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对比,就有差距,人为的拉开差距,从而逼迫达不到标准,也就是不受宠的那个付出更多。”

  “就像红豆、黑豆和黄豆,如果只对黄豆好,不管黄豆叫喊、撕咬家具,甚至是咬人,都给黄豆奖励。不管红豆和黑豆做什么,哪怕只是左脚迈进门,也要怒吼惩罚一番。”

  “久而久之,红豆和黑豆就会一边羡慕黄豆,一边小心翼翼的面对惩罚自己的人,害怕自己做错事情,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特别小心翼翼,又特别期望得到奖励,就更加小心翼翼的做事。然而训练他们的主人,需要让红豆和黑豆一直保持这样乖巧听话小心翼翼的样子,于是这种模式就会持续下去,并不会因为红豆和黑豆变得优秀而改变。”

  “也就是说,这种模式一旦形成,除非死,绝不可能改变。”

  许锦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平平,整个人看上去都特别残忍。

  他在用这种方法暗示李元:永远不要希望李不群、张梅鑫,甚至是李晶莹能改变,也永远不要希望他们能真的给予正常的家庭中的温暖和爱。

  只要这种模式形成,就永远不会改变,永远。

  “老师,那我……”李元看了眼许锦棉,又看了看齐长青,似乎有点明白了。

  “你小五叔用二十年来脱离曾经的生活模式,而你……很幸运。”许锦棉轻轻笑了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齐长青,“你遇到了我。而我,在遇上你小五叔之后,就几乎成神了。”

  具体怎么成神的,许锦棉却没有说。

  但他不说,在场的人也未必不能知道。

  不过顾知巫倒是知道一些。

  他比许锦棉小 ,比李元年纪大,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许锦棉了,按照现代说法,是跟着许锦棉学知识,按照过去的说法,就是小时候就拜师学艺了。

  “老师十九岁那年,我才几岁,只是依稀有些印象。”

  “老师把家里所有生意都停了,召集大家开会。”

  当时顾知巫年纪还小,只记得那些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人,听了许锦棉的决定之后,都一个个的如丧考妣。因为许锦棉说以后不会再帮家里收拾烂摊子,包括扩展生意之类的事情,也不会再参与,他要去研究别的东西。

  家族的人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许锦棉离开。

  许锦棉先是带着顾知巫出国,从头开始念书,学的是历史专业。

  大学毕业之后便直接回国,又从头开始,学的还是历史专业。

  历史专业毕业之后,许锦棉又读了民俗、农业、生物等等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不过他都学得很好,在各个圈子里都有不低的地位,以至于后来大家知道他混了那么多圈子之后 ,都觉得他是神。

  看上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的乱七八糟,虽然也有不少成就,但许锦棉最终选择的研究课题却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

  这样优秀的人才,竟然去研究种田。

  “老师研究过很多类似靠山村的村子,还去走访过。”顾知巫透露,“回来还写过论文,也得了奖,不过老师不想公布出来,这些消息一直都是封锁着的。”

  也就是说,许锦棉用接近二十年时间来研究跟靠山村的一切,然后等着李元毕业,等着他回村,等着课题开启,等着来靠山村,等着小五叔的消息。

  这样的许锦棉,他说自己是神,那他真的是一点都没吹牛逼。

  他来靠山村,为的是小五叔,李元不过是捎带着而已。

  现在,小五叔回来了,课题也毕竟结尾,好像已经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

  只不过到了现在,离开城市久了,一天天的,整天窝在大房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锦棉倒是也改变了许多。

  “等课题结束再说以后的事情。”老佛爷相当淡定。

  小五叔就在身边,大护法也在,座下童子都在边上伺候,时不时还召唤狗头将军给跑腿买土鸡,那小日子,别提多惬意了。

  不过李元和齐长青是村里市区两边跑,主要是两个弟弟长大了些,不睡觉的时候眼睛睁着,大眼睛葡萄似的特别清澈,而且白白胖胖的,模样特别可爱,李元几天不见就想得慌,这就得来市区见见弟弟,再回去工作。

  就这样等弟弟们能坐起来,折腾的花样多了些的时候,家里突然传来噩耗。

  “二伯家的大儿子没了。”李元接到电话的时候,自己是有点不想相信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

  突然出事,谁也没做防备,可既然已经出事了,有些事就必须得做。

  李元这边和齐长青一起,直接没回村,从市区这边出发,去二伯家大堂哥出事的地方,等到了地方,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到了,大伯家的儿子,二伯家的二儿子,李不群、四叔,还有其他关系远一点的叔叔伯伯,但凡是有空的,全都来了。

