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风中冻了将近四个多时辰的顾方氏终于如愿以偿的走进了继子顾深新盖的院落。

  顾深新盖的院子占地大约五亩, 分为里外两进,由于工程庞大,只暂时修好了一多半。

  不过供顾深与苏晏居住的上房已经修盖好了, 是在原本的房舍基础上扩建的。

  共里中外三间, 外加一处极为安静雅致的书房, 是专门用来给苏晏读书用的。

  顾方氏才刚迈进门槛儿, 趴在炉火跟前打盹儿的小狗富贵儿立马警觉的竖起耳朵, 竖起尾巴,凶神恶煞的朝顾方氏吠叫。

  顾方氏抬头看着满眼的红砖绿瓦, 又想到顾深存的满钱庄都是的银子, 只觉得连狗叫声都格外悦耳。

  “富贵儿, 别叫了,家里来客人了。”顾深抱起警觉的富贵儿搁在膝头撸毛:“冬儿, 去沏点热茶来。”

  苏晏并不喜欢顾方氏的到来, 他也不知道自家少爷究竟哪根儿筋搭错了, 竟然把这个瘟神请进了家门。

  他与顾深一齐并排坐在主位上全程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盖碗。

  现如今的苏晏早已不像以往那样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了,他清楚自己在顾深心中的份量, 也知道顾深对自己的情谊,所以他也知道在这个家里他若是不想给一个人好脸色看, 那便可以不给一个人好脸色看。

  顾方氏不怀好意,心存不轨。

  这样的人也不必当是长辈敬之爱之, 就权当是个会说话的透明人罢了。

  反观顾深这边, 他与顾方氏聊得倒是十分热络,好似全然忘了这个女人是怎么把他逐出家门, 又当着全村的人打了他。

  “亭儿,上次都是母亲不好,母亲脾气急躁让亭儿受委屈了。”顾方氏楚楚可怜的红着眼圈儿与顾深道歉。

  “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 您是长辈,晚辈出言不逊,您出手教训也是应该的。”

  “唉,打在儿身,痛在娘心。”顾方氏一脸恳切的捂着胸口:“为娘打你,心里也痛啊。”

  顾深与顾方氏这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把跟随主人前来的丫鬟翠翠都看懵了。

  心里想着这小少爷莫不是疯了?还是干脆换了一个人。

  就算他再怎么不计较,也不至于这么轻易的就原谅顾方氏啊。

  “母亲今日来除了看我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么?”顾深端着茶杯,微笑着看着对面的顾方氏。

  “这母亲来可不就是来看看你,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顾方氏将自己屁股后面的狐狸尾巴勉强藏了起来:“不过你一个人在外面住着,母亲终归还是担心的,总怕你吃不饱也穿不暖。”

  “这个母亲不必担心。”顾深看了眼旁边正在把玩杯盖一言不发的苏晏:“阿晏一向把儿子照顾得很好。”

  “那是,那是,有晏哥儿照顾你,母亲也是放心的。”顾方氏抖了抖手中的帕子,陡然脸上浮起了一片悲伤:“说起来晏哥儿还是大姐留给你的,我苦命的大姐怎么就去得这么早。”

  顾深冷眼瞧着顾方氏惺惺作态的模样,心里暗暗的学着前世偶然在电视上看到的演技综艺,给这段怀念素昧平生的前任主母的演技打分。

  单纯看演技的话,顾深觉得这段戏可以打三分。

  若是再结合台词来看,那至多也就只有两分了。

  情绪矫揉造作,入戏牵强。

  哪怕是真正的小顾南亭看了,也会觉得顾方氏的演技又假又浮夸。

  “娘亲当年收养阿晏时便有言在先,希望我将来有朝一日能娶他为妻,现如今耽搁到了现在,想来也是时候了。”顾深相当配合的说出了后面的台词。

  “正是呢,母亲我这些日子也正有此意。”顾方氏收起了眼泪,厚着脸皮与苏晏攀谈:“晏哥儿,你看你和亭儿年岁也都不小了,过了年是不是也该打算打算了?”

  苏晏始终冷着脸,听见顾方氏叫他,他也不紧不慢的答应:“夫人说的话不该问我,我是少爷的人,少爷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顾方氏平白无故被呛了一句,就只看在银子的份儿上,顾方氏的脾气极好:“既然你们两个都有这个意思,那就好办了,母亲会提你们打算周全的。话说回来,亭儿你离家也快一年了,这会儿又是年底,母亲希望你能抽空回那家中看看,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顾家子孙啊。”

  顾深被这话活活逗乐了,想当初顾方氏把他扫地出门的时候可是连骂了十来句畜生和狗杂种。

  恨不得把他这一身顾家子孙的血都给放了,今天到了这里竟然一口一个顾家子孙。

  也不知道顾方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疼不疼?

