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韩见晴收拾东西跟着谢先华一起第一次出差，一行的总共五个人，一个厂里的老会计, 还有一个新来的年轻会计, 另一个就是采纳, 其中那个年轻会计和韩见晴一样是个女的。
他们首先去了市里，市里的玻璃厂是厂里的客户，同时它也是厂里玻璃罐的供应商。
玻璃厂的人早先就得到了谢先华一行人要来的消息，都是客户，当然要好着来。
这年代没什么招待不招待的, 更没有什么饭局，如果光明正大去国营饭店, 说知道有没有人眼红把人举报了呢。
别说没有, 现在的工人地位高啊, 而且闹事最多最狠也最有影响力的可是工人阶级, 人家红小兵也就小打小闹, 万一被举报了，一个调查起来就没完没了, 所以一般来说谈事是不会到国营饭店的。
不过来者是客, 没有什么连顿饭都没有的道理。
玻璃厂这次特地让食堂多做了两个肉菜，一行人就在食堂吃起来了。
玻璃厂的食堂和食品厂的差不多，最大的不同就是玻璃厂的更大。毕竟人家都已经办了十多年了，什么家里的窗户啊，供销社的柜台啊，还有什么汽车的玻璃, 当然还有罐头的玻璃罐。
玻璃厂的副厂长是这次接待韩见晴他们的人, 酒什么的就不可能出现在食堂里, 他拿起茶缸，“今天我代表我们玻璃厂对咱们的食品厂表示欢迎啊！大家伙不辞辛苦坐车感到，我们玻璃厂也没什么好款待的，就一些家常菜，大家将就将就！”
其实也不是什么家常菜，肉菜是红烧肉和黄豆炖猪蹄，还有一个鱼头汤，再加上三个素菜，这算是不错的了，平常人家办席都不一定有这个好。
谢先华也拿起身边的茶缸，和副厂长碰了一下，“副厂长这话就见外了，咱们都是吃公家饭的，都是为了咱们市里能发展更好，哪要什么款待不款待。
“还有这菜，副厂长真是费心了，这一趟过来，咱们食品厂的人可是有口福咯！”
副厂长笑着应道：“嗐，大家吃得好就行！”
因为玻璃厂给食品厂提供玻璃罐，而它也需要菌菇酱做为每个月给员工的福利，所以谈得还不错。
这一次谢先华又和玻璃厂签订了三万个玻璃罐，当然不是一次性交接，这是分了三次，谈好之后剩下的就是会计们的事了，接下来谢先华便带着韩见晴去了市里的百货大楼。
之前菌菇酱的推广仅限于厂里还有省城的百货大楼，现在要去的就是市里的，虽然市里人口不比省城多，吃不下更多的酱，但怎么也是一个销路。
谢先华一到就找了百货大楼的经理，拿出自己的介绍信还有工作证明，“同志你好，我们是青安县食品厂的职工，这次前来是想把我们厂里的菌菇酱推荐给你们百货大楼。”
那位经理看着谢先华拿出来的菌菇酱，心底有一瞬间的惊讶，因为这是他小姨前段时间拿过他家来的吃食，说实在的，有滋有味，打开就能吃，而且现在天热，拿来拌面拌饭都好吃，那时候他就想买来着，不过不知道哪里有卖，没想到现在就碰上了，当然因为来人是谈生意的，他脸上可没表现得感兴趣。
他没先去看菌菇酱，而是拿起了工作证明还有介绍信看了会，随后才拿起一瓶酱，问：“这个酱有什么特色呢？”
谢先华看了韩见晴一眼，韩见晴知道这是示意自己说话了，毕竟这次出差的目的之一就是锻炼自己。
“经理，你好。”韩见晴上前一步展示菌菇酱，“我们的菌菇酱是熟食，也就是已经加工好的食品，而咱们市里，不出意外的话，大家都吃过菌菇吧，拿新鲜的炒，晒干的炖汤，但是做成菌菇酱的却少见，咱们的菌菇酱面前有三种口味，喜欢吃辣的有辣的，不喜欢吃辣的也有不辣的，还有一种加了肉丝。
“我们的菌菇酱是玻璃罐装的，罐装可以随身携带，出远门是很好的选择，可以在吃干粮的时候加点口味，而且这个的保存时间也不错，有三个月，也可以做为特产送给自己的亲戚朋友，菌菇是咱们这里的特产，也是咱们的一个特色。
“您看，我们玻璃罐的盖子上还特意设计了咱们市的青安山，青安山是咱们水源的源头，没有这个水源咱们可没有水，也是咱们市里标志性的一个地方，而且这是刻在上面的，无论菌菇酱是咱们自己吃还是走亲戚，这个都在，也算是给咱们市打了广告，也算是给大家心里挂了个名。”
