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端阳一过,顾深的小作坊重新开工。

  工人们才一到场便发现,前日分明锁得妥妥当当的工坊大门竟然四敞大开。

  工坊之内也被翻个稀烂,用于制作口红外壳的原料金属也不翼而飞。

  顾深夹着系统富贵儿在现场查看了一圈,悄悄趴在系统的耳边低声问道:“能不能启动扫描功能,帮我看看昨天是什么人来过么?”

  “抱歉,亲爱的宿主,由于您的等级不足,暂时无法使用现场还原的监控功能。”系统可怜巴巴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等级不足的指示灯。

  询问未果的顾深只得自己在现场又转了一圈。

  查点之下,除了原料金属丢失以外,连同制作口红的模具也少了两副。

  这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再继续生产这些口脂的节奏啊?

  不过好在顾深所用的模具图纸还在,再寻一家木匠铺子重新雕刻就是。

  只是那些用于制作口红外壳的金属管子需要尽快添置了,否则延误工期,他顾深要赔付的违约金也不再少数。

  顾深简单交待了工人今明两日的安排,独自一人夹着富贵儿来到了素日采购废铜的铁匠铺子。

  谁知——

  “顾少爷,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废铜这些日子都被人收了,要不您再去旁人家问问如何?”

  顾深接连跑了三四家,都是同样的说辞。

  直到第五家才有一个嘴快的小伙计与顾深说了实情。

  “顾少爷,您这一年都不必过来了,春风胭脂铺的吴掌柜不知怎么了,花了超您十倍的价钱把咱们这儿的废料都包下来了。您不管再等几日,也都是没有的。”

  回程路上,顾深抱着小狗富贵儿边想着那个小伙计的话边忍不住笑出声来。

  难不成这便是传说中开了金手指的主角与全员降智的反派之间的第一次交锋么?

  吴良与他合作不成,所以派人偷了他的废铜原料和模具,又不惜花重金买下这些价格低廉的废铜,就是为了让他不能按期交货,从而赔付万记违约的款项。

  顾深实在想不明白吴良是怎么想出这么个这个九曲十八弯,损人不利己的点子。

  更想不明白一个能想出这种点子的人究竟是怎么支持这么大的家业的。

  虽说原料垄断也算得上是一种足够打击竞争对手的方式。

  可口红这件东西原本就是顾深在当时为了快去积攒财富经验值所做的快消品罢了。

  面向的受众原本就是殷实之家的夫人娘子。

  这样东西眼见赚钱,可是民众的普及度并不算高。

  即便被垄断了原料,口红无法再度生产,他也完全可以随时更换一种与口红类别相当的快消品,价格也可以更加低廉,铺货范围也可以更广。

  他当真想不明白这个人如其名的吴掌柜的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决定。

  顾深抱着小狗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之下,苏晏正换了一身麻布短衫,光着两条手臂,坐在院子里洗衣裳。

  他面前摆着一干一湿两个大盆,双手浸在水中低着脖子聚精会神的搓洗着一件属于顾深的短褂。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已经搭挂了不少湿漉漉的袍子,袍子上落下的水滴已经在地上汇成了一汪水流,顺着地势在院子里四下流淌。

  这说明苏晏在顾深回来前已经至少洗过一盆了。

  顾深很有眼力的往后院的井里提了两桶清水,却发出了一句天真的有些可爱的疑问:“阿晏,你洗这么多衣裳做什么?”

  苏晏叹了口气,挺身松了松僵硬的脊背,又抬起手臂蹭掉了额前的汗珠:“我的小少爷,你每日除了赚银子以外还知道什么?现在是夏日,衣裳换得勤,你每日脱了就放在那儿,若是今日再不洗,明日我和少爷可都要光着出门了。”

  “额…”顾深略显尴尬的挠挠后脑,目光飘忽到了另一边转了一圈,缓缓道:“要不,我帮你吧?”

  “少爷,这样的活计什么时候让你沾过手呢?”苏晏低下头,双手又重新浸到了大木盆里,将手中的衣裳淘了两水,又从一旁的木盒里拿了一块儿表面斑斑驳驳的小球,擦在了领口处汗渍堆积的位置上,双手交叉搓洗,领口处竟然浮起了一层细腻的泡沫。

  在顾深的印象里,所有的洗涤用品并没有这个样子的,不由得好奇道:“诶?这是何物啊?怎么还有股腻腻的香味儿呢?”

  “少爷连香胰子也不认识还要帮我洗衣裳?”苏晏抖抖手上的水珠,在顾深的鼻尖上点了一点:“天色都快黑了,少爷若是真想帮忙,就去屋里给我点盏灯过来,我快些洗完,去给少爷做饭吃。”

  顾深被冰凉的水珠点的眉头一皱,起身去屋里点了油灯。

  油灯明亮的火光影影绰绰的映着苏晏挂着汗珠与水渍的侧脸。

  顾深蹲坐在苏晏身边,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苏晏手中的香胰子上,苏晏不用的时候,他便拿着那个异香异气的小团子仔细端详。连着看了几次后,顾深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阿晏,这样的香胰子,要多少银子一块儿啊?”