  “母亲。”顾深佯装为难的扶着额头:“母亲也知道,我当初离家前的那些荒唐事,只怕家中的那些叔叔伯伯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进家门的。”

  “傻孩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啊?你如今这样出息,家里那些叔叔伯伯若是见了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让你进门呢?”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母亲在家中替我说些好话,我不想回家那日会闹得太难看。”

  转而又喝了一盏茶,顾方氏与顾深之间的对话终于接近了尾声。

  临走时,顾深甚至还抓了一把碎银锭子给顾南舟裹了个红包。

  “母亲慢走,这是我这做兄长的一点儿心意,让他留着买糖吃吧。”

  这一小包碎银,算是顾深抛出去的饵。

  顾方氏也果然上钩,欢天喜地的带着银子走了。

  顾方氏走后,苏晏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冷冷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他的少爷为什么忽然要给顾方氏这种人好脸色?还大有亲近之意。

  晚膳时,苏晏便托辞没有胃口,躲开了顾深。

  直到洗漱完毕,入睡之前,苏晏都还板着脸闷闷不乐。

  日常便很擅长察言观色的顾南亭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苏晏的心思,他撑着下巴扶着苏晏的肩膀慢慢推推:“阿晏,我今日让顾方氏进门,你不高兴了?”

  “少爷可不是明知故问。”苏晏背对着顾深不肯回头。

  “阿晏是觉得我忘了过往她害我的事,还把她迎到家里来。”顾深拥着人身子,将下巴贴在了苏晏的侧脸上:“阿晏真的觉得我这么傻么?”

  “那少爷是为了什么?”苏晏想了想,回过身来与顾深四目相对:“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和我成亲不成?”

  “我想娶你是一方面。”顾深双手环着苏晏的脖颈:“我是想回到顾家,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嗯?”苏晏眉尖微蹙:“少爷想做什么?”

  “顾方氏现在虽然是名义上的顾家当家人,可她毕竟是女子之身,她的儿子顾南舟年纪尚小,家中那些旁支的亲戚自然不可能对她言听计从。我那日也与阿晏说了,她之所以能舍着脸到我门前,无非就是因为我想娶的是个男妻,对她的嫡亲孙儿构不成威胁。”

  “所以少爷是想着,利用顾方氏回到顾家?”苏晏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再同那些叔伯亲戚们分庭抗礼么?”

  “阿晏不是很聪明么?竟然连我这点心思也堪不破么?”顾深坐直了身子也背过身去,似乎也同样生了大气。

  “少爷,我只是看不惯你叫顾方氏母亲。”这次换成是苏晏追了过来。

  “你看不惯我也叫了那么多年,她当年进门的时候我不肯叫她母亲,父亲是怎么对我的?”顾深端着架子不肯回头。

  “老爷他……”苏晏低头回忆了一下,想起那年顾方氏进门他的少爷说什么也不肯改口。气得顾老爷一怒之下把个两分厚的枣木小板都打断了,顾南亭痛得趴在床上起不来,还是顾方氏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三天三夜。

  那时候苏晏也觉得顾方氏会是个极好的继母,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然是个佛口蛇心的,连着顾深因为她挨得那顿狠打都是她在顾深面前撺掇的。

  顾深就因为她这次照料,心甘情愿的唤了她将近十年的母亲。

  “我还以为阿晏是最明白我的心思的,想不到阿晏也是这样,只把我当做不分是非的傻瓜。”顾深把自己的身子又往床外挪了挪,似乎有意躲避苏晏。

  “少爷,是我不好,我不该同你生气的。”苏晏面露难色,难得主动的从背后抱紧了顾深:“少爷是我的少爷,少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被苏晏的几声央告磨没了脾气的顾深突然回过头去,一把将苏晏推到了床榻上,双手撑着他两边的手腕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读了书的阿晏就是不一样了,腰板硬了,不怕我了是不是?”

