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来是赌气还是怎么回事,等秦元熙揣着满肚子的委屈回到房间的时候,小腹就开始隐隐作痛,这种紧要关头,秦元熙也不敢大意,赶紧让人叫了太医过来,果然是动了胎气。

  太医的药刚刚熬好的时候,赵拓就回来了。

  “给我吧。”

  药碗被赵拓接了过来,秦元熙原地坐着,一动不动,手里还拿着那本小话本,以往看得津津有味的故事会,现在根本就扫不进去,他清楚,赵拓已经知道了他今天要出去的事情,也知道他在生气,秦元熙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解释。

  “陛下,该喝药了。”

  秦元熙没搭理他,眼神都没给一个,他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此时此刻,一想到那些事情,秦元熙就觉得心口发闷,根本就不愿意看见那张脸。

  “你让人守着行宫,到底是守着外面的人,还是守着里面的人?”

  “陛下生气了?”赵拓端着药碗,很自然地就坐在了秦元熙的身边。

  秦元熙一挑眉,扔了手里的书:“朕让你坐了吗?将军好大的胆子,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这就是没事儿找事儿,故意找茬了。

  但老实说,也算不上是秦元熙故意找茬。

  在秦元熙的认知里,赵拓为人十分忠厚老实,守着老一套的尊君之礼,哪怕是在床上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的态度,后来在秦元熙的屡次教导之下,也好了很多,但大体上来说,他是不会对秦元熙有半分不敬的。

  但,那也只是在从前。

  不回想不要紧,一琢磨就不对劲。

  自打进了这行宫以后,赵拓明显就放松了很多,非常的多,对秦元熙的态度也自然亲近了很多,不像以往那样时常拘泥着,之前的时候,秦元熙能明显感觉到,赵拓是把自己放在更低一级的位置,秦元熙是皇帝,身份地位是比他高的,但在行宫里就不一样。

  在这里,很显然,赵拓的那种阶级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如果没有言少宁来跟他说的那些,没有秦元熙今日被困的处境,只是他们两个人在行宫里面度个小蜜月,一起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那秦元熙还是很高兴的。

  可惜,现在他高兴不起来,不仅高兴不起来,还隐隐约约有一些后怕。

  赵拓的态度早就转变了,只是他并没有及时察觉出来,甚至赵拓态度的转变根本就不是因为他!

  那是因为赵拓他已经胜券在握,现在他手里要兵权有兵权,要人脉有人脉,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秦元熙就得把龙椅拱手相让了。

  时机,这个时机是什么?秦元熙不傻,他当然知道,这个时机就是他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孩子生下来,那届时,他这个傀儡就再也没有半分用处!

  “陛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赵拓拧眉,手里还端着药碗,要劝秦元熙喝药:“还是先把药喝了吧,一会儿药凉了,会更苦的。”

  “你不跟朕解释解释吗?”

  秦元熙扭脸盯着赵拓看:“为什么?赵拓你是想幽禁我吗?”

  “陛下怎么会这么想?!”赵拓脸色微微一变,用尽量缓和的语气对秦元熙说道:“那都是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陛下如今身子重,自然要处处多加防范,而且太医也说了,这段时间不宜颠簸劳累,我才交代他们的,那些侍卫不懂事,也是知道我关心陛下的安全,担心陛下的身体,所以才出言劝谏,并非真的要拦着陛下。”

  “是吗?”秦元熙反问了一句,刚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就又收了回去,接过了药碗抿了一口:“朕累了,你也忙了一天早点歇着去吧。”

  赵拓手里拿着果脯的碟子,正要再说点什么,秦元熙就已经从他手里面接过了碟子:“放着吧,药我会喝的,你现在别在我眼前晃悠,太医没跟你说吗?怀孕的人情绪起伏比较大,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难免牵连到你,等我歇息一阵,也就没什么事儿了。”

  显然赵拓并不是很想离开,但秦元熙并没有给他留下来的机会,直接就把人撵走了。

  等赵拓走了以后,秦元熙才把视线挪到了药碗上。

  不怀疑的时候赵拓给他什么他就喝什么,完全不会有任何的防备心理,心里面有了警惕,一切就都不一样了,秦元熙方才端着药碗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以前没往那上面想过,只是觉得这个安胎药苦得过分,比宫里面喝的还要苦很多,味道似乎也有点不对劲。

  “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秦元熙见言少宁端着药碗闻了好几遍,最后还尝了一口,本来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了想到,言少宁都喝了,那说明这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才对。

  谁知道言少宁放下药碗,就按住了秦元熙的手腕,眉毛都拧了起来:“陛下觉得腹痛?”

  “现在已经不疼了。”秦元熙的紧张感又冒了上来:“这药不会真有问题吧?”

  “有问题。”言少宁切着脉搏听了一会儿才对秦元熙说道:“这里面加了催产的药物,不过这个量加的不是很大,陛下目前为止喝过几幅了?”