  “这东西不分大小,是按重量称来的。”苏晏扭干了最后一件小衣,站起身来抖落干净:“一钱银子只能称鸽子蛋大小的一块儿,少爷手里拿的这块儿我花了三钱银子,少爷怎么今日对这香胰子这么有兴致了?”

  “没什么,就是好奇。阿晏这一块儿是从哪里买来的?”

  “就是城里的那家春风胭脂行啊,他家卖的香粉香胰是水源城中最好的。有玫瑰香,桂花香,洗出来的衣裳颜色也透。所以便是价钱高些,买的人也是极多的。”

  春风胭脂行?这可当真是冤家路窄啊。顾深原本可没想着去抢那位吴掌柜的生意。

  如今一看,这不抢也不行了啊。

  他原本还在犹豫若是不再生产口红后该做一件什么样的商品。

  正巧苏晏手中的香胰让他灵光一闪。

  没想到,这还阴差阳错的弄到了他这个冤家头上。

  ***

  是日深夜,苏晏已经进入了梦乡。

  顾深则靠在床畔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在暴富系统中浏览有关古代香胰的制作方法。

  香胰的制作方法不算复杂,只是用猪胰掺了皂角一齐磨碎,再加入些草灰香料等等,团成团子便成了苏晏手中拿着的香胰。

  顾深要做的不是香胰,而是这个时代还不曾出现的香皂。

  香皂的制作方法与香胰大致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二者所用的基底。

  香胰所用的基底是皂角与猪胰,两者混合时比例如何,原料如何都需要人工干预,且成品粗糙,不耐使用。

  而香皂所用的皂基则是预调而成的化学制品,质地光滑油润,又可调色,调香,塑形,且清洁力也比古时用的香胰要好得多。

  暴富系统中商城所卖的皂基价格极其便宜,500经验值即可兑换一百斤皂基。

  一百斤皂基,似苏晏今日拿的那块大小的皂基至少可做两千五百块儿。

  即便再加上香料,鲜花,模具,工人所耗费的成本,一块儿香皂的成本也不会超过二十文,售价却可定在两钱上下。

  如此将近十倍的差价,无比简单的制作工艺,比起先前的口红更有受众。

  ***

  一块儿香皂的成功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亮眼的外形。

  亮眼的外形便需要精致的模具,想做一副精致的模具,就需要精湛的画工。

  顾深作为一个金融系毕业的理工男,他可以按照暴富系统的提示画出耕犁与口红的设计图,画出院落的装修图,可是这些图纸都有一定之规,若是真要他画个工笔丹青,还着实有点难为他了。

  因此,这个重担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苏晏的肩头。

  苏晏的画技很好,纤细的羊毫笔细细勾勒,栩栩如生的图案便跃然纸上。

  梅兰竹菊,萱草芬芳,雀鸟仙鹤,还有几只憨态可掬的狸猫小狗。

  端详着每一张画作,顾深都能想像得出这些花样制成香皂的样子。

  画过了那些寻常图样后,苏晏又画了一张并蒂莲又画了一张鸳鸯戏水。

  “阿晏,怎么想起来画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少爷既然想做香胰来卖,那新婚夫妻自然是要买的。画上这般喜庆些的图案,成双成对的来,成双成对的走,难道不好么?”苏晏收了笔,将手中新成的画作递给了顾深。

  “可以啊阿晏,没想到你也懂得营销策略了。”顾深端详着手中的一对鸳鸯戏水,禁不住的嘴角上扬。

  “我不懂少爷说的什么营销,我只知道市面上凡是画着这种图样的无论是绣品也好,衣裳也好,都比寻常的要更好卖些。”

  “并蒂芙蓉好卖,比翼齐飞好卖,鸳鸯戏水好卖,那阿晏怎么不再画一幅鸳鸳双栖呢?”顾深故弄玄虚的念了个新词。

  “鸳鸳双栖是个什么图样?我从未听过。”

  “一雄一雌为鸳鸯戏水,若是两只雄鸟自然就要用鸳鸳双栖了。我朝既然允许男子通婚,那自然这要有鸳鸳双栖了。”

  顾深说得神采飞扬,惹得苏晏久违的涨红了脸面:“少爷,你再这样我便不帮你画了,圣贤书说非礼勿言,少爷如此可不是君子!”

  “阿晏,我何曾说我是君子了?”顾深撑着下巴将手肘架在了桌面上,偏过脸去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晏:“我是纨绔,从小就是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