  “少爷。”暧昧的姿势让苏晏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偏过头去:“是少爷让我去读书的,如果少爷觉得阿晏读书不好,那阿晏以后就不去读书了。”

  “我让阿晏去读书,就是为了让阿晏不要怕我,我让阿晏去读书就是为了让阿晏能有自己的主见,我让阿晏去读书,就是为了今后我们的日子可以过得越来越好。”顾深俯下身子,蜻蜓点水般的在苏晏嘴唇上吻了一下:“不过阿晏以后若是生气,可以踢我,咬我,打我骂我,就是不准再像今日这样不理我。”

  ***

  冬至当日,水源城中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成了银装素裹的白色。

  一大清早,小冬儿穿着新做的棉衣,带着主人家与他新买的皮帽在院子里和小狗富贵儿玩扑雪人的游戏。

  顾深和苏晏也起得很早,今日他们两个要去拜访苏晏的恩师郭老先生。

  谢师礼,是顾深一早便备下的。

  除了笔墨纸砚这样的定礼,还有一坛极品的陈年花雕。

  这是顾深托了好几个常年往杭州府走的客商找了小两个月才买回来的,五十两银子一坛。

  真跟金子差不多是一个价儿的了。

  按着系统富贵儿的提示,他今天的日常任务就是拜师以及扫雪。

  初雪后的天气十分干净清透,天空都像是水洗过的。

  “阿晏,我今日都有点想走着去了。”穿戴整齐的顾深站在院子里深深的呼吸了两口冷冽的空气。

  “少爷,十多里路呢,真走过去就要晌午了。”今日的苏晏穿了一身雪白的氅衣,端着的手捂也是白兔毛做的,站在雪地当中几乎与雪同色,乌黑光亮的头发反倒像是点缀。

  “阿晏今日穿得真好看,我都不大想带阿晏一起出去了。”顾深上下打量了苏晏一番,扬唇打趣道:“显得我都没那么英俊了。”

  “好了好了,少爷别闹了。”苏晏走过去拉过顾深的手,转头叫了一声正在和小狗玩耍的小冬儿:“冬儿,去把驴车套好,我们去看郭先生了。”

  “嗷!好!”小冬儿拍拍身上的积雪,蹦蹦跳跳的去套了驴车。

  邻村的郭学究家里。

  老学究也一早换好了一身松鹤延年的衣裳,盘膝坐在自己的会客厅内。

  苍白的鬓发高高梳起,只用一根乌木发簪束发,整个人看着都是仙风道骨的。

  桌上茶炉之内烹茶的雪水已经煮沸,四样精致的糕团点心也已经放好,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苏晏上门。

  “先生,晏小哥儿和苏公子到了。”门厅前传话的小童匆匆跑来,朝着端坐正上的郭老先生行了一礼。

  “既然到了便快些请他们进来,外面风冷。”向来一板一眼的老学究难得的心情大好,小童在廊上飞奔的动静竟然没有让他动气:“把人让进来后再去后厨看看锅里的酒酿元宵煮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端上来。”

  “是!先生,我知道了!”小童儿又一溜烟儿的跑没了踪影。

  片刻后,顾深与苏晏提着谢师礼带着一身雪气齐刷刷的站在了郭信老先生面前。

  “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苏晏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躬身到地给郭老学究行了三个大礼。

  顾深并不是郭信先生的门徒,只能弯下身子同苏晏一齐与老先生鞠了三个躬。

  “好了好了,规矩差不多就完了,今日是冬至,这大雪天的,你们能过来便很好了。”面对着这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郭信老先生严肃的脸上笑纹已经藏不住了:“坐着喝点茶,我让童儿把酒酿圆子端上来。”

  “多谢先生。”苏晏颔首致意。

  眼见郭信老先生端杯煮茶,顾深即刻卷了袖子上前帮忙:“郭先生,您不必招待我们小辈,今日冬至是谢师的日子,该由我们来服侍您才是。”

  “顾少爷一向都嘴甜的很,不过今日我是主,你们是客,这规矩还是乱不得的。”郭老先生拿起炉火旁边的破布,提起壶柄向铺着茶叶的紫砂壶里注水。

  三次注水过后,又将这茶汤分了三杯,搁在了三人面前。

  “郭老先生,听阿晏说您素日有饮酒的习惯,故而托人从杭州一带购来一瓶陈年花雕。在下年轻不经事,也不知好坏,贸然拿来想让您品鉴一下。”顾深喝了口茶,顺势拿起了谢师礼当中最珍贵的一样,递到了老先生面前,十分谦虚道。

  “这是三十年的陈酿花雕,顾少爷此番可是破费不少啊。”老先生接了那花雕酒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最后到底舍不得启开封盖去闻闻酒香。

  “东西再好只要先生您喜欢便是值得,陈酿花雕有价,您腹中的学识才是当真的无价之宝。您如此倾囊相授,在下便是送您再好的花雕酒也是理所应当。”

