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国军队的铁蹄,比洛禾车队赶路的速度还快。
一路上,天气越发寒凉,洛禾捂的严严实实整日抱着汤婆子,却还是生病了。
今年的雪下的早,下的大。
行至半路便已天地间一片白皑皑的,北辰国连破城池,打的南辰国士气衰败,甚至主动开城门投降的坏消息连连传来。
洛禾没收到父王的回信。
待他行至洛都城下时,收到了最新的消息。
昨日,北辰大军兵临洛都城下,南辰王和王后自尽于宫中,泣血成书,命丞相投降,恳请北辰国保他皇子一命。
从今往后,再无南北二辰之分,只有一家独大的北辰国。
洛禾踉踉跄跄出了马车,洛都城下守卫的将士均身着北辰国黑色铠甲,如黑压压的乌云圈住了洛都城的城墙。
一批士兵从后包围了洛禾的车队,为首的将军打量洛禾片刻,忽然下马问道:“前方可是谦王?”
洛禾紧紧握着阿茶的手,心神不定,一声闷哼,哇得呕出一口血,惨白着脸倒了下去。
“宿主!这只是攻略任务!”系统着急大喊,“你太代入了!”
洛禾已听不见了。
车队被军队护送到宫里去,将军使人快马加鞭往宫里送去消息。
他们的皇帝特意吩咐了,若是遇到谦王,莫要动手,生擒了送去,有大赏,但若是动了他一根汗毛,哪只手动的就剁掉哪只手去。
新皇残暴铁血,登基之日,老臣不服,大骂他祸害妖孽,夺刀自刎,血溅三尺。
新皇一脚踹开了那尸体,穿着一身血染的龙袍登了基。
还有不服的,当殿杀了,他说臣子们送的这份礼倒是别致。
此后,没人敢违抗新皇的命令。
洛禾躺着被抬进宫,御医全在焦急等候着,一放下,这群老头几乎喜极而泣的抢着给洛禾诊断,待到诊断完毕,那张因逃过一劫的笑脸变成了哭丧脸。
“谦王身体底子已坏,这体虚不好调养啊……”
“不就是费银子么,用奇珍药物温养个几年,饮食起居多注意,也能给养回来。”
“你傻啊,谦王现在哪有钱温养身体,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了!”
“作死啦你,这话是能直说的么!先把烧退了,至于北辰王给不给他用药,咱们如实禀报便是。”
盛长渊处理了事务急急赶来,御医们如实禀报给他,盛长渊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边,洛禾面白如纸双眸紧闭,他心中一痛,用力闭了闭眼。
“要什么药就去领,没有的报上来,朕让人去找,把他的身体给朕治好了,治不好你们都吃不完兜着走!他的烧什么时候能退?”
御医中站出一个,战战兢兢道:“退热药已在熬了,等会送来喂谦王喝了,再发身汗,烧就能退了。”
“那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盛长渊声音不怒自威。
御医们鱼贯而出,盛长渊附身连着锦被抱住洛禾,靠在洛禾颈项间呼吸,闻见的却不是熟悉的香薰味,而是几乎浸入皮肤里的淡淡药香。
——成婚后,回城路上突发高烧,半月才退,彻底损坏了身体底子。
从之前恨不得能上天入地的少年变成了药罐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吹风着凉又是卧病在床。
以前一口下去是甜的,现在一口下去是苦的。
盛长渊,也就是影一,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他放在心窝子里的小主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阿茶,阿剑都是吃干饭的么?!
还是被人陷害了?!
兜兜转转,盛长渊陡然想到自己离去前的那一夜强占。
莫非……是他造的孽?
盛长渊亲吻洛禾的眉眼,一路吻到嘴唇,被这异常的温度烫的嘴唇微麻,却怎么也比不过心里的苦。
他终于能将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拥有了。
但是是用他完全不想要的方法。
“子谦,是你逼我的。”
盛长渊蹭蹭洛禾鼻尖,声音沙哑。
他从离开洛禾身边,没睡过一夜好觉。
小时候他自认为情情爱爱害人害己,他是要一辈子一个人逍遥自在的,只要护着他家小王爷就够了。
大了才知道,当真是害人害己。
每一夜他要入睡时,总在耳边响起洛禾绝情的话语。
“不过是一场风流韵事罢了。”
他的一颗心,被娇宠的小王爷碾进尘埃里。
他甚至是在他和别人成亲的婚房里与他说这句话。
何其讽刺,何其绝情,又何其悲哀。
盛长渊头一回有那么大的气性,怒火和嫉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直接强上了洛禾,然后带着一腔不服输的火来到了北辰国,踩着尸山血海往上爬。
他走向登基的路,是一步一个血印子走出来的。
他想过怎么折磨他的小王爷,或者是关起来用镣铐锁住,再也不能为外人所窥视,但这样他会伤心,折翼的鸟儿会死,他舍不得小王爷伤心。
他争取来这么多,最后所要的,仍和当初一模一样。
他要小王爷属于他,开开心心和他在一起,然后一辈子平安喜乐,每天都能过的多姿多彩。
只是无权无势的他无法做到的事,现在的他都可以做到了。
洛禾呼吸愈发滚烫,唇齿间残留着血腥味。
盛长渊怒喝:“退热药怎么还没好?!”
