岁影响不良的小女孩。

  骤然间,狂风大作,窗户被砸的哐哐响,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阴邪恶毒的呓语。

  白岐玉恐惧的一颤:“祂来了……”

  “祂发现你的气息被混淆了,”小云儿沉声道,“走!”

  “去哪儿?”

  小云儿不语,拉着他的手腕,快步朝外跑。

  说来也奇怪,小云儿衣着单薄,甚至可以说简陋,像是方义淘汰下来的卫衣,可这么冷的天,她的手竟是火热的,有力到不可思议。

  他们在漆黑的楼道里盘旋而下,一层,两层……

  竟成功到了楼道外。

  小云儿马不停蹄,拉着他朝小区外跑去,边跑边说:

  “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你一刻不停,去天柱峰区,然后找龙盘山路与国道B61交界处,从小道上山!”

  她的语速飞快:“那边有一片野路,走大约一公里,就能看到一片墓群!”

  “墓……?”

  “对。”

  顾不得白岐玉气喘吁吁,小云儿一直拉着他,跑到街区口才停下。

  这里已经是比较繁华的街道了,夕阳西下的景色重新挂在醉人的天际,车水马龙,热闹的让人想哭。

  “那一片墓群是方家的祖坟,”小云儿一字一句地说,“找到以后,再找一个叫‘白三福’的墓碑。然后,躲在后面,不要出声。”

  此话一落,小云儿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难以置信的张着口:“你……你是方家的保家仙?!”

  “嘘,心里有数就行。”

  巨大的希望袭击了白岐玉,他激动的张了好几次口,才说出话来。

  “所以,你这副小女孩的模样是伪装啊?”

  “那当然了,”小云儿弯着眼角笑起来,俏皮的眨眨眼,“我真名白三福,人称三福姥爷是也。你看见的自然是大姥爷的化身而已,怎么可能是风一吹就倒的丫头片子,也太小看姥爷我了。”

  白岐玉眼眶发红,不知道要哭还是笑。

  万幸,她不是方家女儿,世界上没有一个叫小云儿的女孩遭受虐待。

  也万幸,他自己平日与人为善,神仙听到了他的祈祷。

  “好了,别哭了,快走吧。”小云儿很温柔的说,“我留在这,他就以为我是你了。”

  “真的没事么?”

  “大姥爷我神通广大,就算打不过,那脏东西也奈何不了我。你放心跑吧,我掐指算过,躲过这一夜,你就有贵人相助,万事平安啦。”

  “谢谢,谢谢您……”白岐玉不再寒暄,眼眶通红的朝小云儿道别,“那我去了。如果我真的能平安归来……”

  小云儿接话茬:“就不要再忘了大姥爷我的苹果了。”

  白岐玉破涕为笑,朝街边一辆“空车”的出租跑去。

  背后,小云儿还在叮嘱:“千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

  “好——”

  出租车嗡鸣着发动,白岐玉报了地址,趴在车窗上,看小云儿朝他摆手的身影愈来愈小。

  终于,晕红的夕阳下,小女孩的身影缩小到一个微不可察的点,然后消失不见。

  他把车窗关上,忍不住捂着脸哭。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劝他“世界上没什么值得哭的”,安慰他很多大道理,可他就是止不住泪,那些温馨的话从左耳进右耳出,嗡嗡呀呀的听不真切。

  到了龙盘山路,白岐玉一直指挥着司机找到与国道B61的交界口,才下车。

  左右眺望着,果然,在黑洞洞的夹道树林中,隐约有一条踩出的野路,朝林深处蔓延。

  他爬过栏杆,扶着歪斜生长的树干,在坡度不低的泥路中踉跄前行。

  没有路灯,夕阳也已逝去,一切陷入惆怅暮色,可白岐玉心中竟一点恐惧都没有了。

  他必须平安回来。他想。食言了小云儿的苹果两次,他不能再做骗子了。

  不知走了多久,半小时抑或一小时,面前出现一片开阔的草地,两旁乱生的杂树和灌丛被清理的很干净。

  再往前走十几米,变成了人为夯实过的泥地。

  白岐玉知道,目的地到了。

  他朝黑暗中伫立如鬼神的墓碑们鞠了几个躬,默念些吉利话儿,踩着草地,缓缓接近。

  浏览了几个墓碑,白岐玉确认这里是方家的祖坟。

  “……找到了。”

