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跟长辈说话。”李晶莹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元,“元元,你这样不对,不能这样说话。”

  在李晶莹看来,长辈自然是要尊敬的,甭管长辈说什么,都得听从,就算是长辈说的话听从了,可能会让自己很难受,但长辈肯定是不会有错的,等将来的将来,这些道理一定能得到验证。

  从小到大李晶莹接受的就是这样的家庭教育:长辈说的话,要绝对服从,不能有别的想法,否则就是不孝,就是大逆不道。

  “姐,现在在说我的事。”李元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怎么跟长辈说话都是我的事情,你不能管我。”

  “我怎么不能管你?”李晶莹根本理解不了,她看向李不群,“爸,你快说说元元。”

  李元看向李不群,等着他接着说。

  李不群还能说什么,不管他说什么,李元都是一副油盐不进,而且还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的样子。这样的李元,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边上李四爷就继续打圆场,“你这孩子,嘴上一套一套的,实在是说不过你。”

  “干爹干娘是我自己要认的,这事儿跟你们没什么关系。”李元就道,“我还是那句话,谁想跟我讲道理,就先去小耳房睡一晚上,到时候咱们再继续讲道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后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不群还在生闷气,举着拳头,张牙舞爪的想揍李元,于天成装模作样的拦着,嘴上说着好听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不以为意。

  两个人都在演戏,特别假,特别的明目张胆。

  但是屋里的人,李三爷、李四爷,还有李七爷,先前还说自己年纪大阅历多,现在却都聋了瞎了,对此视而不见。

  “行了,这事儿就这样。”李元直接给这场闹剧画上问号,见着小元琳蹲在下面都冷的流鼻涕了,就多说了句,“还是快烧炉子吧,屋里冷死了。”

  说完这些,李不群还想说什么,于天成倒是抢先说了,“元元,既然你认了干爹干娘,以后肯定也要孝顺那边。可爸妈养活你这么多年,养育之恩你可不能忘了。这阵子天冷,我打算给爸买皮毛护膝,咱俩一起出钱。”

  “多少钱?”李元就问。

  “你拿一万。”于天成就说。

  护膝这东西,十块的、百块的都有,但要说上万的、几万的,肯定也有。

  李元冲着于天成笑了下,“你想替爸妈要我的钱,借口找的很好,不过我是不会给的。爸妈要是缺钱,我自然会拿钱,反正不会让钱经过你们的手就是了。”

  既然于天成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明晃晃的要钱,李元也就直接说明白了。

  这时候李三爷几个老头,就还是装聋作哑,好像桌上的茶水多么值得研究似的。

  李不群更加暴怒,但其实他要是真想扑下来揍李元,他其实年纪不算大,四十来岁,正值壮年,炕上于天成还真不一定能拦住他,不就是装模作样的想吓唬吓唬李元。

  要真被吓到了,那李不群也就得逞了,以后就还会用这种方法进行威胁,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结果呢,李元顺顺利利的从家里出来,也没人问,也没人拦着,这事儿就这么荒唐的结束了。

  到了外面,小狐狸立刻扒拉开衣服,黑黝黝的小鼻子探出来,顾不上外面的冷风,大口大口的吸气。

  在李不群那边的时候,小狐狸死活憋着不肯出来透气,现在可是憋坏了。

  李元特地背着风走,不让小狐狸吹寒风。

  “阿青,你看到没?”李元忽然问。

  “看到了。”齐长青知道李元问的是李不群那边的所见所闻。

  “这就是靠山村的生存智辉:不择手段的维护父权,压制能压制的一切,只要事情发生在‘家’这个范围内,就不需要道德制约。就像是我住在小耳房里,尽管我很冷,但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那些老头也真是人老成精,他们既要维护自己的威严和地位,又知道我现在掌管着项目的事情,不好太得罪我,所以就和稀泥、装聋作哑。”

  “不然你真以为他们是想放我一马?哪有那么简单。”

  李元笑嘻嘻地说,“就像我姐,明明于天成不是个东西,但是所有人都会说教我姐,逼着她跟于天成继续过日子。因为我姐软弱好欺,她自己也愿意被欺负。”

  很多事情都远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李元很确定,如果不是自己管着项目的事情,李三爷这些人肯定又会是另外一种嘴脸。

  “没有感情的时候,无非是利益罢了。”李元有些感慨的说,“只不过这些利益外面包裹着所谓的‘长辈’、‘靠山村的老传统’、‘靠山村的老规矩’等外衣罢了。”

  “大家都很聪明,没有傻的。”齐长青发自内心地说。

  李三爷这几个老头很聪明,既要维护自己的地位,又要暗中讨好李元,不放弃种菜赚钱的事情。

  只不过事情这么□□的毫不遮掩的说出来,好像不谈感情只讲利益,让李元看上去冷冰冰唯利是图似的。

  “我特别感恩。”李元忽然说,“老师选中我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他地位摆在那里,想要成为课题助手的人肯定不知繁几,但老师选中了我。”

