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太太瘦巴巴的，直挺挺的躺在炕上，身体僵硬，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一动不动的。
李元上前一看，就道：“送医院？我骑摩托车去镇上医院，带着奶奶，速度快。”
“这是气着了。”小五叔上前看了眼道。
“不去医院。”爷爷突然果断道，“元元，去你大伯、二伯他们家里，把人都喊过来。小五，你在屋里等着，等着看最后一眼……”
炕上的奶奶眼珠动了动，看向爷爷。
爷爷没说话，就在一边等着。
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元不敢耽搁，赶紧去挨家挨户的叫人，其他人也不敢耽搁，都赶紧穿衣服跑来。
反正是除了不再村子里的，大伯、二伯，李不群、四叔，小一辈的李元的堂哥堂姐啥的，只要是在村里的，基本上全都来了，小屋子呆不下，就站在院子里。
屋里，大伯几个亲生的儿子站在最前面。
见着小五叔了，跟小五叔客客气气地点点头，跟陌生人似的相处。
李元也在屋里，就站在小五叔身后。
李晶莹站在李不群身后，探头探脑地想上前照顾奶奶，她是真的担心。以前她年纪小的时候，跟奶奶关系就很好，奶奶也疼她。
“莹莹，你过去看看奶奶。”爷爷说了句。
李晶莹就赶紧推开李不群，直接上了炕，照顾奶奶。
可奶奶身体还是僵硬着，就一双眼睛能动弹。
“老婆子，你说句话。”爷爷站在边上，沉声道，“现在要去医院，就让这几个兄弟凑钱，能凑到钱就去医院，凑不到钱，就不去医院，这事儿就问你的意见！”
奶奶张了张嘴，嘟哝了句，没说清楚。
“你说去就凑钱，说不去就不去，在家里等着。”
“去！”奶奶一着急，终于是喊了出来。
“那好，你们几个凑钱吧，凑多少是多少，别看小五，他没钱。”
真要凑钱，甭管多多少少的，今天到场的人多，主要是还有小辈看着，兄弟几个虽然都年纪不小了，但肯定也不能直接说放弃治疗，那毕竟是他们的妈。
不过在没人说话的时候，四叔率先开口道：“我家三个孩子都上了大学，老大老二才结婚，老大刚生了孩子，这都得用钱。老三还在上大学，一年学费就得一万多，生活费一个月一千多，我现在还欠着债，实在是拿不出太多，就拿五百，这也不少了。”
站在远一点地方的四婶听了，立刻说：“回头我叫孩子们再拿点，也有不少。”
不过具体是多少，她肯定不会现在说的。
紧接着二伯也说了，“我拿六百。”
“我拿八百。”大伯说。
最后轮到李不群，他行三，只是几百块钱，其实区别没有那么大，都能拿出来，不过其他人拿的都不多，他也不能拿多，便说：“我拿五百五。”
其余的人都没说话，这加起来两千五都不到，去医院做个检查，再住院观察观察，钱也就花的差不多了，更别说再具体治病了。
爷爷笑了下，又说：“老婆子这病一看就不是小病，几千块钱不多。你们兄弟几个，要真想救老婆子的命，就说句话，要是不想救命，也说句话，那咱们就在家里等着。”
“你们说句话。”
兄弟几个都面面相觑。
如果是大病的话，那有多少钱都不算多，这四个兄弟，不算小五叔，只拿几百块钱确实是不行，但要说拿上万的钱，也没人开口。
先前最开始说话的四叔，直接闭上嘴巴，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老大，从你开始。”最后，还是爷爷主动问。
李元也看向大伯。
大伯年纪已经很大了，就靠在村子里种田卖粮食赚点钱，能攒多少钱，更何况先前攒的钱，一下子给了小五叔，三万多块，不知道攒了多少年的。
“我还能拿出五千，实在不行就把宅子卖了，也能买两万到三万。”大伯说的是自己现在住的宅子，也是老年宅子，不算大，卖三万的话，得运气好才行。
二伯皱眉看了眼大伯，责怪他说卖房子的事儿，就说：“我也能拿五千。”
“五千。”李不群也跟着说。
最后是四叔，“我拿六千。”
刚才只拿几百，现在就能拿五千、六千了，不过这些钱对于大病来说，也同样是杯水车薪。
兄弟几个的意思也很明白，房子不可能卖，没有住的地方，以后可怎么活，手头的钱也不能全都拿出来，拿五千还是因为大伯带了个好头，要不然两千、三千他们也都想过的。
“那就都回去拿钱吧。”爷爷看了一圈人，“其余的人先不要散……”
大家也不知道爷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几个小辈想问，可到底是没开口，就站着等。
兄弟几个都转身往外走，做媳妇的马上跟着出来，显然是准备一块商量怎么拿钱。
只是几千块钱的话，要说家里没现金，以前还有可能，家家户户都穷，现在差不多都能拿出这些钱，再不济，找邻居周转周转也就凑齐了，所以兄弟几个去得快，来的也快。
也主要是爷爷跟平时不一样，奶奶躺在炕上完全不是装病，那身体是真的僵硬不能动弹。
等着钱拿回来了，一个个的都装在布包里，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爷爷把钱递给李元，“你点一下。”
“好。”李元就上前点钱。
先点了大伯的。
点完了，李元没去点二伯的，抬头看爷爷。
