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真正到来那天,饶是徐云笈已经从秦彤安那里知道了修真界对于这件事的在意程度,还是被吓了一跳。
凯兰尔娜大酒店的一层被装饰一新，非常恢弘充满设计感的大礼堂天花板上垂下一簇一簇香槟色的水晶坠，随着微微的气流摇晃，闪烁着细碎的星芒，在水晶灯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做成半透明绸带效果的阶梯从一层环绕着蜿蜒至二层，仿佛流淌的乐谱。
铺着洁白桌布的礼花台上面放置着造型优美的水晶摆件,造型宛如花树,但并不过分繁复,采用和天花板同色的透明水晶玻璃缠制,垂坠的剔透水滴折射着灯光，光点落在散摆在台面上的花瓣上。
挺好看的，就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徐云笈看了一眼门口,按照他要求低调不显眼的滚动灯字朴朴素素地写着“恭贺沈燮、徐云笈二位先生缔结眷属契约”。
——好像又没有哪里不对。
他有点茫然地眨眨眼,身旁沈燮看了一眼大厅布置,微微颔首：
“人类也就是在审美上比较值得称道。”
徐云笈看了不远处一眼一辆接一辆驶入停车场的车，再看看酒店前喷泉广场上三三两两交谈说笑的人，想起这间酒店今天应该是被超管司要求包场了，心情感觉更加复杂了。
……这些人大概都是参加他和沈前辈的典礼的，不过这个人数，比他想象得还多啊。
徐云笈在门口正愣神呢，不远处正交谈的几个人不经意往这边一瞥，目光就凝在他身上了。
紧跟着那人和正说话的人低声说了不知什么，几人便一并走了过来。
“徐老祖。”
对方未语先笑,并且远远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态：“恭喜恭喜，恭喜您晋入化羽，又和真龙之神结为眷属，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
徐云笈头皮一麻。
虽然六阶大能确实是可以被人称为“老祖”的境界了，但是他年纪轻轻第一次被人这么叫，还是觉得一阵别扭。
相比之下，对面能够叫出这个称呼的四十多岁男人，就显得心理素质颇为强大了。
徐云笈压抑了一下不自在，也露出微笑：“谢谢您，谢谢您今天过来。对了，不知——”
他看看眼前几人脸生的模样，犹豫着怎么问才不伤人面子。
“我是弘道宗的陈禄仁，这次和几位师弟师妹代表弘道宗来给两位贺喜。”对方却一点不介怀的模样笑着自我介绍，又顺便给徐云笈介绍了一下其他跟过来的五六个男女，都是弘道宗的，然后看了一眼站在徐云笈身后不太愿意跟他们说话的沈燮，也表情自然甚至热忱地问候，“应龙尊上，初次见面，恭贺您新喜！能见您和徐老祖这样的天骄一面真是无比荣幸，更不用说有幸参加二位的典礼了。”
徐云笈是真的有点佩服他了，这么肉麻的话能说得这么自然也是一种本事。
他听着都尴尬，没想到一直不太爱搭理不重要的人类、没什么表情的沈燮居然转过头对这位陈先生点了个头。
徐云笈都有点懵，心说今天沈大佬的心情大概不是一般的好。
那位陈先生得到回应更加热情了，一连说了好几句恭维的话，什么徐老祖不世出的天才啊，什么应龙尊神是国之图腾万民敬仰啊，又说弘道宗这次区区贺礼不成敬意，还望二位喜欢云云。
徐云笈听着他说了几分钟，实在有点不耐烦，客气地表示典礼前事情很多，就不陪他多聊了。
结果婉拒了这位，没走几步道，很快又有别人过来，也是那一套恭维道喜，话语中隐隐透着渴望亲近的意思，还有些含蓄地表明想要进术元丹公司的，或者想要家中子侄到他门下学习的等等。
沈燮身为应龙，是唯一现世的神兽，这些人讨好之意更重，只是他威仪甚重，倒叫人不敢亲近，主要还是冲着徐云笈去。
.
