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并未听到季羲的问话，只到对方又叫了他好几声, 才猛的回过神来。
“…什么？”
季羲道：“我说……既然人已经走了, 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了？”
纪星昀下意识重复：“离开，去哪？”
“回家啊。”
季羲用手指戳了一下少年的脑门，“桌子上的功课还在等着你赶快回去呢。”
纪星昀被戳得唔了一声, 他捂住额头离季羲远了一些, 找了个自我感觉安全的位置，才回道：“说话就好好说，干嘛动手动脚。”
“还有, 你不觉得陆沅有些奇怪吗？他离开得这么突然还不告诉我, 不会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少年越说越急，到最后似乎已经完全乱了章法，眼底的慌乱和不安满得快要溢出来。
他在情绪激动的时候, 总有一个不好的习惯。
不是喜欢咬嘴唇，就是用指甲掐手心。
季羲握住少年纤细而又柔软的手, 一点一点的将他的手指捋直, 轻抚着那些因用力而形成的指甲痕迹。
他用略显冷淡的声音打断了纪星昀的话语。
“他又不是小孩子, 自己做的决定应该由自己负责。”
季羲直直的盯着纪星昀的眼眸, 道：“况且你和他才认识多久？还没有同他另一个…人格时间长吧？”
男人冷笑了一声，“那个人格才是社会经验不足，完全需要你照顾, 连住处都没有的废人，你是不是把他俩搞混了？”
“陆沅他有健全的心理, 有自己的父母亲人, 甚至连朋友都不止你一个, 没必要事事都通知你。”
纪星昀明显的怔了一下。
季羲放缓了语气继续道：“他出院了总会来上课的,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完全可以等在学校见面之后，再好好和他聊一聊。”
纪星昀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他觉得季羲说得有些道理。
陆沅不是陆奕之，确实没必要什么事都告诉他，或者连干什么去哪里都要向他报备。
他有自己的生活，没必要依赖自己。
是他因为同陆奕之相处久了，就分不清二人之间的界限。
潜意识里也把陆沅当作了无家可归，孤苦伶仃，需要他关照的弱者。
陆沅不是陆奕之。
在陆奕之沉睡的那些日子里，他以自己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近二十年，有自己生活的圈子，也远比才来几个月的他更明晰生存法则。
完全不需要自己为他忙前忙好，或者打着为他好的念头掺和他自己的事情。
但作为朋友，还是应该表示适当的关切。
即使……他可能并不需要自己的关心。
纪星昀想通了之后，拔了陆沅的电话。
一段格外漫长的响铃声，响得对面的季羲已经颇为不耐的皱起了眉。
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被人接听了起来。
纪星昀呼吸都放慢了一瞬，周围似乎陷入一片寂静中，两人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他有一大堆的话想要问，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之后，只说出一句支支吾吾的陆沅。
季羲压抑着火气，狭长的眼眸掀起了阴影。
他转过身打算眼不见为净，但耳朵还是违背他心意认真听着少年那边的动静。
持续了许久，久到季羲都觉得有些奇怪，仍旧没听到除了那句让他火大的名字之外的其他话语。
他转过身，就看见少年有些呆呆的举着手机，漂亮的眼眸眨了又眨，有些无措的望向他，颇为委屈的控诉：“他…他挂我电话。”
纪星昀原以为是陆沅不小心碰到的，他还耐心的等了一会，对面没有回应后，又拨了一个回去。
结果——刚响了一声就被无情挂断。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不耐烦。
季羲眸中划过一抹错愕，似乎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的发展。
少年面对感情总是出人意料的迟钝，当事人不清楚，旁观者却看得明明白白。
当他第一眼见到陆沅时，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人抱有和他相同的情感。
陆沅要比他多了许多先天优势，可以毫无顾忌的以人类的身份走进纪星昀的生活，不像他，哪怕装得再像人，也改变不了他本是游走于黑暗深渊里怪物的事实。
陆沅的出现让季羲久违的品尝到了恐慌，仿佛本来紧握在手中的东西慢慢脱落的不安。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陆沅的命。
结果没想到居然逼出了另外一个怪物。
怪物和怪物，总算是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没有了那些让季羲钦羡又嫉恨的东西，他对陆沅的性命也就不再过于执着。
甚至还能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躺在病床上，以一种懵懂无知的姿态，小心翼翼的问纪星昀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做出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季羲只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或者只是表现出和纪星昀亲近的关系，就成功让他失去了理智，被嫉妒所驱使。
