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舟, 顾南亭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顾南亭对这个弟弟的印象还不算太坏,年纪相差将近十岁的兄弟之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矛盾。
顾南舟两三岁时几乎每天都跟在顾南亭屁股后面,像个拽不下来的小尾巴。
随着这条小尾巴慢慢长大, 顾方氏的晚娘脸也渐渐露了出来。
她有意无意的不准顾南舟再与顾南亭过分亲密。
一面纵容顾南亭闯祸, 一面逼着顾南舟读书。
顾南亭从外面无论给顾南舟买了什么都基本上会被顾方氏扔到外面去。
顾南舟对顾方氏这个母亲感情也不甚佳, 说亲不亲, 说疏不疏。
可能与顾方氏耳提面命的督促以及顾方氏本身短浅的见识有关。
顾南舟虽然苦读了两年, 依旧是个扶不起来的软面团。
多半时间都不会给顾方氏长脸,就比如今天。
“舟儿怎么过来了?”顾深替苏晏接了顾南舟捧过来的苹果:“是你娘让你过来的?”
顾南舟摇了摇头, 捂着半边胖鼓鼓的圆脸:“才不是呢, 是我自己想来看看大哥和大嫂的。”
“大嫂?这个词是谁教你的?”顾深伸手拉下了顾南舟放在脸上的小手, 顾南舟遮遮掩掩的地方挂着一块极其不自然的红晕:“这是怎么弄的?”
“我娘拧的呀!他说我不给你拜年!”顾南舟嘟着小嘴,小脚在地上搓来搓去:“我才不要给你拜年呢, 你都不理我!你好久都不理我了!”
“臭小子, 你这是在跟大哥赌气?”顾深抬手揉了把顾南舟圆溜溜的脑壳:“说, 是谁让你人前人后同你晏哥哥叫大嫂的?”
“还用说!自然是我娘了!”顾南舟叉腰挺身:“过往我都是叫晏哥哥的,是她自己人前人后的喊赔钱货, 这段日子又让我叫大嫂,叫错了还要扭我耳朵, 真是莫名其妙。”
苏晏当着年纪还小的弟弟,擦了擦眼睑上的泪珠, 拿着手中的苹果道:“多谢舟少爷的果子了, 若是舟少爷愿意,还是继续唤我晏哥哥就是了。”
“我不, 我要叫大嫂。”顾南舟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上抱着自己的小肩膀:“我娘说,叫了大嫂大哥就快能回家了,我要叫大嫂, 我不管别的。”
“这么说?你很想让大哥回来了?”
“那当然了。”顾南舟晃悠着自己短粗的小脚:“大哥比娘亲好多了,也不会拧我的脸,更不会逼我练字,而且有大哥在,二叔房里那两个天杀的混小子就不敢欺负我了啊。大哥回来了,我娘和三叔就不敢给我生弟弟了。”
顾南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着实把顾深吓了一跳。
他口里若是有茶,必然会喷得遍地都是。
顾深心想:这孩子可真是个大孝子,青!天!白!日的跑到异母的哥哥面前告发自己亲娘和三叔私通,这孩子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他怀中的苏晏更是直接傻了,手里的苹果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
“大嫂啊,你怎么了?要不要我让娘亲去给你找大夫啊。”顾南舟下地一路追着那颗苹果捡了回来,重新塞在了苏晏手里。
“不用了,不用了。”苏晏立刻摇头,拦住了即将跑出去喊娘的顾南舟:“舟少爷,你告诉我,方才的话你还与谁说过?”
“我才不傻呢,我才不会和别人说呢。”顾南舟挺起骄傲的小胸脯啪啪拍了两下:“我娘和我三叔他们两个本来是瞒着我的,我就是不想让我娘给我生弟弟,大哥和爹爹在的时候三叔一个月只来一两次,现在一个月来四五次。我想着她一定是害怕爹爹和大哥。”
顾深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这事情太大,他暂时还很难消化。
按着顾南舟的意思,顾方氏与顾宇秋两个从顾南亭他爹顾宇春活着的时候就开始暗通款曲了?!
这样的深宅大院,一旦有了奸!夫!淫!妇。
那这本家老爷的死因可就都有待考证了。
“舟儿啊,你跑过来就是为了同大哥说这事儿?”顾深耐着性子小心的追问道。
“不是啊!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我是来给大嫂送苹果的啊!”顾南舟一本正经的歪着脑袋用质问的眼光看着顾深:“大哥,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
“是,是大哥傻了,大哥方才走神了。”顾深碰了碰怀中的苏晏:“阿晏,你快尝尝舟儿拿过来的苹果,看看甜不甜?”
苏晏连忙捧起苹果咬了一口,嚼也没嚼就连声赞叹道:“好甜,好甜,这苹果当真好甜。”
***
深夜,顾深拥着苏晏躺在了自家的大床上,两个人都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阿晏,你睡了么?”顾深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少爷,我睡不着。”
“我也是。”顾深翻了个身,直接坐了起来,抱着枕头看着身边的苏晏:“阿晏,今日舟儿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童言无忌,我觉得至少该有八分吧。”苏晏也紧跟着坐了起来,十分自然的靠在了顾深怀里:“今日晚膳席间我也冷眼看了看顾方氏和三老爷,这两人之间的举止虽说寻常,可是总透着那么点儿意味。”
“是啊,我也瞧出来了。”顾深抱着后脑闭目沉思:“今日最后那道汤上菜的时候,顾方氏顺嘴便对我那三叔说了句这汤是你素日最爱,快些尝了吧。这话乍听了没什么问题,可是细想想,哪儿有个嫂嫂这么关心小叔子的?”