  东南角,一片地形高的怪异的角落里,有一块与其他形状不同、极其庞大的方碑。

  高两米有余,厚重巍峨,沧桑磨损诉说岁月的折磨。

  白岐玉需要踮起脚,才能看清最上方的刻字——“三福上仙佑方氏族魂”。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大多数姓方,应该是类似族谱碑一样的东西。

  碑前没有供桌,也没有供品,只有一个半人高的锈的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鼎。

  从潮湿的坍塌成泥的香灰堆来看,至少几年无人来祭祀了。

  林中风声诡魅,白岐玉不敢多看,按照小云儿的说法,缩到了方碑后面。

  天完全黑了,手机的手电筒光外漆黑不见五指。几日前下过雨,土地尚潮湿阴冷,把白岐玉单薄的运动裤湿透了,风也吹得他头疼欲裂,在这样一种深山老林的墓群中躲藏是煎熬而极需勇气的事,可对现在白岐玉来说,这里是救赎之地。

  白岐玉一直紧盯着手机上的时间,19点,20点,21点……

  突然,他听到了呓语。

  混沌、无意义的低语浮涌的一瞬,包裹墓群的黑暗,明显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来了?

  小云儿不会……不,不会的,白岐玉按捺住恐惧,安慰自己:或许,只是混淆的戏法被识破了。

  他给手机锁屏,背朝上放在地上,屏息听去——

  窸窸窣窣,什么庞然大物掠过草地的声音传来。

  那东西一定极重、极慢,他听到了松软土地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伴随而来的,还有千万张口令人浑身发毛的毫无逻辑的杂言碎语。

  但凡任何受过教育,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听到这些语序混乱、颠覆常识与一直以来世界观的“话语”,都会感到下流、恶心、亵\渎,感到巨大的不可言喻的混乱。

  它们似乎说——

  “哪你在藏你哪在匿藏哪哪哪你你你在!”

  “出来让来来出你躲别别藏别哪出找找别!!!”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呓语仿佛远在天边,又萦绕在不超过五米的耳畔,听不出男女老少的无数张碎口在令人不安的重复着亵渎语言的话。

  白岐玉紧紧贴在冰冷的石碑上,几近缩成一个球。

  每一声呼吸都成了奢侈的“发声”时刻,他极缓、极缓的用嘴来小幅度的吸气、吐气,牢牢抓紧胳膊与膝盖,生怕一个颤抖弄出声音来。

  或许是他的努力,或者祈祷起了作用,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混乱低语竟逐渐远去。

  白岐玉竖起耳朵,似乎是远处国道路过了几辆大货车,司机正放声高歌、大笑着聊天,谈论着新闻八卦,什么连环杀人案,什么老国土局员工离奇死亡之类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最后一点压迫感与低语也消失,耳畔只剩夜间山林又轻又细的风声了。

  “哈……哈……”

  白岐玉这才敢大口喘气,他极小心地碰了一下手机,显示现在是22点30分。

  真是一场硬仗。

  他有点后悔没带水和食物,嘴被风吹的发裂,嗓子也干的生疼,可他又苦笑着想,难道带了就敢吃吗?

  一直到凌晨1点左右,黑暗中无形的阴影来来去去了好几次。

  有一次,那些令人发疯的怪声近到白岐玉浑身汗毛耸立,差点崩溃的起身逃跑,可正如小云儿说的,只要不发出声音,它们就没法找到白岐玉。

  就在白岐玉的侥幸心理冒头时,变故突生。

  “叮——叮——”

  !