  “这应该是第二次吧。”秦元熙想了又想:“之前有过一次,不过后来就没喝过,今天这是第二次。”

  “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秦元熙捂着肚子,有点紧张:“孩子会、会早产吗?”

  肚子里的胎儿已经七个月多一点了,这个时候用催产药,秦元熙后背都出了一层的冷汗,这药要是一个没控制好,出了什么意外,他可能就得交代到这儿了,生孩子那可不是小事情,安胎还来不及呢,赵拓竟然给他用催产药,这就是诚心要他的命呀!

  “量不大,暂时胎儿还没有要早产的迹象,但是这药是万万不能再喝的。”言少宁神色严峻:“陛下本就是以男子之身产子,胎儿未足月就用催产药物,风险极大,很有可能会出意外。”

  “我明白,我明白。”秦元熙脸色有点苍白:“我知道,我知道很危险。”

  再看那黑乎乎的一碗药,他的手都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已经等不及了,是不是?只要孩子出生,我的利用价值就到此为止了,他会杀了我,我会死,我一定会死的!”

  “神医,我、我该怎么办?”秦元熙求助地看着言少宁,后退一步,脸上的神色也已经变成了绝望:“他胜券在握,我要离开这里,我必须离开他的掌控。”

  秦元熙眼里的那一点希冀全都落在言少宁的身上,可言少宁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扶着秦元熙先坐下来,又给他到了一杯茶:“陛下冷静,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我们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局势已经完全掌控在赵拓的手中,陛下此时根本就逃不出他的掌心,若是轻举妄动,反而会激怒他,到时候对陛下不利,会更麻烦,陛下也会更危险。”

  “赵拓现在还没有在陛下面前撕掉他的假面,陛下不妨将计就计暂且稳住他,在他不生疑的情况下,尽量唤醒陆王爷,只要陆王爷能醒过来,我们就还有希望,陆王爷可以掌控现在的局面,也能保证陛下的平安。”

  “陆伯桓?”秦元熙喃喃自语:“陆伯桓他真的能吗?”

  “陛下,陛下当初就是信错了人!”言少宁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陛下对赵拓是百般信任,结果呢?那赵拓狼子野心,陛下可看出来了?反而是陆王爷,这么多年,陆伯桓他要是想造反早就造反了,又何必去借赵拓的手?”

  “你说得对,陆伯桓要造反早就早就发了,不至于等到现在。”秦元熙稳住了心神:“那现在呢?现在怎么办?陆伯桓他不出现,怎么才能叫他出来?”秦元熙这是叫赵拓的事儿给搞得有点乱了,疑心病又犯,就连赵拓这样的,现在冷静下来再想,陆伯桓还真不至于。

  毕竟那段时间,陆伯桓是真的一心认真教他怎么去做一个好皇帝,事无巨细,把好老师的身份做得非常到位,跟赵拓这种成天就知道哄他高兴的,真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那会儿的时候,秦元熙就一心沉浸在赵拓的温柔乡里面了,有时候对陆伯桓的严厉还颇有点小意见,觉得陆伯桓都没有赵拓体贴。

  现在就很想“啪啪”打自己的脸,体贴是真的体贴,这个体贴里面那可是藏着预谋的,天下也没有白来的体贴,一点甜言蜜语就把自己搭进去了,他这次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这个得试试才行,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言少宁把一包药粉交给秦元熙:“陛下可以先将此药物趁赵拓不防备的时候给他喝下,届时由我来试。”

  “这是安眠的药物,没有别的副作用,喝下去以后会让人沉睡,沉睡之后,意识比较薄弱,那就是机会。”

  秦元熙接过来,有点没谱儿:“管用吗?”

  “陛下还记得刚刚回宫那次吗?陆王爷要查陛下在宫外的行程那次。”

  秦元熙想起来了,那段时间他刚刚回宫,赵拓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陆伯桓又一心怀疑他,各种查他都没有结果,应该是把主意打到了赵拓的身上,赵拓果然就出现了,就是那次赵拓发现他怀孕的事情。

  “好,我试试看。”

  “陛下切记,现在一定不能让赵拓发现任何的异常,陛下一切照旧即可。”言少宁又叮嘱了秦元熙几句,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一包药粉,要让赵拓神不知鬼不觉地喝下去,秦元熙觉得不太难,赵拓现在对他还没有什么防备心理,悄悄搞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特意让厨房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秦元熙又让人准备了好酒,就将那包药粉洒进了酒壶里,晃悠着酒壶的功夫,赵拓就过来了。

  “陛下今日好兴致。”赵拓走过来,就把秦元熙带到了怀里,搂着他的腰,在脸上轻吻了一下:“不生我的气了?”

