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遥走进了那个暗室。看着墙上的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原来容珹从那么早就喜欢他。这里的第一幅画,要追溯到他们遇见。

  然后他又想,如果是这样,容珹前世不可能不想救他。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者有什么人挡在了他们中间。他嫁给容珹这么长时间,容珹对他有多上心,他不是不明白。他早就不介意前世的事情了,而发现这些画,无疑是让他更不介意的契机。

  “好看么?”有人问他。

  叶遥愣愣点头:“好看。”然后蓦然回首。

  容珹笑道:“天下第一。”

  叶遥没有像往常一样,接着容珹的话对自己天下第一好看表示认同。他扑了过去,手挂在对方的脖子上,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回来啦。”

  “这句话应该我说。欢迎回来,我的王妃。”

  叶遥说:“我和小姨给你带礼物了,我们去看看?”他放开容珹,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忍不住道:“你好像瘦了,将来会不会抱着硌手?”

  容珹搂他的腰:“你不硌手就行。”

  “你长高了。”

  “嗯?”

  叶遥踮脚认真比划:“真的长高了。”然后连人带臀都被扣到对方怀里。容珹的手搭在叶遥身上,慢悠悠地道:“下一个雨露期到来之前,终于知道回来了啊。否则,我只能把自己打包送过去了。”

  叶遥仰头看他,凑上去亲亲:“谢谢你啦,我在北疆很开心。”

  “有多开心?”

  “特别特别开心。陆琮山他们很照顾我,还有我以前的朋友,对我也很好……”

  叶遥兴奋地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容珹的脸色开始晴转多云。不知怎么着,两个人去了卧房交流。被压在床上的时候,叶遥听见容珹说:“既然回来了,在我面前,不许想别人。”

  容珹悄悄吃陆琮山的醋,已经很久了。

  叶遥抬起下巴要亲容珹,目光澄澈单纯,笑出甜甜的小酒窝:“可是我最喜欢你了。”

  容珹忍不住笑。对这样的叶遥,他毫无招架之力。

  叶遥去了一趟北疆,从软而多汁的的水蜜桃变成了脆桃,身上的肉肉变少,肌肉变多,不好捏了,但闻起来还是很香,一股甜甜的桃子味。

  他们在府里没日没夜地混了好些天,在叶遥后面出发的北疆信使也来到了京城。

  皇帝知道匈奴人退到了边境线,双方暂时停战,龙颜大悦。他忌惮匈奴很久了,取得胜利之后,他拒绝了大臣们乘胜追击的提议,反而准备见好就收,跟匈奴人求和。

  “和亲?!!”

  听见探子传来的消息,容珹的声音变得严肃。他问:“父皇亲口说的?”

  “启禀王爷,皇上是有这样的打算。”

  “也去告诉容玙。”

  因为无法不介怀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容珹悄然整肃了自己的势力。曾经同时效忠于他和容玙的人,现在以他的指令为第一顺位。

  虞家的探子退了下去。没过多久,接到消息的容玙悄然前来拜访兄长。这次的谈话十分缜密,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容玙道:“父皇要和亲,就让他选人去和亲。”

  容珹道:“是我们胜了匈奴,不是匈奴打得我们节节败退。若要和亲,应该是匈奴嫁坤泽给我们。北疆能有如此现状,是我们一点一点计划出来,叶遥,陆琮山等人一寸一寸打下来的。父皇要挑选坤泽去匈奴和亲,不仅我不能接受,北疆的将士们也无法接受。”

  容玙:“兄长,我理解你的意思。可父皇毕竟还坐着那个位置。”

  容珹压低声音:“那就让他退下来。”

  容玙吃了一惊,环顾四周,确定隔墙无耳,这才放下心来。

  容珹冷冷地道:“我们有兵。”

  不仅太子有兵,他们也有。而且他们的队伍拉到了北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成了真真正正的百战之师。容珹道:“如果一切由你做主,你会不会派人去和亲?”

  容玙道:“不和亲,但求和。匈奴人兵强马壮,我们打不起。现在国内不太平,我宁愿用一些财帛和城池,换边境十年的休生养息,长治久安。”

  容珹:“我不赞成。匈奴人贪得无厌,难道要我们给匈奴人纳岁贡?”

  容玙:“权宜之计。兄长,你想继续打,但敌我实力实在悬殊。我们能有一时的胜利,未必之后还会取胜。在这一点上,我和父皇的看法是一样的。”

  容珹皱眉:“匈奴人贪得无厌。今日赢了,我们给匈奴财帛,若是他日输了,那又如何?”

  “输了再战。”

  “将士们是否会心寒?”

