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温惠如,她已经没了刚才那种激怒与疯狂。

  夏弘毅带来的那束花已经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悠然地喝着。一见夏冰回来,她马上笑意盈盈地对他招招手,同时不忘嘱咐一句“把门关上”。

  夏冰会心一笑,回身带上门。

  “他应该不会再来纠缠了。”夏冰在她身边坐下来。

  “难说。不过他现在缺钱,肯定是真的......”温惠如思忖一下,转头笑着问:“放出风声去,就说我病重如何?”

  “让他以为自己有机会?好露出马脚?”

  “没错!”温惠如用手指比了个“对钩”形状,狡黠地笑了。“把我的想法告诉许主任就好,他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谁在外面扣了三下门,发出“咚咚咚”响声。夏冰和温惠如全都噤声往那处看去。

  门外传来许主任的声音:“喂,谁点了奶茶?还点了三杯?”

  温惠如赶紧起身开门:“师兄,是我点的。”说着,她伸手试图接过许主任手里那三杯大杯“茶千萃”。

  许主任却提着奶茶往自己后藏了藏:“唔得哦!我跟你讲......这些东西里面咖啡因含量好高的!喝多了会导咖啡因摄入过多,从而引发心率过速......”

  “这肯定不是我一个人喝的啦~~再说我又不是真的有心脏病。”温惠如笑得齁甜,指了指其中一杯。“冷萃单丛冻柠茶,半糖少冰,专门给师兄选的,大热天的来点,多提神!”

  许主任笑着摇摇头,将另外两杯递给她。“哎,你啊......也低调点啦。不然别人看见了,一个两个,各个都这样,那我还怎么做工作?对了,刚刚你们说要把什么告诉我?”

  温惠如索性挽着他的胳膊让他也进来病房,关上房门。

  许主任把吸管戳在杯盖上,边喝边听温惠如说自己设置的计划。

  “哦!这事不难操作。他要是只打电话问问呢,那我有的是可以说的。他要是来探视呢,那也有的是理由拒绝。总之就是——拒绝探病!只透露病情。是这样的吧?”

  “对。辛苦师兄了!”

  温惠如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而许主任也默契地握住。“装病约定”,至此达成。

  送走了许主任,夏冰便如实讲述了,怎么与吴添相识,又是怎么发现他是自己同父异母兄弟的事。

  他将DNA鉴定报告拿给温惠如看。她的手指按着手机屏幕,把那份报告放大,又缩小,没有愤慨,没有悲戚,居然意料之外的平静。甚至,她的嘴角勾了几勾,仿佛是想笑的样子。

  “我竟然不知道,他还有别人......呵,我还以为他跟他那个‘白月光’是有多情比金坚。”她终于冷冷地笑出声来。“结果呢?还不是有了别人......”

  夏冰惊到眼睛瞪得溜圆。“您知道他前面那个恋人的事?”

  温惠如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是啊。”她浅浅叹了口气,捧起茶几上的珍珠奶茶。

  温惠如是在婚后才知道夏弘毅跟初恋差点结了婚这件事的。

  那时候她一心想做个贤妻良母,夏弘毅的朋友聚会要带她,她也顺从地去了。

  他们喝高了不小心说漏嘴,她才知道夏弘毅曾经跟安澜私定终身。

  那时候,夏家家里不同意,把户口本都锁了起来。夏弘毅就带着安澜到外面住,不能登记,就宴请了他们的朋友,自己摆了酒。就这样,他们在朋友们的眼中,是已经“结婚”了的。夏弘毅现在和温惠如的婚姻,在他们的眼里,成了“二婚”。甚至有人觉得这两个女人都算夏弘毅的妻子,只不过,一个是“老家的”,一个是“城里的”。

  以上信息都是从夏弘毅朋友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获得,但也足够五雷轰顶了。

  温惠如当时已怀了夏冰,月份也比较大了,如果这时候堕胎离婚,无疑是身心俱创。她只能安慰自己,先冷静,听听夏弘毅怎么说,说不定他们已经分手了。既然她现在才是合法妻子,那么也没必要纠结这些往事不放。

  酒醒之后夏弘毅就是这么跟她解释的:和安澜在一起那时太过年轻任性,也不懂得父母苦心,结果相爱容易相处难,各种磨合不来,就分手了。分手后,他回家跟父母认了错,帮着家里打理生意,把重心转移到了事业上来。后来遇见温惠如,他才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

  这么说似乎也解释得通。温惠如虽有疑虑,但也没再纠缠。

  夏弘毅看得出她不开心,带着愧疚且甜言蜜意地哄:“对不起啊,惠如。是我的恋爱史让你不开心了。但那些真的都过去了,你才是我真正要找的人。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我的初婚,还有未来余生,也只与你携手。这本结婚证,会跟着你一辈子,也会跟着我一辈子。”

  本来就还在热恋期,本来就是合法夫妻,自家老公的甜言蜜语,哪个妻子不受用呢?

