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许濯的这句话, 杨冰也只是笑。
他的宽大袖子依旧遮盖着手掌，把眼镜往上推了推，看向许濯和顾呈晔：“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早。”许濯说，“袖子拉上去。”
听着这样接近命令性的语气, 杨冰没有多说什么, 直接卷起了右手臂的袖口。
藏在宽大布料里的, 竟是一条机械臂。
它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在布满电线的手肘部位，有着和他们一样的长方形芯片, 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是运行的标志，也是显示着他的确是受验者。
“早先，在你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 就知道你不会是单纯的受验者。”许濯说，“之后你总是垂着袖子, 似乎想要掩盖什么。”
杨冰听着笑了笑。
“只有这样？”
“医生我不肯定, 但既然已经怀疑你了, 那么怀疑的内容多加一项也可以。”
杨冰看了许濯几秒，眼镜后的眼睛带了赞赏的目光。
半晌，他又把左手的袖子卷了上去。
——也是一条机械臂。
“你没有判断错，我的确有另外一个名字, 那就是汤姆斯医生。”杨冰缓缓地开口说，“而这个身份能给你们带来的, 是体力值上的恢复。”
许濯看他：“怎么做？”
“不用额外操作什么, 只要你们发现我的身份，每一个站台到达的时候，就可以获得15点的体力值恢复。”
杨冰顿了顿，紧接着又说：“不过这样的恢复, 仅对还在受验场中的人有效，换言之如果被淘汰了，那么就谈不上体力值恢复了。”
许濯依旧平视着他。
那双浅色的眼眸映着车窗外的蓝红色，显得清澈，同时冷静理智。
“你还是受验者吗？”
杨冰：“当然。”
“我除了知道这个恢复外，其他的都不知道。”他说，“简单来说，这个身份是系统给我的额外任务，除此以外，和你们都是一样价的。”
许濯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列车中的系统开始播报——
[列车第二站已到达。]
在他们身后的那扇车门里起了声响。
十分细微，但是源源不断，就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刮划着玻璃的声响……就在林成转头的那刻，一个巨型的机械螳螂直接朝他们砸过来！
砰！
伴着一声巨响，螳螂狠狠撞击在他们面前的车窗玻璃上，它尖锐的机械臂颤动着，下方足肢部位的尖钩一刻不停地刮划着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没过多久，车窗玻璃上就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看着锋利的钩子，林成捂了捂后颈，他转头看向许濯和顾呈晔，就见他们神色如常，像是在思索什么。
“你们不着急吗？”
林成张了下嘴巴，就在这时他们面前的车窗又哐哐砸上了好几只螳螂。
砰砰砰！
机械螳螂不停地撞击着玻璃。
林成连忙奔向后门，但刚过去一秒就嚎道：“后门都被锁死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列车的正前方。
往前，是空无一人的车厢。
往后，则是无数机器乘客的地方。
而现在隔开洗手间和行李架的移门，天然给他们划开了一道屏障——但是这样的屏障，伴着无数的砰砰声，已经出现了缝隙。
林成又从后门那里扑过来，连忙把车门锁上，就在这时，玻璃破碎了一个洞，螳螂的机械足肢猛地伸进来。
“我操这什么玩意儿！”
林成连忙后退几步，忽然听到了一声枪响，紧接着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拉力——
顾呈晔一手一个，把林成和还瘫在地上的孙泽拉进邻近的车厢。
听着玻璃不断格拉的声响，顾呈晔往杨冰抬了下巴：“会走路吧，需不需要我再来拉一把？”
杨冰听闻，连忙往前走了几步，进了车厢。
尽管说是这场的医生，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的神情看上不并不是完全冷静。
从之后他专转身锁门的动作也能看出——和顾呈晔还有许濯相比，已经带了一点紧张，插销一连插了好几次才成功。
许濯正在这节车厢的最前端查看情况，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开枪是多少体力值？”
“还行，正好和恢复的15体力值抵扣了。”顾呈晔的语调不紧不慢，“只是他们可能有点重，所以多花了10点体力值。”
“还剩20对吗？”
顾呈晔嗯了一声，神色稀松平常。
不过这样的神情也只是出现在这类关于自己数值的身上。当他和许濯同时注意到车厢污染时，他的眸光变得略沉。
污染数值竟没有任何变化。
——仍是55。
“如果一直保持这个数值也挺好。”孙泽说，“咱们不是说不能满值，就可以通关吗？”
杨冰摇头：“不对，现在应该是最糟糕的情况。”
“什，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判定污染源的时候，单纯把甲虫进行了归类。”杨冰说，“但是现在看来，螳螂进入车厢后，污染值并没有上升……这意味着什么？”
孙泽和林成脸色一下煞白。
这么看来，杨冰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