  加起来得有二十多口子,老老少少的全都是男人。

  出事的地方是做石料的,时不时的就得炸开石头,那石头都在山上,一般工作的人都得提前离开,听说是大堂哥吃了饭没闲着,主动去加班,下面放炮的人喊了好几嗓子,他没听到。

  大石头落下来,直接打死了。

  出事的地方都还没动,是叔叔伯伯这些长辈来了,拿着小工具一点一点把破碎的血肉收集起来的,又请了殡仪馆专业的帮着整理仪容。

  李元是小辈,没机会上前,只能站在边上看。

  过年的时候还见过这个大堂哥,挺憨厚的一个人,年纪小的时候家里穷,没上学念书,到现在都还不识字,过年在家里贴春联的时候,因为不识字,还贴倒了,叫他媳妇好一顿笑话。

  据说是才初二就出门了,来打工。

  人家帮忙整理好遗容后,因为骨头都碎了,也根本看不出大堂哥原来的样子,还是身上有部分完好的皮肤,正好上面有痣,这才确认了身份。

  “这怎么办?”二堂哥哭得喘不动气,也不敢看。

  长辈都抹眼泪,小辈更别说了,又是伤心又是悲愤。

  还是一个远房堂哥说:“人已经这样了,问问赔偿,回去好好安葬了。”

  “那边过来个负责人,说是什么法务部还是什么,咱也没听懂,不过意思我听明白了,说是赔两万块钱。”

  大家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公司那边是想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没打算开诚布公的处理这件事的。

  “不行,再从家里叫些人过来。”先前说话的远方堂哥说。

  “不是有个在法院上班的,叫他来,专业的说话或许管用。”

  那亲戚李元倒是听说过,关系比较远了,不过也没出五服,过年见了面也会打招呼那种,不过再别的交情就没有了。

  不过出了这么惨的事儿,那边回复的也很快,说是马上来。

  这边,李元帮着找了酒店,把大家都安排下了,等亲戚过来,公司那边瞬间改口,说是赔十万。

  事故责任方在公司,提前防护措施没做好,见着有人在山上也没有及时停止放炮,却偏偏一开始赔两万,又改口赔十万,一条人命,就这样掂量来掂量去。

  “要不咱们也帮着找人问问?”齐长青压低声音道,“大堂哥真可怜。”

  “不用。”李元也压低声音,“钱的事儿……你往后看看就知道了。”

  扯皮来扯皮去,到最后,商定赔偿七十万,先给一半,等这边回来办了丧礼,死亡证明什么的都办妥了,那边再把剩下的钱都给了。

  商量好了,这边就准备接了大堂哥回靠山村。

  不过临上车之前,四叔忽然冒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给这些千里迢迢跑出来帮忙的人分东西,又当场报销了油费,这是帮着二伯给这些人道谢,从此以后大家帮忙的恩情,一笔勾销。

  给到李元这边的时候,李元看了眼,也没认出来是什么东西,他直接没要。

  不过四叔把事情倒是说清楚了,“大侄子那个样,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事儿呢,今天就算翻篇,过去了。”

  其实关系不怎么亲近的亲戚,都是一个村的,人家不是冲着这些谢礼来的,人家只是可怜大堂哥,这才帮着跑前跑后的帮忙,不过四叔这么说了,大家也都没说什么。

  接了大堂哥回来,这就开始办丧礼。

  李元是弟弟,关系亲近,哭丧得排在前面。

  这回哭丧,齐长青就跟在李元身后,也像模像样的哭。

  村里有看热闹的见到了,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想想似乎也很正常,因为李元和齐长青的干爹干妈都是郑叔郑婶,而且两个人的老师都是许锦棉,再加上这些日子两个人都是形影不离的,也没谁觉得这样的关系不太对劲,反正都习惯了。

  丧礼办完,也就曲终人散了。

  李元这边还是正常过日子,不过也听村里人说了都发生了什么。

  二伯家的大堂哥,用自己一条命,换了七十万赔偿。

  这些钱,按理说应该请律师公证,分成几部分,一部分作为养老费用给二伯和二伯娘,一部分留着给大堂哥唯一的孩子,等他成年之后再给他,再一部分给大堂嫂那边。

  但是,钱到了大堂嫂手中,二伯和二伯娘一分钱都没要出来。

  “你四叔插手了这件事,钱都叫你大堂嫂拿走了。”小五叔道,“你四叔还给你大堂嫂找了下家,就是咱们村的……”

  李元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当初去接大堂哥回来的时候,四叔跳出来管事,那时候就已经跟大堂嫂商量好了一切,并且把这笔钱安排好了。

  “你四婶个人说,觉得你大堂嫂可怜。”小五叔笑了下说,“你二伯就不可怜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媳带着孙子改嫁,拿着赔偿的钱去养别的男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四叔怎么想的?”李元理解不了四叔的想法。

  按理说,二伯是四叔的亲哥哥,他应该更心疼亲哥哥才对。

  “因为钱。”小五叔低声道,“有人看中这笔钱,找你四叔,说想娶你大堂嫂,你四叔觉得这事儿挺好 ,就帮了一把。现在你大堂嫂跟你四叔四婶关系可是特别好……”

  这事儿,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全看他们自己个人的意愿。

  李元听听也就算了,他跟二伯那一家人,其实没什么感情,也不熟悉,事情该参与参与,完事了,还是各家过各自的日子,仅此而已。

  等到高考,李元和齐长青还特地去看了李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