百货大楼的经理听着韩见晴的介绍时不时点个头，直到最后，他才问了句：“挂名？挂名之后呢？”
“……”韩见晴原以为他会问一些其他关于菌菇酱的问题，没想到他问的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但韩见晴也就那么一晃神，就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挂名之后怎么以后就有更多人知道咱们这地方了啊，以后有人提到什么事都会更容易有咱们的位置，而且这也算咱们工作的业绩啊！”
韩见晴没说太满，这样做确实可以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地方可这也不代表能给市里带来什么，不过万事都是给有准备的人，万一就因为这个举动让以后某个人记得青安这个地方，那不也是一个机会？
“经理，我光说我们的菌菇酱有多么好，你可能也没办法体会，但是咱可以尝尝啊，试试就知道我们的东西可不可行了！”
大楼经理之前只吃过不辣的，那味道已经很不错了，但他是个会吃辣的，所以他早就想尝尝辣的了。
“嗯，说得再好不如东西真的好，东西真的好那怎么也不愁卖！”大楼经理笑着说。
韩见晴听着，难道之前自己说得不好？
不过现在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现在还是要把这单生意谈完再说。
大楼经理拿着餐具，就开始试吃，辣的不辣的他都吃了吃，说实话，确实辣的更符合他的口味，他也不吝啬赞赏，
“你们这菌菇酱还不错！挺爽口，味道也挺好！”
“咱们的菌菇酱都是经过很多经常跟菌菇打交道的人做出来的，所以就会特意去展现菌菇自身的味道又配以辅料。您看看这个肉丝的！”
大楼经理看着能看见的肉丝，顿时觉得心喜，他夹了一筷子，细细嚼起来。
“你们这菌菇酱挺不错的，那谢主任对吧？”大楼经理又看了眼谢先华的介绍信，“你们来谈的就是菌菇酱的生意？”
谢先华弯起嘴角，“是，我们这次来就是带着我们食品厂的菌菇酱来百货大楼多添一点东西。我们食品厂从年初开始正式投入生产，因为我们厂子原本就是为了咱社会主义建设的，所以我们的菌菇酱最初是给省城的百货大楼供货，除此之外就是咱们省市的国营厂子。
“现在，咱们的厂子慢慢发展起来，不能说我们青安的东西，连咱们市的人都不知道吧，况且我们也是为了厂子的效益更好，所以这次来找您。”
“哦？省城的百货大楼你们已经开始供货了？”
“是的，我们一开始的菌菇就是销往省城，这也是顺应发展嘛。”
大楼经理懂了，省城已经有这个菌菇酱了，而这菌菇酱发源地可是咱市，这可不能落下，总不能以后有什么人物过来，结果本地人连本地的特产都不知道吧。
“哦？那谢主任的意思呢？”
“我们菌菇酱卖给省城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卖出的价格是辣的八毛五一罐，不辣的八毛一罐，加了肉丝的一块一。”
大楼经理心里默默算着这个价钱，这个价钱可以说是不便宜了，但带出去总有人愿意来撑个场面，尤其是这个包装，有标志，还是红色的，出远门的比如说什么运输公司的人，他们挣得可不少，偶尔吃吃这个换换口味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省城百货大楼的卖出价格，那么进价肯定是不同的：“谢主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这次来也是为了我们市里的发展，而这个菌菇酱也确实不错，既然你都说出了省城那边的卖价，那么进价呢？