  白岐玉浑身僵硬如死尸,一点一点扭头,看向身下——

  手机锁屏上,【未知号码】发来了短信。

  “你好,我是李晓杰。思来想去,还是从房东那里讨要了你的号码,对你说声抱歉……”

  “我已经给你发送了十几条短信,想必你一条都没能收到。这个现象,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了……”

  “现在……那个东西来了%¥#……我也……&*没有办法……”

  手机是毫无顾忌的铃声大作着,一声、又一声,平日正常的音量在寂静的山林中如索命的厉鬼,响亮的回响。

  下一秒,狂风大作,人声喧嚣,阴影们肆无忌惮的膨胀、呼啸,好似欣喜若狂:它们知道,主人要找的猎物,暴露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四面八方的狂风猎猎作响,还有嘈杂混乱的低语,越来越大,越来越烈,发酵着,扩散着,几千几百个无意义的音节吵闹的刻印在白岐玉发麻的耳膜中,让人迫近疯狂。

  大脑被超载的信息流积压的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或者十几分钟,一切重归寂静。

  白岐玉脑中名为承受力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祂,降临了。

  身躯被无形无物的万千肢触包裹的那一刻,白岐玉其实已经没有思考或者反抗的能力了。

  “哭泣”也变成无需再有的生理活动。

  可不知为何,他仍无法抑制的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仿佛在哀悼逝去的一切,止不住的大滴大滴的流着,滴在祂紧紧包裹的肢干上。

  祂的感官告诉祂,是咸的。

  祂饶有兴趣的舔了一口人类过于柔软、毫无防御能力的脸颊,细腻的触感让祂满意的眯起眼睛。

  人类的躯体实在是太小了,只是一口那么轻的舔舐,脸上便留下一片红痕。

  若非刻意放缓,半张脸就没了。

  为了更好的感官,祂化作人类的躯体。

  赤\裸的怀抱中,白岐玉呆滞的窝在颈窝,像一滴水柔软的伏在碗底,乖巧的让人心醉。

  祂心情极好,最末端的肢干都在颤抖着,祂低下头,细细的亲着柔软的唇。

  祂记得在人类文化中,这是代表爱意的行为,如果人类同意,就意味着默认可以交\配了。

  虽然祂不理解之前的亲吻后为何仍被拒绝,但时间对祂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祂不介意等。

  漆黑黏腻的肢干划过窄腰,在白皙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撕下布料,朝下摸去……

  突然间,祂停下了动作。

  铺天盖地、严丝合缝、几近化作实质的黏稠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缺口。

  是那个气息与人类一致的东西。

  它还在喊:“白岐玉!白岐玉……清醒一点,不要睡!不要妥协!”

  不要睡。

  不要妥协。

  又是这种东西!!!

  那些呓语,那些能把人逼疯的漆黑肢干似乎被极大的激怒了,浑身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暴涨,嗡嗡呀呀的积压着白岐玉岌岌可危的理智与意识。

  好几个瞬间,他真想就这么放纵自己回归愚昧,回归最原始的无知,可理智最后的尸骸死死地勒住他,让他最后的意识无法溃散。

  不要睡。

  不要妥协。

  你还想活。

  “我……我还想活……”白岐玉的眼中恢复了短暂的清明,“我不要……”

  小云儿呼唤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拒绝它,让它滚!你拥有超强的灵感……你可以做到的……”女孩短促的喘着气,声音如清泉洗去蒙蔽的混沌,“如果你拒绝,它就不能对你做什么……拒绝它!告诉它,‘滚’!”

  像一只钟被猛地敲响,白岐玉混沌空白的大脑,嗡嗡呀呀的震荡起来。

  眩晕与剧烈的头疼中,被崩溃控制的理智奋力挣扎着。

  女孩的声音像一捧春风,吹散了阴霾。

  “滚!滚!!!”