少年人连自己的情绪都不会隐藏，眸子里的妒火与愤怒直接喷涌而出，只差一点就让喜欢的人察觉到，然后再慌里慌张的狡辩解释。
喜欢的人按照他的心意相信了他的说法，他却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情绪低落的垂下了眼睫。
真是精湛而又挑不出任何错误的表演，看得季羲都忍不住为他交口称赞。
季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样的局面终会被打破。
那些不断涌出的阴暗心理或早或晚会将陆沅“纯白”的一面完全吞噬，显露出最为真实的自己。
契机是终于来了吗？
季羲挑了挑眉，他没想到的是，陆沅竟会挂断纪星昀的电话。
毕竟他对陆沅什么都怀疑，就是没有怀疑过他对少年的感情。
可当少年露出委屈又难以置信的神情时，季羲那些认真的分析如一阵风般迅速消散，在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纪星昀软软的身子搂在了怀里。
他语气温柔的哄道：“好啦好啦，他不接电话那就是他的问题，是他自己有病，和你没关系。”
纪星昀手指还握着手机，固执的盯着他与陆沅的聊天界面，见这么久对面仍没有解释后。
“是我违约在先没来看他，他生我气也是应该的。”
季羲眉头微蹙，下意识的想要说是他不知好歹。
但他看到纪星昀真切的在为自己的行为懊悔时，那句讽刺在嘴里打了个转，换了种说法。
“他可能不是有意的，只不过是在忙什么更重要的事。”
季羲转移开话题：“今天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是时候回去复习……不对是预习下一章节的内容了。”
听了这话，本就低落的纪星昀更加难过了。
还有什么比本就心情不好的时候提起学习来让人更痛苦的事吗？
***
纪星昀在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没有见到陆沅，他还特意在班级里绕了一圈，才确定他是真的没来上课。
如此之后的几天，陆沅都没有来。
纪星昀给他发消息也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得到回复。
他仿佛在世界上消失了，还没留下半点踪迹。
纪星昀本想问问和陆沅相熟的朋友，但直到这个想法涌上心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并不认识陆沅的什么朋友，也不清楚他具体在哪个班级。
只知道他同自己是一个院系的，别的消息一概不知。
他没办法，只能问起了零一。
【零一，你知道陆沅在哪里吗？他这么多天没有消息，我有点…有点担心。】
零一过了好一会才回道：【陆沅？】
清冷的嗓音不知何时染上了深深的疲惫，似乎还有些迷茫和疑惑，像是好半天才与纪星昀对上链接，能隐隐听到电流的噼啪声和一些很古怪的其他杂音。
【……陆沅他怎么了？有什么异常？】
零一的声音恢复如常，却又格外的严肃，仿佛面临的不仅仅是主角短暂失去联系的简单小事，而是什么天大的问题。
纪星昀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他这些天不回我消息，也没来上课，感觉挺奇怪的，又或者……是我太敏感了？】
少年的视线顿在半空中的某一处，似有所觉的说：【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心里头一直不上不下的。】
【这些主角一旦沉寂下来，就像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这是纪星昀经历几个世界后，得到的宝贵经验。
他不怕主角们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各种刷存在感，唯一害怕的是一段时间不见后，他们总会带给他各种各样的惊吓。
纪星昀笑了一声，想要缓解自己莫名的焦虑。
【应该不会吧，陆沅不像是那种人。】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零一道：【我建议你赶快脱离这个世界。】
【嗯？可是任务……】
【任务完成与否并不重要，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融合之后……意识到了…世界……，他可能完全…失控了。】
后面的话含糊不清，被嘈杂而又纷乱的电音所掩盖，就像在遮掩什么不能对他说出口的事实真相。
【我早该意识到的，那些如同跳蚤般讨厌的病毒是他搞得鬼，但是没想到他为了屏蔽我居然可以做到这份上，不愧是……】另一个我。
无法言说的话语顿在口中。
零一沉默半响，继续道：【离开吧，去往下个世界。】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就快结束了。】
纪星昀呼吸不受控制的一滞：【……什么？】
【昀昀，听话。】
零一从未叫过他宿主，也没叫过他的名字。
这句昀昀却被他说得缱绻又温柔，像是在心间盘旋过无数遍。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快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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