  最开始纯粹是许锦棉带着李元,不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要手把手地教李元本事。

  就凭借这份老师的,不掺杂私心的,只是纯粹传授学问、教授本事的拳拳之心,李元也特别感恩,并且视之为自己的救命稻草。

  “老师对你是真的好。”齐长青想起那个总是对他横眉竖目的老佛爷,尽管老佛爷对自己就跟对待不受宠还要苛责的丫鬟似的,但对李元,那绝对是亲生儿子了,便是他绞尽脑汁也绝对挑不出半点不好。

  “我很感恩。”李元说,“干爹干妈也很好。”

  “他们对你也很好。”

  “是啊。我能遇上他们,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了。老师曾经跟我说过,永远都不要觉得我爸妈是长辈,我就一定要听他的话,我应该学会自己明辨是非,应该自己学会判断事情的对错,只做对的事情,而不要因为爸妈就去做错的事情。”

  “其实尊重长辈一点都不难做到,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就知道对自己好的长辈是应该尊重的,而不是像我爸妈那样,不停地强调我要为他们当牛做马,我要拿钱供养我姐……”

  只是虽然说了这么多,理智上也十分清醒,可李元心里头还是有些不痛快。

  他上前靠在齐长青肩上,低声道:“你说人为什么要那么恶劣呢。我爸对别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对别人也像对我那样 ,人家肯定会打死他。”

  不过是仗着从小养大,所以才肆无忌惮罢了。

  “因为人性本恶。”齐长青说出自己的观点,“小孩子一出生,就会本能的索取奶水、营养活下去,需要长大之后才能明白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也可以说我们自始至终都在不停的索取,但我们会思考,面对同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齐长青侧头看李元,见着他当真开始认真思考了,便赶忙道:“不过我也只是乱说几句罢了。我学问浅薄,也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更没有时常思考人生,说出来的话可能完全是错误的,你不要当真。”

  “噗……”李元‘噗’地一声笑起来,“怎么,怕我化身杠精给你抬杠?”

  “你比我聪明,还有那么好的老师教导,我是怕你说得太好,我会自卑的。”齐长青发自内心地说。

  李元忍不住哈哈大笑,“哪能呢,其实我比你还浅薄,整个人都还在牙牙学语,一点都不厚重。”

  以前的人生完全是错误的,李元要推到重来,他现在也不过是把自己的人生这张纸,完全涂抹上白白的石灰,又拿了毛笔,在老师的指导下,刚刚在上面点了一个小黑点。

  仅此而已。

  “你笑起来真好看。”齐长青张了张嘴,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话。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李元继续哈哈大笑。

  每次他让李不群弄得郁闷,钻牛角尖的时候,好像齐长青都奇迹一样的陪在身边,明明齐长青也没做什么,但李元就是觉得莫名的放松,好像那些糟心事都不是事,那些让人恶心的事情都只是个屁,放了也就放了。

  心里头想着许锦棉,李元很想现在就跟他说很多话,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去干爹干娘那里去。

  郑方青这边一直开着门,郑婶在屋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门口。

  “元元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好歹。”郑方青坐在炕上,也是闲不下来,一会儿拿出玻璃珠看看,是跟上回的玻璃珠不一样,里面有花纹的,准备给小狐狸玩的,一会儿从炕上下来,看炉子里的火,把火烧的旺旺的,让屋里暖和起来。

  厨房大铁锅里炖着猪头肉,菜都切好了放到一边,是准备等李元回来再放菜的。

  “以前咱们就是瞧见他们做的不好,也不能说什么,可现在……元元喊我一声妈,我哪能放心的下。”郑婶搓着手,去厨房看了看,还是坐立不安的,“你说元元那么好的孩子,李不群怎么就狠得下心折腾。”

  郑方青就道:“元元是大学生,将来找到不错的工作,肯定能赚不少钱。李不群要让闺女、女婿养老,可不就得找元元要钱。”

  靠山村不少人家都是这样的。

  早早的定下让儿子养老,就把儿子养在身边,不让出去打工,也不让做生意什么的,全方位的保护着对儿子好,闺女或者不养老的儿子就放出去,甭管是打工还是做生意,反正是要逼着赚钱,到时候再想方设法的要钱补贴养老的儿子。

  而通常情况下,做父母的在生孩子的时候就决定谁养老了,会从小就灌输这种观念,孩子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想法基本上都是根深蒂固,很难改变的。

  “哎,咱们没孩子羡慕人家有孩子,有孩子的,看来也难。”郑婶低声道,“老郑,你说等将来咱俩要是有了孩子,你可别忘了对元元好,也不能对咱们自己的孩子就不好了,反正得一碗水端平。”

  “得了吧你,有元元就知足吧。”郑方青并不太抱希望,也是不想让郑婶抱希望,否则到时候也会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