他两个这边一路走一路跟人寒暄，另一头徐云笈培训班的学生们也都到了。
言筱墨拿着请帖，工作人员看过请她入内。她毕竟曾是言家的人，四下一看认出来不少宾客：
“……那位是魏家的大长老，……那是明真门执行长老……那是弘道宗‘路’字辈的核心弟子……”
她看着一群以前只在交流会上远远见过的大人物，觉得头晕目眩：“他们、他们全都是来给老师贺礼的？”
这可都是各个势力的核心人物啊，就算是政府出面也未必能让他们愿意齐聚一堂、屈尊纡贵参加什么重大活动。
而现在徐老师的眷属典礼，就让他们全都亲身来了？！
其他同学心情也和她差不多。
他们原本都是各个势力的边缘人物，甚至没有哪个势力愿意收他们，遭到讥笑排挤是家常便饭，家中重量级长老都不正眼瞧他们的，什么露脸的活动最多只能偷偷看一眼。
加入了术元培训班以来，起初这些待遇没什么变化，甚至更有家里核心子弟嘲笑他们蠢、送上去给野鸡学校传销骗子送钱的。尤其他们既然在门内边缘化，往往也没什么家资，学费不说花光所有财产，也是伤筋动骨。
但近几个月，事情慢慢发生了变化。尤其是言家轰然倒塌之后，这些学生开始逐渐被家里的叔伯、长老、师兄弟师姐妹询问关怀，有的是问他们徐云笈性格能力的，也有问他们在培训班学了什么。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从未像今天一样直观地感受到自己身边发生的变化。
这些和自己一样来这里观礼的，是那些他们从前见一面都费劲的人啊。
而现在……
“那个在跟徐老师说话的……是我师叔，我们家里修为最高的。”
远远看着自己家族中一贯高高在上的某位师叔凑在徐云笈身边满脸殷切的样子，有个学员心里从小对他、对宗门培养出来的崇敬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也是这会儿，他们才更明确地意识到，徐老师的能量有多大。
这些学生虽然早就知道老师水平厉害，但是就像小学生分不出大学生和博士水平差距多大、只觉得他们说话自己都听不懂、只能依稀明白博士比大学生学历更高一样，对于这些学生来说，他们是知道徐老师特别了不起，是听说徐老师进阶化羽了，但对他们来说，成长过程中家族或者宗门长辈、精英高高在上的样子同样深刻而记忆犹新。
那是几年十几年的记忆。
让他们记住了这些家族精英十分厉害。
或许仅仅从等级上，他们能够意识到徐云笈比什么家里长老更胜一筹，但大势力那种严密的家族/宗门规矩、自始至终自觉高人一等的心态，还是让这些学员也情不自禁地相信家族/门派十分高贵。
可是现在，眼睁睁看着对自己这种“废柴”不假辞色的大长老、堂叔、表姑……一个个虽然表面矜持但动作丝毫不慢地试图围到老师身边说话……
学员们觉得心中某种小时候种下的敬畏，忽然间烟消云散。
这会儿，有曼妙的礼仪小姐笑着走过来，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特殊样式的请柬，伸手邀请：
“几位里面请。您几位的请柬是亲友席，请跟我来。”
一个学员扫了一眼在大厅门口站着聊天的、还有坐得比较远的，结结巴巴：“我、我们往前面坐？这些长老他们——”
“是的，几位拿的邀请函和那边就坐的嘉宾不一样。他们的位置安排在大厅，而几位的位置在靠近台子的地方。”
这些学员们这会儿大脑都木了，只知道愣愣地发出“哦”的声音，然后机械地迈动双腿，跟在礼仪小姐后面，越过明真门的执行长老，越过张家的副总，越过魏家的家主……
走到最靠前的几桌之一。
这会儿他们大脑才反应过来。
有个学员战战兢兢不敢坐下：“这不合适吧？我表姑坐在靠大门的位置。我要是在这儿坐着……”
“你是以什么身份进来的？”
一道带着点凉意的嗓音忽然响起。是一直没说话的李菲菲。
那学员略带张皇地看了她一眼：“徐老师的学生……”
“你记住就好了。你是徐老师的学生，你表姑不是。这是徐老师的典礼，他把跟他关系近的放在前面，就这么简单。”
女孩的黑眸定定看着他，叫人油然而生一种压力。
“可是那些门派的长老……”
李菲菲不耐烦了：“你还没明白吗？是他们有幸参加徐老师的典礼。”
她将“有幸”两个字咬得很重。
“如果不愿意坐在大门口，他们可以走啊。你觉得他们会走吗？”
会走吗？
那学员看了一下门外人影憧憧、估计有人要坐不下的样子，本能地摇摇头。
李菲菲掀起嘴角笑了笑，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
“黄元。你对你家里有感情，这无所谓。可你也别忘了，我们今天可以坐在这里，靠得不是那些从我们天赋测出来、或者出了意外修炼不畅之后就不再重视我们的长辈。你是老师的学生，坐在这儿，你就记好了这一点。”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过周围其他同学，意有所指：
“今日之后，大概大家的家族、宗门一定会想起你们的，大概你们曾经所有想要但得不到的东西都会被捧到你们跟前。但是经历过之前十几二十年的不闻不问，我觉得你们不至于没脑子到忘乎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菲菲同学班长预备役啊~
小徐最近没顾得上这群学生的精神教育，但是炼心敲打很快会跟上的。毕竟修仙还是要修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