  “呵呵,我气你干什么?这不、特意准备酒席,跟你道歉的好不好?”秦元熙的手撑在赵拓的胸·前,并没有跟他进一步的亲昵。

  要是以往,赵拓这么搂着他,又是在他耳边柔言轻语的,秦元熙肯定就把持不住自己,男人嘛,他在这方面相当放得开,又没有古人那些拘束的想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但现在就、很别扭,十分膈应。

  不仅如此,秦元熙还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人给PUA了,妈的,命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他都已经给自己下催产药了,想要他的命了,可、算了,算了,人类的感情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事情,以秦元熙现在的道行,真的还没那个本事来分析,他就是、看着赵拓,真的就不能相信,为什么赵拓要这么对他,那些昔日里的恩爱,温柔体贴真的全是假的吗?

  秦元熙想起来就是会觉得恍惚,觉得不真实,他想把对赵拓的爱意统统都变成恨意,然后一把刀子干脆就捅死他算了,可是,秦元熙也清楚,他做不到。

  “昨天是我情绪不对,一点小问题就闹脾气,还跟你凶,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秦元熙拎着酒壶给赵拓倒了一杯酒,言笑晏晏地递到赵拓唇边:“好可惜我现在不能喝酒。”

  赵拓低头看了一眼酒杯,又看了秦元熙一眼,就着秦元熙的手,就把那杯酒给喝了。

  眼看着杯子在自己手里空掉,秦元熙掩不住的兴奋,然后腰间就是一紧,被赵拓往怀里带了带:“陛下很开心?”

  “有点。”秦元熙坦然回答:“不然为什么叫你来喝酒?喝酒助兴的,懂不懂呀你。”

  “为何?”赵拓的呼吸就在秦元熙的脖颈处,带着灼热的气息,让秦元熙险些招架不住,眼看着赵拓的手就要往他衣服里摸,秦元熙赶紧给拽了出来,语气也很匆忙:“不行,你精虫上脑是不是?昨天才肚子疼,而且月份都大了,不能再那什么。”

  “你规矩点!”

  “我没有。”

  那表情,竟然看上去还有点无辜。

  秦元熙:我、呵呵了,都他·妈怪这张脸,他要不是因为吃了看脸的苦,能把自己祸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还给一厢情愿觉得自己是为了爱情给人生孩子,结果呢?结果孩子亲爹一心谋划要弄死他,这什么虐恋情深的剧情,比他·妈的爱上个神经病还让人无法接受!

  差点原地暴躁的秦元熙,挤着一脸的虚假的笑意,拎着酒壶哄赵拓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那一壶酒喝空了,秦元熙觉得还不够到位,反正言少宁是要这人失去意识,那喝醉的时候意识不是更薄弱吗?

  既然都做了,那就干脆直接做到底,让人上了一大坛子酒。

  他什么什么劝酒的经验,毕竟还没有步入到社会上去学人应酬那一招,秦元熙劝酒的方法就比较简单,他给赵拓倒酒,赵拓就喝,流程不太复杂,就这么一直喝了一个多时辰,空了两个大酒坛子,看着赵拓的眼神迷离起来,秦元熙扶着人睡到床上,喊了他几遍都没有反应,才赶紧通知言少宁准备下一步行动!

  言少宁看着瘫在床上已经喝到人事不知的赵拓,扶额无奈:“陛下,我只是让你给他下药,没让你把他灌醉成这个样子,这人都醉成这样了,我、我只是让他睡着,他都已经醉成这个样子了,陛下觉得陆王爷能好到哪儿去?同一个身体,他醉陆王爷不醉?”

  “那、那不然再弄个醒酒汤喝喝?”

  “现在怎么办?”秦元熙也是一脸无辜的问着言少宁。

  言少宁叹气:“再找机会吧。”

  “哎,你这就走了?”

  秦元熙看着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的赵拓,气得拿脚踢了他两脚,可惜床上的人全无反应,秦元熙看着赵拓,就更生气了,本想转身去睡其他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了回来。

  他现在要是走了,明天赵拓醒过来怎么说?现在就是不能打草惊蛇,要沉得住气,不能让赵拓知道他已经察觉到什么东西,不能引起赵拓的怀疑,说服了自己半天之后,秦元熙才挺着个大肚子爬到了床上。

  才刚刚睡下,身边的人,就摸了过来,还没等秦元熙反应,赵拓就已经很自然地把他搂进了怀里,而且动作十分的轻柔,还知道小心地避开了秦元熙的肚子。

  醉酒之后,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还知道要顾着秦元熙,给秦元熙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靠在赵拓怀里的秦元熙,鼻子有点酸酸的,这算怎么回事儿呀?啊?外面一心造反给自己下催产药的是他,下意识关心照顾的还是他?这人真的是个神经病吧?!

  “你可真是脑子有问题呀!”秦元熙戳着赵拓的胸膛,气不过干脆直接张嘴就咬到了赵拓的肩膀上,他也没用力,那点感觉根本就不足以让赵拓有什么反应,完全就是发泄一下自己心里面憋闷的情绪。

  发泄完了,眼眶都是红的。

  “你到底、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秦元熙问完,就听见赵拓咕哝了一声,好像是说了什么,但又听不清楚,秦元熙要再问的时候,赵拓已经搂着他睡得很沉了,只有呼吸声,再没有任何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