“少爷,我在想如若真像舟少爷所说的,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在暗通款曲,那老爷的死难不成一开始便是有所预谋的?”
“阿晏所说的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是我想得比阿晏更长远些,也许这两个人一早就相识了。顾宇秋让顾方氏续弦给我爹爹,从一开始便是这两人计划好的,等到我爹身死,再污我一身清白,他们两个便能堂而皇之的夺了我顾家的财产了。毕竟我年纪尚小,我那二叔又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只要有吃有喝,他才不管是谁养着他呢。”
“可是少爷,这顾方氏近来的举动倒不像是你说的这样。”苏晏靠在顾深怀中翻身换了个姿势:“若是当真如少爷所说,她怎么会上赶着要我和少爷回去成婚?就好像舟少爷说的那样,她做了亏心事,见了少爷难道不会怕么?”
“所以这事,我倒觉得没那么简单。”顾深拥着苏晏,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罗列了出来:“我想顾方氏和顾宇秋必然是盘算着想先让你我回府二人成婚,等我二人将财产并归顾家宗族后再做打算,谋财害命也说不准。又或者今日顾南舟来与我二人说的这话本就是顾方氏教的。她想引了我们去查,回头再告我们个污蔑亲长,将我二人下狱,趁机将我们二人置下的家业并吞。无论是哪种情形,今后我们对顾方氏都要格外小心了。”
顾深对苏晏说了两种可能,其实他心里还想到了第三种。
不过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蠢的人当真会认为自己做下的龌龊事人鬼不知。
并且见钱眼开到看见继子发家致富且要求娶男妻,就想上来巴结。
全然忘了自己先前的谋划。
***
顾深是个聪明人,他总觉得人性是他复杂的,所有人都该与他一样聪明。
事实证明,顾方氏就是个头脑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蠢货。
她会伸手去拉拢顾深,完完全全就是出自见钱眼开的头脑发热。
发热到连自己的情夫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当日深夜,顾方氏在燃满火盆的卧室里穿着一身无比清凉的粉色薄纱衣,赤色的肚兜掩护着突跳的白团,一双娇滴滴的小手抚上了顾宇秋的肩膀:“三郎,都快一个月没碰人家了,你就不想人家么?”
顾宇秋回身一抱,将跃跃欲试的美人揽抱在了怀里,满口嗔怪道:“娇儿啊娇儿,你怎得事先不与我商量商量便去与那顾南亭搭话了?”
“怎么了?”顾方氏搂着顾宇秋的脖子,拉着人的大手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那孩子一口一个母亲的叫得多亲热啊?”
“我的傻娇娇啊,你还真当那小子是真心实意的叫你母亲的?你也不想想,他当初被生打断了一条腿赶出家门,我们可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他怎么可能因为你上门去看他几次就重新对你如此亲近?”顾宇秋揉揉额头,看着怀中一脸无辜的顾方氏:“告诉我,怎么想着要把他拉回顾家来的?”
“这还用问么?他现在的口红作坊和香皂作坊都开得多大啊?那些香皂已经卖得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了。开了年,还有好几宗的大买卖要谈。他不是发了誓要遵从亡母遗愿,娶那个赔钱货么?那赔钱货又生不了孩子,他们今后赚多赚少,还不都是我舟儿的?”顾方氏绞着小手:“或者,你若觉得舟儿与你不亲热,我再与你生个儿子也行啊。”
“所以你就提出要那赔钱货尽早过门,还要亲自向合族说明,提出让他们明年之内便成婚办喜事?”
“是啊,若非我这样说,顾南亭那小杂种还不能那么快叫我母亲呢。”
“唉……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顾宇秋松开了怀内依旧不明所以的顾方氏,自顾自的扶着脑袋:“这是那小杂种给你下的套,你还当真一脑袋钻进去了!”
“什么?什么圈套啊?是我先想着去找他的,他能给我下什么圈套啊?”
“我问你,那小杂种是不是一直明里暗里的暗示你他想尽快娶妻,让你替他操办?”
“是啊,只是这有什么不对的么?”
“顾宇春去岁才死,长子按规矩要守孝三年,眼下一年都还不到你这做后娘的便满世界的张罗着给他娶妻,你说阖家大小会怎么看你?今后你走到哪儿去不会有人戳你的脊梁骨?到时候你若当真提了,他再来个一问三不知,说一切都是听你安排。又或者反咬你一口,说你不贤不孝,你就等着族下那群老东西拉着你进祠堂吧!”顾宇秋说罢,重重的在顾方氏滚圆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嘶!疼!”顾方氏揉着被拍疼的地方,紧锁眉头:“我养大的孩子我知道,他没那种心机的。”
“他没心机?他没心机他能这么短短几个月把城里最大的春风胭脂行挤兑得快活不下去了么?能在地里绝收欠产的时候那么快就翻身么?”顾宇秋按着顾方氏的屁股又拍了两下:“还有今日,老二才说了一句要处置那个赔钱货,他那眼神,哪里还像是你养大的那个废物顾南亭!”
顾方氏被这两巴掌拍得起劲儿,腰肢扭得更加欢腾了:“三郎,三郎,快别管那么多事了,这二十多天我心都快等熟了,快点快点,过了明日可就又没机会了。”
顾宇秋伸手撂下了床铺上的纱帐,吱吱呀呀的动静在寂然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墙之隔的顾南舟抱着一只布偶玩具,蜷缩着膝头坐在榻上,双手堵着耳朵。
发现无济于事后,又把被子蒙到了头顶。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间里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小胖子委屈巴巴的揉着眼睛,从棉被里探出头来低声啜泣着:“爹爹,大哥,大嫂,你们快回来吧,舟儿不想听见床响了,再也不想听见床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