  白岐玉用尽一切力气大喊着,眼眸前所未有的清明。

  包裹他的黑暗,那些令人疯狂的不属于常识理解的肢干将他收紧,但他死死盯着张一贺面无表情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请,滚。”

  祂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白岐玉单薄的胸膛大幅度喘息着,愤恨的瞪着他,两人四目相接,“我不愿意。”

  “太奇怪了,”祂无法理解的说,“你不喜欢戚戎,也不喜欢张一贺,你到底喜欢谁?这张脸、这具身体是按照人类审美观来塑造的最完美的作品,你为什么不心动呢?”

  说着,张一贺的面容开始融化。

  冷峻的脸以令人作呕的幅度扭曲、重塑,像肉毛虫在皮下翻滚。

  不一会儿,鼻子更加高挺,骨相更加深邃,眼眸成为深沉的灰黑,唇型也从立体变为单薄。

  “这样呢?或者这样?”

  每一张脸都完美,俊朗,可一想到皮下那令人疯狂的亵渎常理存在,白岐玉只想呕吐。

  空气凝固的档儿,一个纤弱的身影出现在山林之间,小云儿来了。

  白岐玉看到了希望,他奋力推开尚在变化中的祂,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

  然后,面上的欣喜停滞了。

  那根本就不是小云儿,只是一条老旧的白色棉服,她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

  而棉服上,沾染着大片发黑的血迹,预示着主人不祥的结局。

  巨大心悸袭击了白岐玉,他好像被人直直丢进了海底,水压窒息的碾压着他的心和肺,他无法呼吸,也无法从失声的嗓子里发出哭声。

  “你在找什么?”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个么?”

  白岐玉僵硬的转动脖子,听着骨骼一节一节摩擦的“咯咯”声,然后,视线死死地盯住远处草坪上的一点。

  那是一只脏兮兮的小刺猬。

  似乎已经死了,也似乎活着,在无止境的黑暗中安静的躺着,像一块灰色的石头,与死寂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那么瘦,那么小,像是从来没吃过饱饭一样。

  白岐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脱力的跪倒在地,把小刺猬抱起来,身上,硕大的血窟窿刺痛了他的眼。

  像钢筋直接穿透了身体,破损的脏器与血肉翻出死寂的黑。

  即使它还在微弱的喘息,但谁都知道,它没有多少时间了。

  注意到是白岐玉,小刺猬黑豆般的眼睛轻轻动了一下,湿漉漉的看向他。

  它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办,我搞砸啦。”

  白岐玉脑中的最后的弦,断了。

  他紧紧抱住小刺猬的身子,顾不得尖刺扎在皮肤上,死死摁住伤口,好像这样就能抑制住伤势一样。

  “你不是三福姥爷么!”他哽咽道,“你是三福姥爷啊,无所不能的大仙啊!为什么?……这么瘦,你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没办法呀。”它说,“做好事的没有吃的,做坏事的却肥肠满脑。仙家的世界也是不公平的。”

  “不要死,不要……”白岐玉难耐的摇头,“对不起,是我害的你……”

  黑豆眼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已经求助了我白家祖辈的得道高仙……你……你再坚持一会儿”

  尖刺下小小的身躯奋力呼吸着,它抖了抖小胳膊,很吃力的搭上白岐玉的手:“卦象告诉我,只要你能坚持最后一晚……不要放弃,不要让我的努力前功尽弃……”

  “小云儿!”白岐玉失声尖叫,“你让我坚持住,你自己呢!”

  “我么?我啊……果然没有成仙的缘分啊……”

  “不要……”白岐玉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崩溃的大哭起来,任泪水流了满面,“你别死,我给你买最甜最大的苹果,一整箱,一整车!我不会再食言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泪水炙热的洒在小刺猬身上,它猛地抽搐了一下。

  黑豆眼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失去供奉的仙和无人挂念的人一样,都是世界上不被需要的东西……但,神不同,它们与我们有根本的……非常根本的不同。”

  它喃喃的重复着这几个字词:“根源上的,彻彻底底的不同。你知道‘太阳’吗?它们从不用在意除自己以外的事情,它们肆意妄为,无所顾虑……你要小心。”

  说完,脏兮兮小刺猬的小胳膊脱力的垂了下去,湿漉漉的黑豆眼中的光芒开始溃散,然后,像没了电的玩偶,再也不动了。

  在极大的悲伤中,白岐玉迷蒙的意识到一点,无论他如何哭泣,如何许诺,逝去的终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何时,黑雾垄作一团,将白岐玉包裹在其中。

  “嘘……听我说。”

  白岐玉泪眼婆娑的抬头,崩溃的心让他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想让它活着?”

