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句话落下的那刻, 许濯的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记忆中的一些场景回溯了。

  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水泥房间,阴冷潮湿,枪声就隔着墙传过来。

  许濯看到了青年时期的自己。

  蓝色的制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他正靠在一侧的水泥墙前, 手里玩弄着一把手\枪, 神情冷淡。

  忽然,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缓缓抬起头。

  几缕天光落在浅色眼眸中,映出了对方高大的身影。

  “过几天就是最终受验了。”那人站在门口, 并没有走进房间,“我们可能是一组。”

  青年许濯没回答他。

  修长的指节转了几下枪柄,又倏然顿住——然后, 才开口说:“这些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不要想太多。”那人说,“我会处理的。”

  青年许濯依旧看着他,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没吭声。

  那人又上前了几步。

  许濯依旧看不清面容。

  “马上就要结束了。”他的声音很低, 语气十分温柔强大,似是安抚。

  而许濯依旧是绷着脸,没吭声。

  水泥房里变得安静异常。

  隔了挺久,青年许濯忽然开口:“我以为你这次不会回来。”

  “组织规定的计划是一周实行一次受验, 你明明可以在计划外。”他说,“为什么要回来?”

  那人沉沉地笑了下:“如果说是为了你, 这样的答案可以吗?”

  青年许濯轻嗤了声, 看上去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而面前那人此时也收了玩味的语气,正经了一些。

  “之前从人类基地带回了一点东西,所以赶着回来。”那人对着他说, “可能对你的身世调查有点用。”

  青年许濯的眼睫颤了颤。

  “现在这里不太方便说,等过几天再找机会告诉你。”那人停顿了下,又低声补充,“在最后那场受验前。”

  许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朦胧间,面前的视野渐渐清晰,勾勒出眼前的场景——

  他依旧在艾维斯的水泥房里。

  斑驳的阴影打在铁床上,他靠杆子前,像是已经休息很久了。

  “醒了?”

  一个声音不慌不忙地响起。

  不用多说,许濯就知道是谁了。

  只不过,这样的场景,似乎无数次在梦境里出现过。

  许濯抬眼,看向顾呈晔:“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顾呈晔从门前直起身,晃了一下手里的药剂,“非法闯入受验场,这个该判什么罪?”

  “你是专门过来把我抓回去的吗?”

  顾呈晔眯起眼:“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许濯切了一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呈晔会出现在这里,但有一点他能肯定——绝对不是因为肃清受验场这么简单。

  “私闯受验场。”许濯冷不丁开口,“会有什么后果?”

  顾呈晔漫不经心地随口说:“这得看情况。”

  “抠出芯片吗?”许濯停顿了下,抬眼看向顾呈晔的时候,眼底带了一点莫名的情绪,“或者,直接送去围城外区?”

  顾呈晔没说话。

  他的视线落在许濯身上几秒,眸色逐渐深邃,思索着什么。

  他们对视了片刻。

  此时天光依旧,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半晌,许濯收回了目光。

  没怎么犹豫,他直接开门见山:“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这里的原因?”

  顾呈晔:“其实也没什么。”

  怎么说呢,他总觉得该过来看看。

  所以在接到受验场的重设通知后,他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

  不过他并没有告诉2305他已经来到了艾维斯副本这件事,而在之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这间水泥房的信息。

  像是刻意的隐瞒,或者说,潜意识里隐藏着什么。

  顾呈晔径直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

  依旧是散落的枪械零件。

  他盯着看了几秒:“可能只是想过来看看吧。”

  许濯抬眼看他。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顾呈晔和之前任何一次接触都不一样。看上去正经了一些,似乎……还夹杂了点落寞。

  俩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滴滴的响声,急促,源源不断。

  许濯:“这是什么?”

  “受验场的重设信号。”顾呈晔说,“每一次受验场都会进行更换,不用多久,外面就不是艾维斯副本了。”

  “那会是什么?”

  “很多可能性。”顾呈晔说,“完全由上一场所收集的芯片数据所决定。”

  许濯扫了一眼他手臂上的芯片。

  “如果芯片收集不了呢?”

  顾呈晔笑了笑:“那就我们之前的例子,这话该去问排查室。”

  话音落下,他把药剂扔给许濯。

  “你这个伤痊愈不难,但是带到下一场受验的话,还是麻烦点。”顾呈晔说,“到时候新伤加上旧的,很难说会不会产生影响。”

  许濯收了药剂。

  不知为何,谈起伤口,许濯又想起之前酒吧老板的手臂。

  那样的疤痕……看起来很难痊愈,但从动作来看他行动自如,看起来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受验场里的伤。”许濯问,“是不是不会带到围城?”

