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群和张梅鑫觉得李元认了干爹干娘很不妥,甚至是有了李元不孝顺的想法,想请村里的长辈帮着说道说道这个事儿,准备拿长辈、‘孝道’来压制李元。

  甭管是骡子还是马,这架势已经摆出来了,李元也没有躲起来的道理。

  不过李元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许锦棉,干爹干娘,还有齐长青。

  在李不群那边有动静之前,郑婶便跟李元说了一件事。

  “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你姐哭着来村里,说你姐夫不想跟她过了……”

  那时候李元还在学校,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连自己寝室发生的事情他都不太清楚,更别说遥远的老家。不过村里村外的,大家基本都知道这件事。

  当时李晶莹哭哭啼啼的来靠山村,见着的人就有不少,再加上后来李不群和张梅鑫也是请了长辈说道这个事儿,李晶莹更是见人就哭诉,以至于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件事。

  “你姐在手机上看到你姐夫发的状态,有图片,是些时令海鲜,就说你姐夫天天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不管家里的老婆孩子。”

  “有一回你姐夫喝醉了,给你姐打电话,说是以后不打算回村子了,要在外面过日子。”

  李晶莹一听,吓得不行,赶紧来找李不群和张梅鑫。

  后来请了村里的长辈和李晶莹的公公婆婆,郑重其事地把于天成喊回来,给他说道一番。当时于天成认错了,也保证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更不会跟李晶莹分开。

  皆大欢喜。

  “于天成在外面有人,这件事确定了吗?”李元就问。

  郑婶轻轻摇头,“当时只有你姐说你姐夫不打算跟她过日子了,你姐夫什么都没说。村里的长辈向来是说合不说分,这事儿你姐夫一做保证,大家也就不说什么了。”

  “原来如此。”李元就明白了。

  于天成外面究竟有没有人,李晶莹并没有证据,但她仍旧把事情闹大了,并且喊上李不群和张梅鑫,甚至于靠山村的一些长辈参与这件事。

  而在一些长辈、老传统眼中,李晶莹在家带孩子,没工作也没存款,是不可能跟于天成分开的,而于天成有不错的手艺,赚钱也多,而且手头肯定有些存款,再加上他们结婚的房子是于天成的,这就得甭管过错是谁,一定要压着李晶莹跟于天成过日子才行,毕竟一旦分开,李晶莹就什么都没有了。

  事实上李晶莹比李元只大两岁,年龄并不大,即便是跟于天成分开,也完全可以出去打工,或者住在娘家。

  但在李不群和张梅鑫眼中,李晶莹是绝对不能离婚的,一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脸面,二是尽管李晶莹也姓李,但就因为是女孩,所以在李不群眼中,不算是一口人,只能是男人的附加。

  “行吧。”李元轻轻叹气,打起精神道,“回头他们喊我的话,干妈你就别去了。我自个儿……”

  话说到一半,齐长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李元就下意识改了口,“我跟阿青一块去。”

  “你心中有数就好。”许锦棉点头,算是同意齐长青也跟着去了。

  李不群和张梅鑫的动作很快,叫了这一支的老一辈,李三爷和李四爷,都年纪一大把了,又叫了年纪不算大,但在李氏宗族中辈分比较大的李七爷。

  那边喊了人,李晶莹来喊李元,见着齐长青也跟着,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进了家门,堂屋炕上坐着的三位长辈,李元都一一喊,“三爷爷、四爷爷,七爷爷。”

  齐长青站在李元身边,也跟着喊,“三爷爷、四爷爷、七爷爷。”

  别人自然而然的跟着李元一块。

  李不群也坐在炕上,旁边是于天成,桌上摆着茶水,看这架势,明显是把于天成当做是李家的男丁看了。

  张梅鑫和李晶莹站在炕下面,平时总是在炕上玩的小元琳也站在下面。

  “下面冷,叫小元琳上炕。”李元看着小孩没穿棉袄,明显之前一直在炕上,这才被赶下来。

  大概是因为小元琳是女孩子,不算李家的人丁,所以讨论‘大事’的时候,李不群平日里再怎么疼爱小元琳,在这种时候还是把她撵下炕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承的老思想,令人作呕。

  “给小元琳拿袄穿上。”李不群沉声道,依旧是没打算让小元琳上炕的,当然也没打算让李元上炕。

  按照李不群的想法,将来李晶莹养老,那自然是要让于天成上炕,而李元已经不算家里的男丁,他是没有资格上炕的。

  而在这样的家庭中,男人们就是用这种扭曲的逻辑来抬高自己的地位,让女性也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像是现在这样,李不群、于天成,李三爷、李四爷,李七爷,五个人坐在炕上,审视地看着李元,摆出一种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准备说道说道这件事。

  事实上男人们尽管力气大一点,但下地干活的时候,女人也没少出力,而且在养育孩子、收拾家务这些事情上,往往都是女人做的更多,真要对比劳动付出,甚至是有些女性付出的可能要更多一些。