  何况夏弘毅不光嘴甜,日常生活里,待温惠如也是极好的。

  她真的有过两年非常幸福的婚姻生活,也掏心掏肺死心塌地地去帮夏过弘毅。

  可是,一切的美好都在夏冰两岁那年打破了。孩子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纪,白天她在家陪伴孩子,晚上夏弘毅一般都早早下班回家陪伴妻儿的。可自从某次他晚饭出去应酬客户之后,所谓的“应酬”和“饭局”就越来越多,他回家也越来越晚,最后干脆不回家过夜了。

  那段时间也是夏氏公司重组发展的关键时期,应酬确实多。

  一开始,温惠如并没放在心上,还很担心夏弘毅这么熬会不会熬坏了身体。可是夫妻两个终会有一起相处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时候,温惠如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不动声色地托了朋友去打听,这才得知,夏弘毅的初恋,来了穗城。

  只是,那个女人也很小心,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但与此同时,别人也扔给她了一个“重磅消息”——安澜是带着孩子去穗城的。对,那是她的孩子,但她没结婚。

  算算那孩子的年龄,再联想一下她跟夏弘毅恋爱的时间......温惠如几乎腿软到站都站不住。

  她悄悄跟踪了夏弘毅,发现他确实每次都是和客户应酬,只不过,应酬的地点,就选在当时当地最火的私人会所——“熟地当归”。

  她还想再查里面的服务人员,但会所管理极其严格,连消费都得有VIP会员才行,一般的人根本进不去。

  为这事她跟夏弘毅问过,吵过,也闹过,但那个男人死不承认自己有外遇。闹得急了,还反过来说温惠如不理解他,显得自己非常委屈。委屈完了,就离家出走,一走又是一晚上。

  两人相互怄着气,一个拿捏着另一个没有石锤证据,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夫妻两个的感情是彻底产生了裂痕。

  可那个时候整个社会风气都很保守,温惠如也想过离婚,可她看着年幼的夏冰又翻了犹豫。想到自己离了婚遭受白眼不要紧,孩子被别人戳脊梁骨受欺负的话,那可就太造孽了。

  她选择忍了下来,试着让自己不要把精力都放在其他事情上。

  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

  “居然是为了我,才忍到现在的。”夏冰垂首叹气。“要我说......忍什么啊!早离早省心。我支持他们离婚,真的。但我妈居然到现在都没这个打算。”

  李冠缨支着下巴,盯着夏冰的脸,听他讲起白天与温惠如见面的事情。他轻轻地揉揉夏冰的肩膀,认真道:“其实我挺理解伯母的想法的。一方面,是真的怕你受欺负,另一方面,她还是放不下伯父吧......”

  “唉......”夏冰幽怨地望乐李冠缨一眼,顺势往他身上一靠。“不忠的婚姻让人不幸......没有婚姻的庇护,更加不幸。反而是......自私的人活得最滋润。”

  “那,后来呢?难道伯母跟伯父就这样怨着吵着猜忌着一起过了二十多年吗?那可真的说得上不幸了!”李冠缨索性将他搂进怀里,两个人挤在一起靠在沙发上。

  电视机开着,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音乐综艺节目。他们谁也没有心思细看,却在听见一首歌的时候,双双沉默了。那首歌在唱:

  就让我陪他恋完这场爱

  只求心花终于盛开

  就没有别的期待

  等梦完醒来

  再去收拾残骸

  ......

  那是个清亮的,明明很甜美却极尽忧伤婉转的女声,每一句歌词里,唱的都是她的心路故事,却唱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仿佛那首歌唱的是温惠如,是吴月梅,又或者也许,夏弘毅和安澜也在其中。

  爱情这朵花本来只盛开在他们遇见的,最美的时候,但它要生长,它要营养,它的根系在地底下掠夺养分,它的枝丫在空气里抢夺阳光。

  花开得再美,相看两厌的时候,记下的就都是生长掠夺碰撞挣扎的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