  容玙叹气:“兄长,这些都只是假设。我们说回现在。父皇想要和亲,我们便让他从宗室里选个不起眼的坤泽嫁了,便也罢了。穷兵黩武,并非治国之道。”

  “你不愿意和匈奴人打仗。”

  “对。”容玙道。

  容珹道:“你觉得将来会输,但我觉得现在士气高涨,反而不会。倘若赢了匈奴,我们求和,士气跌落。某日匈奴人再度袭扰,将士们再战,才会容易输阵。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赢了,他们的城池和银子还是会被割让给匈奴,他们的国家还是会嫁出坤泽,向匈奴俯首称臣。”

  这话说得重了些,容玙离开,两人不欢而散。

  容珹很了解这个弟弟,他知道容玙怕匈奴人。如果他没有主动拿出二十万两白银,容玙甚至不会同样派兵增援北疆。

  小时候他们被偷出宫去,一路遭到追杀,甚至意外落到匈奴人手里,见识了不少匈奴人处置和折磨人的手段。那时候容玙还小,即使一直被他保护着,还是因为那些事情留下了阴影。

  而他自己也多了至今没有痊愈的头风病,和后脑无法消去的一道疤。

  叶遥敲门给他送吃的,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揉揉他的太阳穴:“怎么啦?我看见你弟弟很不开心地走了,你们吵架了么?”

  “吵过了。”

  叶遥的手很舒服,又热又软。容珹看着叶遥笑,他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刚遇见的时候么?”

  “嗯……在京城?”

  “不。”容珹提示,“北疆。”

  “啊,记得记得。那时候你没有现在好看,灰土土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还比我矮一个头。”叶遥说,“现在比我高这么多啦。”

  容珹道:“其实被追杀到北疆那件事,我一直觉得是我欠容玙的,是我连累了他。”

  他给叶遥讲故事,叶遥认认真真地听。容珹说:“小时候母妃特别得宠,于是父皇给我和容玙安排了周公做太傅,当时的太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叶遥知道皇后的亲生儿子是大皇子,收养了四皇子。两人都当过太子,现在也都是废太子。他捏了捏容珹的手指,把对方的手指放在手心里包住:“那贵妃娘娘很厉害呀,你也很厉害。”

  容珹道:“那时候我很高兴,想多跟周公学一些东西,结果不小心表现得太好了。”

  他苦笑道:“周公经常夸我,皇后嘴上不说,暗中却盯上了我们,觉得我们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后来一次宫变,几个功夫高超的江湖人来刺杀父皇,皇后趁乱派人把我们带出宫去,伪装成在宫变中遗失。本来她还想让那人在僻静的地方把我们处理掉,但我们命大逃过了,还一路逃到了北疆。”

  叶遥生气道:“她自己的儿子笨,怎么能杀你们呢?!”

  容珹笑:“四皇子很笨吗?”四皇子就是被废的前太子容玤。

  叶遥重重点头:“对!”

  容珹不用去探究向来不掺和政事的叶遥为何觉得四皇子笨了。自从有了重生的猜测作为基础,一切的异样都有了答案。他亲了亲叶遥:“那谁聪明?”

  叶遥笑:“我。”

  他看着容珹,眼里一派“我知道你想让我夸你,但我偏不说”的神情。

  容珹十分配合:“阿遥天下第一聪明漂亮。这么聪明的话,晚上值得一次标记。”

  叶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拔腿就想溜。看见容珹的眼神没有认真的成分,他又摸摸心口,坐了回去:“不要。那么多天了,又不是雨露期,我受不了了嘛。”

  容珹:……

  他现在就想把叶遥抱去卧房。

  叶遥道:“所以你一直帮容玙,是因为觉得连累了他吗。”

  他认真地看着容珹的眼睛说:“别伤心哦,这么多年了,早就还清了。就算你今天跟他吵架了,也不要不开心嘛。你已经不欠他的了。”

  “如果有前世的话,确实不欠了。”

  叶遥歪头,心脏砰砰直跳:“你说什么?”

  容珹说:“如果虞星澜曾经给过我一株寄生草,我又把他给了你的话。我和容玙之间的事情,确实不亏不欠了。”

  叶遥:!!!

  他惊讶起身,一个用力,凳子腿折了。他没站稳,整个人往后倒去。

  容珹早有准备,上前接住了叶遥。

  他向来会读叶遥的眼神,开心的失望的孤独的难过的心虚的,他全都认识。但现在他不用读了,叶遥的眼睛里含着一点泪,即使一直忍着没有哭,也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他叹息一声,一边给叶遥擦眼角,一边说:“阿遥,其实无论你在什么时候说重生的事情,我都会信。”

  所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