宫女连忙去催,而后端着冒热气的药送进来。
盛长渊命她测了毒,才挥退她,扶起洛禾靠在床头,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子谦,起来喝药了。”
洛禾毫无反应,眉头紧锁。
盛长渊将他靠在自己怀中,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匙,准备喂他。
药刚熬出来,烫得厉害,盛长渊吹冷了,往洛禾紧闭的唇里送。
勺子碰上牙关,便进不去了,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出,盛长渊连忙收回勺子,凑过去舔吻干净那些苦涩的药汁。
他拿着现在这种情况十分苦恼。
洛禾身体娇嫩但元气十足,从小到大就没生过几回病,偶尔感冒了甚至用不着吃药,被子里捂一宿次日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盛长渊实在是缺乏照顾生病的脆弱的洛禾的经验。
他捏开洛禾牙关,又舀了药喂进去,一半咽了一半流出,衣襟给弄脏了。
最讨厌皮肤弄脏的盛长渊这下像是变了个人,一点都不嫌脏的把流出的药汁舔吻掉,吃了满嘴的苦涩,却比喝了蜜还甜。
这样下去一碗退热药能喝下去半碗就不错了,盛长渊叹了口气,亲了亲软绵绵滚烫烫的洛禾。
“咱们是夫妻,你生病了,为夫本就该这么照顾你。”
盛长渊喝下一口药,对着洛禾的唇一点点渡过去。
这下,倒是没有药汁溢出了。
一口一口喂洛禾喝完,又把人赶紧裹回被子里安放好,盛长渊看着洛禾安静苍白的眉眼入了神。
良久,他扯了扯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一声叹息。
“快点好起来吧,我的小王爷。”
门外传来喧哗打斗声,阿剑破门而入,手上拎着阿茶,在他身后无数闪着寒光的箭支和利刃对准了他。
阿剑丝毫不惧,只将跳脚要骂人的阿茶拉在身前,用后背挡住了那一切危险,两人对上了正从殿内持剑而出的盛长渊。
一时间,三人都愣了。
阿茶最先回过神来,“影一,怎么是你在这里?!你怎么穿着北辰国的……”
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声音戛然而止。
阿剑警惕的看着盛长渊,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和盛长渊相比谁更厉害,但他能感觉到,盛长渊身上的血气更加厚了。
他杀了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
阿剑说:“影一,你是北辰国的新皇帝,你是盛长渊。”
“对,我是盛长渊。”盛长渊说道,“放下你的剑,我不想让子谦知道你们因为鲁莽而死在他不远处。”
阿茶涨红了脸,“你……厚颜无耻!王爷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对王爷的!你是不是早就潜伏在王爷身边窃取信息!”
阿剑收了剑,拉了拉阿茶,对盛长渊说:“我们要见王爷,王爷他身体不好,先前吐血晕倒,我们很担心他。”
盛长渊并未理会阿茶,皱了皱眉,还是带两人进入殿内。
“他以前好生养着朕,现在朕只会对他百倍千倍的好。等他醒后,你们自然能再来服侍他,现在看完了就回院子去,别再闹事。”
阿茶犹不甘心,然而人在屋檐下,连主子都被人捏在手里,只得低头,被阿剑拉回去了。
盛长渊像以前那样坐在榻边,仿佛回到了当初还是影一的那段岁月。
说起来恍如隔世,实际上也才过半年而已。
盛长渊伸进被子,寻到洛禾渗了一层薄汗的手,像个孩子似的委委屈屈的趴在床上,听着洛禾的呼吸声,心里翻涌的情绪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他的小王爷呀。
以后就真是他的了。
窗外雪越下越大,整个洛都城裹上了一层崭新的银装。
瑞雪兆丰年。
该是满街喜庆欢歌笑语,文人雅士题诗作画,却是满城寂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黑色铠甲的士兵十步一岗,白雪覆盖了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