  “你杀了它!你还有脸问我?!”

  遮天蔽日的黑暗躯干上,人型头颅笑了。

  “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如此难以接受,死亡明明是每一种生物必定迎来的结局。但是,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你答应我,我就放过它。”

  白岐玉不奇怪祂会说出这种话。

  他也不相信祂能让小云儿起死回生,不相信祂会信守诺言。

  但……现在的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的理智,他的思考能力已经千疮百孔,他的大脑是过度运作又宕机后的一滩废墟,他随时在崩溃与步入癫狂愚钝中徘徊。

  “如果你能做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的仿佛来自另外一个国度,“如果你能做到。我就答应你。”

  仿佛揭开了限制,或者说,被愚弄的愤怒与猎物逃不过掌心的愉悦,“祂”不再收敛自己。

  白岐玉失去所有的力气,坠落在被黑暗笼罩的大地上。

  身下冰冷、潮湿、又柔软,像是落在了一片黏稠的油脂上,不知道是未干的泥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些无形的阴影,凝做万千只滑腻的、超脱常理的肢干,将失去反抗意识、被绝望与痛苦折磨的麻木的人类攥紧于无穷止的恶意中。

  人类头颅模样的首垂下来,那么温柔又愉悦的细细密密的亲他。

  亲满是泪水的、苍白细腻的脸颊,亲失去焦距的漂亮的眼,还有小巧可爱的耳垂和唇。

  这是祂无上的战利品。

  祂的舌长的离奇,却意外的柔软,表面是肉芽般柔软。掠过口腔时,是非常独特的触感,引发白岐玉生理性的战栗。

  有力的千百只肢触牢牢箍筋他,有那么一瞬间,白岐玉产生了自己被爱着的错觉。

  就这样吧。

  白岐玉脑中一片空白的想。

  比死了好。

  比害死别人好。

  下一刻,他被什么东西刺破了。

  内部传来奇异的酥麻感和沉醉感,像一针吗\啡,让人情绪飘然欲仙。

  他知道,自然界中高等生物在交\配时会分泌的麻醉物质,目的是防止雌兽因痛逃离,顺利完成交\配。

  白皙的身躯在嘈杂呓语与疯长的黏腻肢体中绷紧,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破碎人偶,接受了阴暗的拥抱。

  在那一瞬间,白岐玉终于看清了“无数手臂”的真相。

  那只是黏质般的流体对自然造物的低级模仿罢了。

  从来都没有手臂,也没有万千个人在胡言乱语。

  它们只是祂的一个“细胞”,一块“躯体”,一个“仿生发声器官”,是恶意化作实质后对地球生物的下流亵渎。

  而这些他自以为“庞大”的,“铺天盖日”的身躯,也并不是祂身躯全部,只是一块“器官”,一片“投影”罢了。

  就像“太阳”。

  他怔愣的想。

  只是“存在”于那里,就能给予一整个星球生物的恩泽。

  但同样,只是“存在”于那里,就能灼烧殆尽不知死活的生物。从狩猎-采集时代就被推崇于至高信仰的神祗们,其实从不是仁慈的。

  它们只是“存在”而已。

  ——

  与此同时。

  沪市方向入鲁的国道上。

  高速行进的黑车内,一位敛目养神的鹤发老太,猛地脊柱抽搐了一下,纤瘦的手挣扎了几下,随即平静下来。

  再睁眼,她双目眦出:“竟然是三福小子!赶车人,再快些!”

  “是!”

  她紧紧地握着手机,上面,满是来自同一人的未接来电。

  不祥……极端的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