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着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古代的世外高人想考验一个人总是要用起早贪黑,挑水劈柴的这种方式。

  为了让苏晏能如愿以偿的去老学究家中读书,他瞒着苏晏每天不到凌晨三点就爬起来,夹着系统富贵儿跑到老先生家里砍柴挑水扫院子。

  天亮以后,顾深还要忙着在这村里行建第一家口红工坊的事。

  毕竟订单量激增,单凭他顾深一个人根本完不成。

  好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几乎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

  顾深起得早,困得也早,有几次晚膳还未吃完他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苏晏问他,他也只说是因为忙着盖工坊的事情太累了。

  约莫过了半个月左右,老先生终于开了金口允准苏晏到他家中听讲。

  不过他顾深这一个月的工期少一天都不成。

  得了消息的顾深第一时间拉着苏晏坐着牛车去城里置办行头。

  红杉木制的书箱,配着牛皮铜搭的背带。

  珍珠白色的绫缎公子衫,袖口处还滚了一圈银丝暗纹,腰间系着蔚蓝色的丝绦,头上裹着最新式的乌巾,全套的新衣一上身苏晏俨然就是个大户人家学业有成的文生公子。

  “难怪人人都说人靠衣装,佛要金装。”成衣铺子的铜镜之前顾深负手立在苏晏身后,盯着成衣铺子的小伙计与他整理袖口:“阿晏觉得如何?”

  “少爷,我能去郭信老先生家中致学已然很好了,何必要花费这些银子买这些?”苏晏端着袖子,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即便是顾深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没有穿过这么体面的衣服。

  在顾家,他本就是个半主不奴的身份。

  顾南亭那时不待见他,顾方氏看他就更不顺眼,总是明里暗里的克扣。

  一年四季,他只能捡些同龄家仆剩下的旧衣。

  哪里顾得上什么款式颜色,只求能遮羞蔽体。

  “既然是出去做学问,就不能穿得太寒酸。”顾深从人身后环住了苏晏的肩膀,下颌抵住他的肩头:“你是我顾南亭的人,你穿得体面,也是我的面子。”

  大庭广众之下,苏晏稍稍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执拗不过,只能微微红着一张脸点头答应:“既然这样,那便只买这一身也就是了。”

  “一身怎么够?”顾深回过头,大袖一挥,摆出了一副挥金如土的架势:“掌柜的,就照这样,另做三套换洗的,颜色都要淡雅些的,做好了便送到我水源村的家中。”

  “好嘞!顾少爷!”成衣铺的掌柜的脆生生的答应道。

  “少爷?!”苏晏瞪着眼睛险些没有站稳:“这一身衣裳五两银子!农闲的时候比耕牛还贵!”

  “好了好了,你别婆婆妈妈的了。”顾深随手掏出一锭银子付了钱,拽着苏晏便往门外走:“还有好些东西没有置办呢!再不走天黑之前可回不去了。”

  ***

  转天一大早,顾深佯装若无其事的带着苏晏一同来至了郭信老先生门前。

  洞若观火的老学究并没有泄露顾深每日来给他做苦力的事实,面对苏晏的真心叩拜,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从今日起,每日辰时开始授课,寒暑不避,风雨无阻,你可能做到?”

  “回先生的话,学生做得到。”苏晏十分虔诚的长跪在郭信面前稽首长拜。

  “好了,你起来吧。”老学究轻捋长髯:“随我往书房去吧。”

  苏晏撩袍起身走了几步,迟疑的看了一眼随他一同前来的顾深。

  顾深朝他点点头又摆摆手:“阿晏安心读书去吧,我会好生照顾自己的。”

  苏晏皱着眉头,一步三回头的看向顾深,直到老先生威严的声音喊道:“若是不想学了,今日便可回去。”

  他这才收回目光,跟着老学究去了。

  ***

  一连几日的授课下来,老先生郭信惊奇的发现,苏晏天生就是个读书的材料。

  虽然他只在开蒙那两年学了几本书,中间这十来年学业荒疏,可当老先生问起他那几本书的内容时他依旧能够对答如流。

  学新书时虽不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却也是一点即通。

  郭信老先生这些年教过的学生不少,光是秀才就有三四人,这样的教学成果在水源城这样的小地方已是极为罕见的成就了。

  在这么多学业有成的学生当中,苏晏够得上是天资最高的。

  最最难得的是,苏晏生来勤勉谦和从不怕苦喊累。

  每日的功课都能让一向古板严谨的老学究眼前一亮。

  渐渐的,老学究也生出了几分惜才之心。

  一日授课完毕,老学究吩咐跑腿的童儿将顾深先前带来的拜师礼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搁在了苏晏面前。

  “这些东西你给那顾家小子拿回去吧,告诉他从明日起就不必来我这里挑水扫地了。”

  苏晏沉下双目,看了一眼那些包装精致的拜师礼,不解的望向眼前的老先生:“请问先生这是何意啊?”

