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气氛格外的诡异,眼看着王爷就站在门口,大理寺一干人等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一样地假装自己不存在,更不用提这个时候还要去缉拿要“谋逆造反”的王爷,根本就不敢动,好吗?

  从前只是从那些兵营里出来人说陆王爷有“冷面阎罗”的称号,再加上陆王爷时常就是冷脸的状态,但是到现在,他们才真的知道,冷面跟阎罗并不是一回事。

  门外的人周身散发着阵阵凉意,仿佛十殿阎罗上身,甚至还能隐隐约约闻到一些血腥的味道。

  血腥的味道,赵拓也闻见了,他在门外攥紧了拳头,刚要推门进去,里面人就赶紧拦着,赵拓的脸色当即一变,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就要往里闯,听见动静的言少宁赶紧出来。

  “他怎么样?”

  “你再闹,耽误的都是我的时间,他怎么样就不能保证了。”

  “你!”赵拓脸色阴沉极了,能看得出来他已经隐忍到了极致:“让我进去。”

  “不行。”言少宁的态度也很坚决:“你在里面不会有任何的帮助,反而会惹麻烦,将军还请在外面等着,对你对他都好。”

  见赵拓还是执意坚持要进去,言少宁忽然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真的关心他,就安生一点,你进去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添乱。”

  言少宁比较急,话说得也一点儿都不留情面:“你要是真想做点什么,这个时候就安安生生在外面等着,或者去厨房烧热水,别耽误我时间。”

  说完就把赵拓推出了房门外。

  赵拓的表情有点木,在言少宁要关门的瞬间,他一脚踢进去,卡住了要关上的门,语气有点茫然:“我闻到了血腥味。”

  言少宁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马上一脚就反踢回去,神色相当地严肃:“正常,谁家生孩子不见血?”

  然后“啪”地一声就把房门关上。

  内室,秦元熙额头上全都是汗,嘴唇上也咬出了血痕,冲着进来的言少宁虚弱地点了一下头:“他出去了?”

  “嗯。”言少宁应了一声,继续给之前早就准备好的手术刀消毒,只是气氛明显沉默了很多。

  房间里的地方堆了两个铜盆,盆里面都是血水,原本应该端出去倒掉的,但是被秦元熙喊住,他怕会被外面的赵拓看见,这么多的血水,看着就很吓人,万一再刺激到赵拓,就麻烦了。

  “还、还要多久?”

  言少宁过来按了按他的肚子,又给秦元熙擦了擦脸上的汗:“再有一刻。”

  “言神医。”秦元熙冲言少宁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出来:“你不要紧张,又不是什么大手术,你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我也相信你。”

  “还不大?”言少宁苦涩一笑:“我只在验尸的时候剖过腹,活人的,这还是第一次。”

  秦元熙:“有一就有二,若以后神医再遇上谁家妇人难产,或者、呵,类似情况,神医定然能游刃有余。”

  “你还有心打趣。”言少宁又摸了摸秦元熙的肚子:“快了,再撑一撑。”

  “我、言神医,我好疼。”秦元熙眼角划过一段泪,有点委屈:“你怎么就不研究一个止疼的,什么麻沸散之类的东西,多有用呀,或者干脆把我迷晕也行。”

  “陛下?”言少宁摸着肚子:“快快,赶紧准备,刀给我。”

  “陛下,千万不能晕过去,我、我要动手了。”

  “我信你。”秦元熙的意识已经有点迷离,疼是一方面,还有一些累,疼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有点麻木,他恍惚中感觉自己的身体跟意识好像分离开,有种飘起来的感觉,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扎他手指,一定不能失去意识,不然恐一尸两命!”

  屋里的人忙忙碌碌,屋外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脸色越发阴沉得可怕,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忽然就见赵拓一拳头砸在石柱子上,血立刻就渗了出来,就看见赵拓捂着头半跪在地上,然后一声怒吼:“你闭嘴!”

  “闭嘴!谁让你说话的,你闭嘴!闭嘴!”

  “你背叛我,你为了他背叛我,我们明明说好的,是你先改主意的,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明明这一切都应该是你做的,你应该做的!”

  一声声的嘶吼,越来越大声,直接就吵到了里面正在做手术的言少宁。

  言少宁捏紧了手里的刀,额头上全是汗,吩咐打下手的太医:“继续扎,再重一分。”

  以往在言少宁面前耀武扬威的太医们,此刻全都为他马首是瞻,毕竟眼前这情况,除了言少宁,他们谁也不敢,寻常人都不敢,更不用说,还是在九五之尊身上动刀子,岂止是要人命那么简单,言少宁能做到如此,不得不让人钦佩。

  晕过去的秦元熙因为痛意,又幽幽转醒,睫毛颤呀颤的,眉心忽然蹙起:“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是。”言少宁也没瞒着他:“他在外面,情况可能也不太好,陛下要撑住,不然他恐怕也要糟糕。”

  秦元熙眼里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勉强打起精神跟言少宁说话:“他是个病人,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其实他还是很在意我的,是不是?”