“多少？”爷爷问。
李元就道：“爷爷。”
这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出来，到时候这些人又得打官司，肯定是弄得谁都不愉快。
爷爷自然也知道这个事儿，便轻轻叹了口气，递给李元一张纸，让他写下来。
李元就写了个数字。
大伯给的钱多了，除了五千，额外的还有一些零散的钱，加起来也有一千多块，总共是六千八，是真的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找出来了。
二伯拿来五千，不多不少。
李不群也是五千，不多不少。
四叔说是给六千，拿来五千，少了一千。
最后钱都到了爷爷手里。
大伯低着头，谁都没看，大伯娘站在后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躺在炕上的奶奶，怨毒的很。
四叔一副特别坦然的样子，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还打算去村里吹牛逼，好好吹一吹自己是怎么孝顺爹娘，比其他兄弟多拿了一千块钱的。
“套牛车，去医院。”爷爷说。
于是大家伙儿都开始准备。
其实牛车早就准备好了，直接把奶奶抬出来就能走，不过爷爷也跟着上了牛车。
大伯都愣了下，说，“大晚上的，外面本来就冷，我们兄弟几个一块就行了，实在不行叫上几个小辈。爹，你跟着掺和什么……”
“我得去。”爷爷上了牛车坐好，这么说了句。
二伯、李不群和四叔肯定都不同意，觉得老头跟着掺和完全是没事找事。
不过爷爷还是坚持，但也没让这几个兄弟照顾，而是喊了李元。
李元喊朱武帮忙，朱武喊来一群小年轻，就步行跟着牛车，那也是浩浩荡荡的，晚上完全不用怕山里的野物什么的。
李元跟着去，齐长青自然要去。
其他人没算小五叔，但小五叔也跟着出了村子，许锦棉没回大房子，跟着出来了。
紧赶慢赶的到了医院，一通检查下来，结果出来了。
“腿里长了个瘤子，这种一般是良性的，不过还是要继续深入检查才行。”医生家里就是附近的，上回奶奶摔了，也是这个医生给看的，对这家挺了解。
正儿八经地说完之后，医生就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不行就不冒险，等检查完了，确定是良性的，回家好好养着就是，该吃吃该喝喝……”
这话也在理，老人家年纪都这么大了，就是敞开了活还能活几年，二十年、三十年顶天了。
“得多少钱？”爷爷问。
“大差不差的算下来，五万左右。”
这样的话，正好兄弟五个，一个人分摊一万就行，尤其是现在都拿了几千出来，再凑五千块就行了。
只是不等爷爷出去找这兄弟几个商量，外面就吵起来了。
“我找人打听了，说是恶性的，治不好。”四婶说。
“会不会是误诊？”
“别小看咱们镇，现在设备都很齐全的。”
“八成错不了。”
“实在不行，再去大医院看看。”
“哪来的那么多钱……”
说着说着就吵吵起来。
兄弟几个，连带着偷摸跟着跑出来的媳妇，还有跟着护送顺便打听消息的小辈，这么一大群人，直接打了起来，打成一团，吵吵的整栋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医院保卫科直接来了好几个保安帮着把这些人分开，惹来不少病人家属来看热闹。
这还不算完，一大群人刚分开，大伯娘头就开始疼了，二伯娘扶着二伯，说是二伯肚子疼的厉害，李不群不让张梅鑫靠近，自己铁青着脸站在边上，四叔这边就说大堂姐家的孩子又不舒服了……
反正这里就是医院，都不舒服了，正好顺便检查检查。
等着外面闹完了，李元才跑回来找爷爷，说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爷爷抱着怀里的钱，道：“医药费让他们自己出。”
“我去跟医生说。”李元赶紧道。
去跟医生沟通完了，李元这才又跑回来。
这时候天都快要亮了，一大群人忙活一整晚上，到现在结果差不多出来了，就是得凑五万块钱。
其实这个钱，李元就能拿出来，但是爷爷没让。
这么多人也不可能都在医院耗着，大伯娘和二伯到底检查没检查，也没人问，反正是所有人都散了，就爷爷还陪着奶奶在病房。
等李元这边一群人也离开之后，爷爷便道：“养了这么些孩子，就五万块钱，凑到了，就动手术，凑不到，就回家等着。这些年老大家里是困难点，不过嫁两个女儿没怎么花钱，就一个儿子结婚，那时候穷，现在日子也好过一点了。”
“老二一个闺女结婚，跟亲家换亲，大儿子结婚没花多少钱，二儿子结婚晚，现在也都稳定了。”
“老三……总能凑出五千块。”
“老四家的，大闺女工作好，结婚后就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只要老四开口，这个钱也能凑出来。”
最关键的是，现在不是万元户都是凤毛麟角的年代了，现在家家户户的日子都比以前好了不止一点半点，要说十万八万的拿不出来，倒是正常，可一万块钱，就算拿不出来，凑也能凑齐。
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