  顾深的一番话着实说到了郭学究的心坎儿里,哪怕再清高的人,听了这番话心里都难免有些飘飘然。

  郭信老先生也不例外。

  “顾少爷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惜才。晏哥儿是我教书这许多年来,碰到的天资最高的学生了。”老先生说罢还不忘拍拍苏晏的肩膀,表示认同。

  “先生,酒酿汤圆好了。”三个人的闲谈还未结束,小童儿便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过来。

  红粉交织的小汤圆漂在清亮的酒酿汤底里,散发出一股令人迷醉的香甜。

  “来,今日是冬至,这酒酿圆子不能不吃。”郭信先生招呼着童儿与客人端碗,自己率先舀起一勺,顺着白胡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主人动了勺子,顾深与苏晏也便不再客气。

  热乎乎的酒酿圆子恰好驱散了一路前来时的寒意。

  吃过酒酿圆子,顾深便起身主动提出要与老先生的院落扫雪。

  上厅之内,只剩下了苏晏和郭信先生两个人。

  小童儿收拾了桌上的空碗,请示过老先生后,终于能和正在厨下等着他的小冬儿一块儿玩耍一会儿了。

  老先生捧起那瓶三十年陈酿的花雕酒,隔着酒坛嗅了嗅沁人的酒香,又抬起头,见到自己的得意门生此时正隔着上厅的窗棂看向院内。

  明亮的窗纸上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在院中移动,一下一下的清除着院内成片的积雪。

  “你若是真这么想看,不如就把窗子打开看吧。”

  郭信先生的一句话拉着苏晏回了神,他连忙给对面的老先生鞠了一躬:“先生,学生失礼了。”

  “你啊,你这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么?”郭老先生把手中的酒坛放在了桌上:“你心里有这位顾少爷,你在我这儿苦心求学不也是为了能有朝一日配得上他么?”

  “先生。”心思被人勘破的苏晏低眉抿唇,等着聆听老先生的教诲。

  “依老夫看这位顾少爷的心里是有你的,你大可放宽心。而且,这个顾少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重新翻身,白手起家,可见将来也是个有出息的。你大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他,今后的日子能走得顺当些。”

  大约一个时辰后,顾深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日常任务达成,顺便获得了一个冬至盲袋大礼包。

  这样的盲袋礼包顾深的背包格子里已经攒了一堆,因为香皂生意的火爆,他几乎用不着开这样的盲袋了。

  绝大部分的奖励都被顾深放在了背包里吃灰。失眠航班zl

  回程的驴车上,顾深死皮赖脸的枕在了苏晏怀里,唉声叹气的捶着自己的老腰:“唉,为了给郭先生扫雪我都快累死了,你也不说心疼心疼我。”

  “我这不是在抱着少爷么?少爷还想我怎么心疼呢?”

  顾深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至少也要意思一下吧?”

  苏晏莞尔一笑,十分体贴的在顾深的脸颊上吻了一口:“这样行了么?”

  “嗯,这样还差不多。”顾深心满意足的把脑袋重新搭回了苏晏怀里:“对了,我去扫雪的时候,你和郭先生都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就是郭先生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要我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你。”苏晏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狗皮膏药:“其实不必郭先生说,我也早就是少爷的人了。”

  ***

  冬至过后不久,便是除夕。

  这是顾深与苏晏两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中过年节。

  偌大的院子里挂着红灯,照着雪白的大地喜气洋洋的。

  院落正中的影壁墙后还堆着一个奇丑无比的雪人,雪人是小冬儿的杰作,顾深也跟着帮了点儿忙,给那雪人点上了鼻子眼睛,还用工坊内剩下的口红色粉给雪人画了张嘴巴。

  这嘴巴不画还好,一画上显得这雪人更丑了。

  温暖的室内,小冬儿和小狗富贵儿同时扒在餐桌上,看着餐桌正中心上那只又肥又大,已经炖到皮肉脱骨的肘子,口水没出息的垂了一汪。

  这桌丰盛的年夜饭,是顾深从城里的杏花楼中叫来的。

  色香味俱全,通通冒着热气。

  守岁的年夜饭有了,时令该吃的饺子还是要自己动手。

  两人分工,苏晏负责和面,顾深负责调馅儿。

  跟着顾深过了些苦日子的苏晏对揉面这件事情很有研究。

  但负责调馅儿的顾深却对烹饪这种事一无所知,无论前世今生都差不多。

  尤其是在古代这样连电都没有的时代,哪里去找能把猪肉快速分解成肉糜的破壁机?