  顾呈晔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好比你在日落之城,被感染后的症状在你通关后就结束了。”顾呈晔说,“但是这场不一样,专门为排查所设的受验场,受验者所受的伤口不会直接痊愈。就好比在排查室,受验者被抠出芯片后基本活不了,也是这个道理。”

  听着这话,许濯就想到了肩膀上的旧伤。

  如果按照顾呈晔所说,伤口并不会在自动痊愈,那么他这个伤口就不会是因为受验场。

  这么看来,记忆缺失的那部分,应该就和这个伤口息息相关。

  不过许濯转念一想,依旧觉得不太对劲。

  在围城中受的伤,怎么可能?

  除非……之前也有这样的受验场,最高部门因为其他目的而设置,又恰好他因为什么事而受了伤。

  或者说,记忆缺失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许濯忽然抬起眼眸:“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把这些话敞开了跟他说,根本也是故意的,无论是讨论伤口,还是受验场的机制,顾呈晔所说的每一句,都在给许濯指明方向。

  可能不能明面上谈及而已。

  顾呈晔抱臂看他。

  半晌,他垂眸拿起一个枪械的零件,说:“大概猜得差不多了。”

  许濯没吭声。

  “之前我说过你很奇怪。”顾呈晔依旧在玩弄这个零件,“的确很奇怪,我找遍了你的资料,除了编号和之前十多场受验外,什么记录都没有。”

  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硬生生安插进来那样。

  为此,顾呈晔不是没有再去调查过。

  但是怎么查找,有的只是就”ID3C218”这样冰冷的符号,除此以外,还有……

  “218。”

  顾呈晔冷不丁说了个数字。

  看着许濯的视线注视过来,他缓缓开口:“这个是我翻阅十多年的资料看到的编号。”

  “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还不确定,但这样的三位数字,在最早的受验者编码中并不会采用。”顾呈晔说,“我参与了整个芯片植入计划,有的也只是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就和现在所用的一样。”

  这话的确没错。

  尽管许濯记忆缺失,但这类编号还是略有耳闻——除了异能组织的纯数字编号外,余下就是字母和数字进行编排。

  而这个,围城现在根本不会用。

  “这样的编号,如果要追溯源头……只有一个时期。”

  顾呈晔没说下去。

  但就在对视上的那刻,就明白双方想要说的是哪一段时间了。

  ——精英者计划。

  顾呈晔微勾了一下唇,看起来并不意外。

  他合上了抽屉,转身对许濯说:“那个时期的编号,只有单纯数字的二位或者三位数。”

  “在当时,精英者计划期里的所有参与者都会有一个号码,用来方便管理,同时也有利组织进行筛选。”

  许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个问题。”

  “什么?”

  “你的编号在计划期是什么?”

  既然顾呈晔是精英者计划中的一员,那么在当时,他应该也有一个纯数字的编码。

  面对许濯的问题,顾呈晔只是笑了笑,回答:“不知道。”

  许濯皱眉:“什么意思?”

  “和你一样。”顾呈晔说,“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我也在寻找一样东西。”

  这话说得很模棱两可。

  甚至可以说,非常模糊。

  “你也缺失了记忆?”

  “不完全是。”顾呈晔说,“准确来说,我的记忆是完整的,但……”

  他缺失的是某几个片段。

  以及在记忆中,有个人的面容被抹去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

  就好比你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完整的来龙去脉也十分清楚,一切像是水到渠成、逻辑清晰——但如果要问到细节,比如专门问个和你同组或者待在一块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有的只有零星的几点印象。

  “可能是之前有些事情,忘了吧。”顾呈晔不轻不重地说。

  见到许濯皱眉的样子,他指了指芯片,佯装轻松:“可能因为这个的原因,所以决定去找一下。”

  就在许濯还想说什么时,走廊外的滴滴声突然消失了。

  诡异的寂静。

  许濯和顾呈晔对视一眼。

  没再多说什么,他们起身打算离开。

  而就在他们走出房间的那刻,周围的一切都扭曲变化了。

  天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其炫目的色彩光线,红紫蓝一片,它们透过雾气照射进来,像是要穿透每一个空气粒子那样,疯狂铺洒在各处角落。

  这样的光线还没持续多久,景象又随之淡去。

  成排的钢筋大楼出现在他们眼前。

  白炽的照明灯直射入天空,把夜幕都打亮了半边天。

  同时,系统的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9863号受验场:第五法则下的赛博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即将开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