“您刚刚这么说肯定也是想要和我们这边谈好的，所以我也是很有诚意地跟您谈。”
“那是自然，如果没有诚意，今天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了。”谢先华慢条斯理地拿出之前的单子，“这是我们跟省城那边签订的单子，我们也不开价，就把这个价位摆在明面上，这决定就看经理您的了！”
大楼经理面不改色地看着单子，这进价不辣的是五毛一瓶，辣的则是五毛三，肉丝的则是八毛。而且他仔细看了下确实有省城百货大楼的章。
“谢主任这么实诚，又不辞辛苦往咱们这边跑，再说还是给我们百货这边供货，我要拒绝那就太不识好歹了，这样吧，我这边也先每个来一千瓶吧。”
谢先华含笑应着，合同很快拟好。
韩见晴出来的时候，有些不明白，“谢主任，明明咱们有之前省城的单子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他看呢？这样不是更快的签单吗？”
“直接给他看吗？”
韩见晴想着，虽然不能太直接，但是也可以提前跟他说，没必要在最后才说出来，这样不是更快能谈成生意吗，而且她看出来最后促成他们那么快达成这桩生意的不就是因为那张单子吗？不然的话这桩生意肯定有的扯皮。
韩见晴看着谢先华没回答他的话，不过她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谢先华眯了眼：“确实，你说的很对，我们提前把单子拿出来确实能够谈成生意，可是这样的生意真的能长久吗？”
韩见晴被问住了。
“要知道，谈生意不仅仅是谈生意，更是谈天说地，最后才是谈生意。咱们向来谈生意都在饭桌上，都会走迂回政策，不像西方人家，谈生意就是谈生意，不会和你绕来绕去。虽然说咱们想要生意一步到位，不走这些路子，但我们的大环境就是这样的。
“西方人家不会说多条朋友多条路，更不会有很多的人情往来，但咱们国情不一样。如果我们一开始把这个单子拿出来，确实也能够说明我们的菌菇酱卖到省城去了，省城有的咱们市里迟早也会上，但是人家会怎么想呢？明明是咱们市的，却先卖给省城，而且直接拿出省城的单子不是显得我们对这事势在必得，倒像是强买强卖。
“如果你是买家，你买一个东西当然是自己主动想买，而不是因为有外界的因素导致你必须要买。而我们提前拿出省城的单子，都是百货大楼，省城和市本来在大家的心里地位就不一样，就算最后和我们签了合同，别人心里也会不舒服。”
韩见晴点头：“是啊，被逼和主动是不一样的。”
“我们先谈好，先让他有这个欲望来购买咱们的菌菇酱再告诉他我们的东西早就卖到省城去了，那只会抬高咱们的身价。”
韩见晴消化着谢先华说的话，脑海中回忆中刚刚谈生意发生的一举一动，“谢主任，那一开始您让我介绍菌菇的特色时，我说的是不是有问题？”
不怪韩见晴这么想，因为那个时候韩见晴说了很多，可是他最后问出的问题也只是随便一问，而且据她回忆，似乎刚刚她并没有说到点子上。
谢先华倒是笑得更开了些：“不错，你会反思了。”
韩见晴听着这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你要记住，咱们谈单子，最重要的是看到别人想要什么，像他问你菌菇酱的特色是什么？那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了解什么，他想要从你的回答中得到什么答案，而这个答案会构成他最终的决定。”
“奥~他问我菌菇酱的特色，首先就是想知道咱们菌菇酱的本身的价值，因为百货大楼的东西就是要卖的，所以他肯定需要有适合价值的东西来卖。除了本身的价值还有它卖出去的概率，这个东西他能不能买，买了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