系统只是说了机械甲虫是污染源，而剩下的，全部都是他们的猜测——现在看来，污染源并不是每次上车的那些东西。
起码机械螳螂不是。
如果这么看，无意间满值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没办法知道污染值产生的源头，这才是最糟糕的。”杨冰说着，看向顾呈晔和许濯，“看起来，他们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许濯拉开了移门。
此时面前的车厢空无一人，最前方就饿电子屏闪着乱码，而成排的蓝色座椅上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怎么想？”许濯问。
“可能需要确定一下承载。”顾呈晔往身后偏了下头，“那个车厢快被螳螂拆了，不确定能不能撑得住。”
许濯：“一共是16节车厢。”
“按照4组来说，一组是四个车厢。”他说，“现在第一节车厢是机械甲虫和乘客，还有螳螂。”
顾呈晔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话提醒了他们。
按照四组车厢来说，他们已经在第二个车厢中，接下来上来的乘客，可能就会直接出现在第二车厢中。
这么看来，找出污染源成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刚才污染源减少了5。”许濯忽然开口。
顾呈晔看向他：“什么意思？”
“持续时间只有5秒左右，在你把天花板那个尸体拖下来的时候，数值是45。”许濯说，“但等到尸块触碰到地面时，又变成了50的污染值。”
顾呈晔听着描述，说：“尸块能减少污染？”
“不确定。”许濯摇头，“包括之后为什么反弹，这些都一概不知。”
对于污染数值来说，顾呈晔的确没有许濯那么细心，他的重心永远都是放在场景中，因此当之后许濯又说到数值减去时，微微蹙起了眉头。
“按照所说的，数值在之前也减少过？”顾呈晔问道。
“对。”许濯点头。
“什么时候？”
“应该是在机械甲虫出现后。”许濯说，“大概几秒时间，随后减去的2点又恢复到了50。”
他的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了思考。
这样的数值变动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过于诡谲。
现在已知机械甲虫是污染源，触发机制是那些乘客，如果不再触碰他们或者主动拉开他们的衣服，那么现在短暂污染数值是安全的，不会有任何变化。
但是，减少的机制他们并不清楚。
如果说尸块能够暂缓污染这样的假设成立，那么在机械甲虫后那段时间里，减少的2点又是怎么回事？
“具体时间我不清楚。”许濯回忆，“因为是突然发生的，视线不会一直停留在芯片上。从这一点上，是忽略了。”
顾呈晔啧了一声，摸着下巴说：“清除甲虫后，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也包括之后的逼问。
在许濯拎着乘客的衣领进行逼问时，顾呈晔注意过他手臂上的体力值，而在当时，污染数值依旧维持着50的数值。
看起来，的确是太奇怪了。
“所以我们要清除机械甲虫，才能保证数值不上升，或者说下降。”顾呈晔把视线落在仍在哐哐作响的车门上，哼笑了一声，“这么看来……最好的方法是把整个车厢都炸了。”
“不是一个好办法。”
“的确。”顾呈晔靠在车门旁，把玩着手中的枪，“估计这么做，可能我直接就被组织除名了。”
听着他们的谈话，尽管林成和孙泽和他们接触过，但又给听愣了。
合着这语气，根本就没有任何受验场该有的紧张氛围。
在之前的受验场里，哪一个人不是惊恐到扭曲，就算是不出声的基本也站不住，全靠着求生的本能过关。
而现在他们还能聊天，林成不理解。
“那什么……许哥，咱们接下来需要做什么？”林成往前走了几步，鼓起勇气问道。
许濯瞥了他一眼：“等。”
“啊？？”
林成没怎么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就听到车厢里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伴着列车缓慢下来的车速，机械冰冷的播报声在此时插入，同时间，面前的电子屏噗噗闪了两下，出现了几句话——
[恭喜各位受验者成功到了第三站]
[下面开始情绪结算——]
[α恐惧波收集人数：3]
[本轮评价等级低，因此在下一阶段，将会有相应的惩罚原则]
[惩罚内容如下：将会扣除未收集到情绪的受验者10点体力值，并且在第三站不能恢复体力。]
[其他同组受验者扣除5点体力。]
林成看到后差点跳起来，但看着滴滴作响的芯片，他有点畏缩地待在孙泽旁边，咕哝说：“这玩意儿怎么还带连坐？”
他的话音刚落下，又有两句话出现在电子屏上——
[距离下次到站还有一分钟]
[第三站客人的体积稍大，请做好心理准备]
体积稍大？
许濯这才有了一点神色的变化。
看向顾呈晔的时候，他几乎是蹙着眉的：“不会又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谁知道呢。”顾呈晔依旧转着枪柄，深邃的眸子里却散着危险。
许濯冷脸抽出小刀。
到站的时间近了。
身后的车门依旧嘈杂、吵闹，无数的电子声让这一刻变得愈发恐怖和诡谲。
“嗬——”
在车厢的白炽光线下，无数巨大的阴影倏然在车厢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