  “当然是。”言少宁一抬手:“换刀。”

  马上就有人重新换了一把新的更锋利的刀递到他手里,秦元熙听着,无奈一笑:“好吓人,你能快点吗?我、我有点困。”

  “陛下再坚持一下。”

  言少宁搜刮着各种话题,想跟秦元熙聊聊,让他能打起更多的精神,他这边还没有想出更好的话题,就听见外面赵拓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就是要杀了他,就是要杀了他!杀了他,你才会重新回来,杀了他,你才没有牵挂,杀了他!”

  “没有!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喜欢,是你!是你在作祟,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

  秦元熙躺在床上,听着赵拓在外面的嘶吼,眉心越拧越紧,言少宁见状,以为秦元熙听到心里去,赶紧劝他:“陛下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没有这个心,他、应该还是一心护着陛下的,刚才说闻见屋子有血腥味,执意要进来看,他还是挂念陛下的,只是……”

  “他只是病了。”秦元熙点着头:“我知道,他只是病了,其实他心里面是有我的。”

  “其实、他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情,除了下催产药。”说到这里的时候,秦元熙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只此一件,别的也再没有了,甚至在行宫待产的这段日子,我都过得很开心,他还给孩子准备了很多的小玩具,如果、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一旁打下手的太医听见催产药这几个字之后,怯生生地解释道:“那个药、其实是、哎,那个药其实是我们几个太医商议之后,才决定给陛下用的,胎儿渐大,又是男子之身生产,太医们怕在生产的时候遇见困难,就酌情且适量的在安胎药里面加了一些助产的药物。”

  说完又赶紧跪下解释:“这、在内宫中也是常用的法子,后妃凡有体质虚弱者,待产到后几个月将要临盆之际,稍微用一些助产的药物并无坏处。”

  秦元熙有些虚弱的摆摆手:“谢谢你解释,我现在想明白了。”

  外面赵拓的声音低了下来,秦元熙已经听不太清楚,秦元熙的意识也有一点的涣散,言少宁为了让他能保持住意识的清醒,一直在不停地跟他说话,说话的内容大部分也都是跟外面的那个人有关的,秦元熙有时候还能回答两句,有时候就只是听一听。

  就在秦元熙要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嚎声传来,嘹亮的声音叫醒了秦元熙,他缓缓睁开眼睛,苍白的唇色微微抖动着,言少宁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把孩子裹住抱到秦元熙跟前:“是个小皇子,非常健康,陛下看看他。”

  秦元熙伸着手,想去触摸,可惜手伸到一半,就虚弱地垂了下来,人也跟着昏迷过去。

  外面的赵拓也听见了婴儿的哭嚎声,硬是闯了进来,外面的人拦不住,一进门他就闻见了重重的血腥味,此刻仿佛置身于厮杀后的战场,赵拓的步子僵硬,头一阵阵的疼,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涌起一阵阵恶心反胃的感觉,眼前也布满了血红色。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陛下喜得麟子,皇子一切平安。”

  太医被打发出来送孩子,按照言少宁的要求,一定要称呼“王爷”,怀里抱着小皇子,看着脸色阴沉可怕的陆王爷,太医的膝盖都是打颤的。

  赵拓看着面前的襁褓,伸手撩开一角,露出里面一张婴儿皱巴巴的脸,太医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搂着小皇子的手也紧了一些。

  大家都是明白人,就算之前稀里糊涂的,现在该明白的也都明白得差不多了,陆王爷怕是病得不轻,前脚还要造反,万一、万一他对小皇子不利可怎么办?

  赵拓伸手接过了婴儿,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柔柔软软的,完全让赵拓不知所措,再加上婴儿忽然的啼哭声,更让赵拓乱了阵脚。

  “他、他哭了。”

  “王爷。晃一晃,摇一摇。”太医咽了口唾沫,刚要教王爷怎么抱孩子,那孩子就又回到了他的怀里:“你抱着,陛下呢?陛下怎么样?”

  “陛下……”

  陛下生孩子的画面太过血腥,饶是太医行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开膛破肚生孩子的画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见王爷还要往里面去,赶紧抱着孩子拦住他:“陛下此刻正在、正在休息,言神医交代,言神医交代卑职转告王爷,若要陛下安然无恙,此刻就不能进去打扰,否则,他什么都不能保证。还有就是、就是让王爷好生照顾小皇子。”

  虽然太医觉得让面前的人照顾小皇子的决定可能不太正确,不仅不正确,很有可能还相当的危险,但这是陛下跟言神医两个人一致的决定。

  见王爷沉默,太医赶忙说道:“卑职随侍,王爷若有不懂的,尽管吩咐卑职。”

  “给我。”赵拓又把孩子抱了过去,往内室看了一眼,眉心也一直都是拧着的:“告诉言少宁,倘若陛下有个什么意外,我要他九族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