  光靠着家中那把无比沉重的菜刀顾深觉得自己就算累死,也剁不完那么多猪肉。

  前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为了保证大年夜里苏晏能吃上肉馅儿,顾深最终还是拎着肉,红着脸敲开了隔壁婶娘家的大门。

  隔壁家的婶娘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就把自家已经调好的肉馅儿给了顾深,并且严词拒绝的顾深的谢礼。

  用她的话说,她家今年的这些鲜肉腊肉都是靠顾深的红薯才挣来的,顾深吃她一顿她高兴还来不及。

  黄昏入夜,菜肴上桌。

  顾深与苏晏依旧在厨下忙碌着,柴锅内的热水已然沸腾,真正成型的饺子却没几个。

  “唉,这看着不难,怎么做起来比看起来难那么多呢?”顾深蹭了蹭脸上的汗珠:“阿晏,要不然包上几个意思意思得了,桌上的年菜都快凉了。”

  “少爷肚子饿了么?”苏晏相对熟练的捏紧了一颗水饺的外皮:“那就再包十个,怎么也要凑个双数,除夕时吃着才吉利。”

  “好。”顾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去院子里放烟花可好?”

  “好是好,就是只有你我加上小冬儿三个,多少有些冷清。”

  “谁说是三个人,还有富贵儿呢。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四口。”顾深看着苏晏擀皮的双手,盯着一块儿面团在木杖的挤压下变成了能包裹肉馅的水饺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阿晏,让我试试做面皮吧,兴许比我包来得快呢?”

  “少爷还是省省吧,少爷自来进厨房的次数都是有限的,还是让我来,还能快一点。”苏晏说着又拿了一块面团压在案板上擀压:“少爷您当真想好了,要娶我为妻了么?”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样问?”顾深不解,为什么苏晏会从擀饺子皮一个飞跃跳到和他成亲的话题上来。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若是少爷与我成亲那今后子嗣必然会成问题。”苏晏手上不停继续说道:“旁人家娶了男妻的不是要给夫君纳妾,就是直接让这男妻从家中就陪送一房姊妹来做通房,以备生育之用。少爷又不肯要通房妾室一类,来日上了年纪,看着旁人家里儿孙满堂,会不会觉得晚景凄凉?”

  “我不明白阿晏为何要这样说,我既然选择了男子为妻,那便是选择了不生不育这条路?既然喜欢男子,那又何必要别的姑娘为我葬送一生呢?”顾深拥着苏晏的身体,缓慢且认真的箍紧双臂:“我选了你来做我的妻子,是因为我心悦于你,只是因为你是苏晏而心悦于你。不是因为你能或不能生育,美或丑,胖或瘦而心悦于你,我心悦你,便只是心悦于你。你若是觉得年节冷清,我可以多放些烟花爆竹。来日我还可以赚更多的钱,买下更大的宅院,宅院里大小仆从无数,每当年节之时我就请了歌舞百戏助兴,等我们七老八十,他们有儿孙绕膝,我们有良田千顷广厦万间,到了那时谁艳羡谁还不知道呢。”

  苏晏被顾深这一席话暖透了,也逗笑了。

  他扬着嘴角挣了挣手臂:“少爷别抱着了,煮了饺子快端上去吧,一会儿小冬儿该把肘子啃了。”

  白嫩的饺子包裹着鲜香的肉馅儿下了锅,在沸水之中浮浮沉沉。

  这是顾深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

  这个年节苏晏在他身边,明日过后他便要以贺岁的名字回到曾经的顾家。

  替他的原身讨回公道,拿回原本属于原身顾南亭的一切。

  新的一年过去,一切都会有个全新的开端。

  水饺熟了,苏晏捞了一盘,拉着他快速从厨下穿回饭厅。

  饭厅里小冬儿和富贵儿已经快把那肘子给看出个洞来。

  “啊,二位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可以开饭了么?”小冬儿擦擦嘴角的口水,小狗富贵儿也满眼期待。

  “吃吧,动筷子吧,都等了许久了吧。”苏晏将来之不易的水饺放在了桌面正中。

  屋内暖意洋洋,屋外传来几户邻家燃放爆竹的声响。

  顾深本想斟杯酒,好好慨叹一番,才斟满一杯便看见桌上那只诱人的大肘子已经被饥肠辘辘的小冬儿撕掉了一半。

  他仰头把酒灌到了肚里,提起筷子开始加入了一场关乎新年幸福指数的肘子争夺战中。

  不能输,输了就要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