  郭老先生伸手捻着自己的胡须,端起眼前的茶盏,轻品一口:“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你这样的学生即便不用拜师礼,我也愿意教。所以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是…多谢先生…”听了这话的苏晏,连忙与眼前的老先生行了个礼。礼毕以后,他又殷殷的追问了一句:“请问先生,我家少爷他…他…”

  “你家少爷没事,你何必这般紧张?”老学究端着茶盏轻声言道:“说起你家那位顾少爷也当真让老朽刮目相看,那日他提着这些东西来找我说要与你拜师,我便提出要他连续一个月每日寅时到我这里来挑水,劈柴,扫院子。我曾教过这孩子,后来也听说这孩子做了许多荒唐事,原本想着磨磨他的性子,或是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道这孩子为了你,倒是当真忍下来了。我还听说这孩子为了你已然洗心革面,学着自食其力,白手起家了。”

  老学究放下茶盏又补了一句:“老朽这辈子虽然没有娶妻生子,不过依老朽看来若有一人,能为你做到此等地步,想来是对你有点情谊的。”

  老学究的这番话,让苏晏提着东西恍恍惚惚了一路。

  他双眼失神的走回来时,顾深也刚从新建好的小作坊里回来,抱着系统富贵儿在冰凉的大灶里摸馍馍吃,预备着垫了这个馍馍充饥之后再研究一样与口红一样能快速铺开市场的东西。

  他咬着馍馍还没等走回屋里,一转身便撞到了双眼湿润无神的苏晏。

  “阿晏,你怎么了?”顾深拿下了嘴里的馍馍,一眼看见了对方手中的拜师礼:“难不成是学究不教你了?”

  苏晏没有回答,顾深便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安慰道:“郭学究的脾气是有些古怪,你别往心里去,若是他不教你,我再去找别的先生,阿晏别哭,一切都有我在呢。”

  “少爷。”苏晏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一头扎到了他的胸前,紧紧的与之拥抱:“学究说从明日起你便不用去与他挑水了,他愿意收下我了。”

  “这不是好事情么?”顾深抱稳了怀中双眼通红的男子:“阿晏怎么又哭了?”

  “少爷那几日累得吃晚膳都睡着了,少爷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让我去么?”顾深双臂用力,直接将苏晏横抱起来朝卧室的套间走去:“我还不知道你么?若我告诉你,你也只会说你不想读书,白白辜负我一片心。”

  “若是少爷早告诉我!我一早就陪着少爷一起去挑水!”苏晏抓着顾深的肩膀狠狠捶了两下。

  “嘶…疼…你打我做什么?”顾深皱着眉头,将苏晏放在了大床边上,揉着自己被人狠捶的肩头:“哪有你这样不领情的!心疼我你不会好好说么?”

  “是少爷先瞒着我的!”

  苏晏说着话眼圈更红了,那种怒气冲冲的样子,顾深不止从穿越过来时没见过,连带着顾南亭的记忆里都是没有的。

  这是第一次,苏晏与他发脾气。

  这个人终于在面对他的时候不是唯唯诺诺的了。

  这也代表着他终于把自己与顾深放在了同样的位置上。

  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开端。

  顾深想要的那种平等的,势均力敌的状态似乎就要来了。

  “就算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我也都是为了你。现在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顾深俯身毫不客气的在人额头上亲了一口:“再不去与我做点吃的,我就饿死了。”

  苏晏一言不发的将宽大的袖袍用臂膊缚在背后,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方便干活。

  “少爷想吃什么?”

  “鸡汤泡饭。”顾深不假思索。

  “这个太繁琐了,做完了天就黑了。”苏晏背过身去抽了抽鼻子,整了整有些凌乱的仪表:“我给少爷做煎饼和白粥好不好?”

  “不好。”顾深嘴角上扬,露出了极其一丝坏笑:“反正你把我打疼了,胳膊动不了了,一会儿我可拿不起勺子喝粥。”

  “拿不起,我喂少爷吃。”苏晏抬手握住了顾深结实的肩头,倏然凑近了顾深的耳边:“少爷,你先前说的事,我都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阿晏叫少爷的桥段。

  总觉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