  “说吧。”李元两手揣兜里,“我洗耳恭听。”

  “元元。”李不群就开口了,“你长这么大,家里从来都没短了你吃喝,你从小吃的用的,不都是家里给你的。以前家里穷,我跟你妈天不亮就得去田里忙,晚上天黑了才能回来,要是不那么忙,家里哪来的粮食。”

  “你才那么点儿大,叫长辈们照料着,不也长大了。”

  “你姐才六岁就端着盆去河里洗衣服,那时候天冷,我找过去,你姐双手冻得通红,晚上回来就肿了,冻伤了。后来每年你姐的手都得冻肿,也就是这两年生活条件好了,要不还得冻烂。”

  李元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他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度过的。

  而现在要说的是李元自己的事情,李不群却偏偏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李晶莹。

  “父母养育子女是责任,并不是我欠你的。等将来你老了,需要我照顾的时候,我也同样不会觉得是你欠我的。”李元觉得有点好笑,说了这么多年,还是那些话,一个字都没变过,“别拿这些话来压我,而且现在你们找我是要说我的事情,不要提我姐。”

  “长辈说话,你不要打岔。”李三爷板着脸道。

  李元也冷下脸,“怎么?做长辈的要是想杀了我,我也不能反抗?李三爷,我敬您是长辈,喊您一声三爷爷,可你得明白事理,可不能只顾着维护自己的权威,事情不分青红皂白。”

  “你给我闭嘴!”李不群暴怒。

  他像个发疯的老牛,就要从炕上下来打李元,认为自己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

  “爸,你消消气。”于天成一副大孝子的模样拦着李不群。

  有看上去比亲生儿子好多了的女婿做对比,李不群觉得自己的面子找回来了,气总算是慢慢消了。

  李三爷闹了个没脸,黑着脸没说话。

  李四爷就打圆场道:“元元,这事是你不对。”

  “哪不对?”李元反问,“这个家里根本没有我住的地方,你们如果觉得小耳房能住人,今晚我就把小耳房收拾出来,你们谁能住进去一晚上,我明天就下跪认错,给我爸磕九十九个响头!”

  小耳房四处漏风,又不能烧水灌盐水瓶子暖和,也就是李元年轻火力壮睡一晚上才没冻死,要是眼前这几个人去睡一晚上,第二天怕是尸体都硬了。

  “元元。”李四爷张了张嘴,发现这事确实反驳不了,他干脆就不说这个事儿,“你不应该认干爹干娘,你爸妈都还在呢,又都是一个村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然后呢?”李元直直地看向李四爷,“四爷爷,小耳房的事情是我爸妈错了,你为了维护他,就不敢再说这件事,这我理解,毕竟谁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呢。不过认干爹干娘这件事,我爸妈还真管不着。”

  “正好我姐、我姐夫也都在。”

  “我爸妈认定了叫我姐、我姐夫养老,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姐夫坐在炕上,那比亲儿子还亲,我站在炕下面,比我姐还不如。我认干爹干娘怎么了?碍着我爸妈、我姐、我姐夫什么事了?”

  “你们做长辈的,连个三五六七的道理都说不出来,张嘴就说我错了,我究竟哪里错了?”

  有时候就是这种长辈和稀泥,又明目张胆的按头认定李元错了,暗搓搓的帮着李不群那边,这种行为十分的让人作呕。

  事实上请来的这些长辈来说道这件事,根本就不能客观的认定事实,也不能一碗水端平,他们本身屁股就是歪的,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李不群为何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并且以人多势众这样的优势来压制李元。

  如果李元心中没有许锦棉教的明确的条条框框,没有许锦棉教的那些做人的道理,李元真的会觉得长辈们说的都是对的,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会难过,会无地自容,会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踩到了地上。

  因为在扭曲的家庭中,孩子往往都并不能学到正确的做人道理,他们能听从的只有父母,能接受的也只有父母给安排的一切。

  比如说李不群,他在用尽各种办法来维护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并且不惜屡次试图用武力来威胁李元。

  面对李元的一声声质问,李四爷只是叹了口气,不敢再跟李元争执这件事情,而是另辟蹊径,试图说服李元,“元元,你还小,很多事情都没经历过。我们这些老骨头,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都是过来人,说的话总归不是错的。”

  “你们见识多、经历多,这个我承认。但有时候事情的对错并不跟年龄有关。”李元着重强调,“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谁要是想让我承认我错了,那就去小耳房睡一晚上!”

  “我爸妈让我睡那样的小耳房,这要是为了我好,我觉得有些承受不起,要不你们去享受享受?”

  反正小耳房就在那里,别人家同样的位置也有小耳房,不过基本都是用来放杂物,用来住人的也只有李元一户人家而已。

  旁人家,谁冬天不睡炕,不想活了,擎等着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