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早上阳光很好,陆白一时间却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身处幻境。

  “啪嗒”

  他手上的遥控器掉在地上。

  专访节目已经结束,开始播放广告,陆白却依旧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方向。

  他眨眨眼:刚刚,曲雪郁说什么来着……

  他像回过神来一般捡起遥控器,按下回放键。他本来想从最开头开始重放,却不小心将进度调到了中间。

  于是屏幕里便又出现青年英俊而深情的脸,他仿佛在透过屏幕看向某个人。

  一眼万年。

  “我最喜欢白露节。”

  “因为那句‘露从今夜白’的诗。”

  青年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听着听着,陆白的脸颊便开始发烫,连耳尖都红得彻底。

  这几个镜头很短,很快便过了。陆白一顿,便重新将进度调回那里,青年好听的声音像一首安魂的歌一般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他却觉得自己心脏跳动得剧烈得厉害。

  陆白不知自己重放了几遍,等他终于勉强可以从青年的声音里走出来,才终于能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怎么可能呢?

  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流光,陆白转身大步往卧房走去,他站在床头柜跟前,看着那本阮江酒从来没对他避讳过的画册。

  陆白的眉头微微皱着,白皙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缩着——他现在的心情是无法言表的复杂,这让他想起那一晚,他知道了曲雪郁就是当年那个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少年,那一瞬间,他像在做一个噼里啪啦色彩斑斓热热闹闹的梦境。

  而现在,他掉进另一个更盛大、更绚烂、更喧嚣的梦境中来,曲雪郁是梦境中不折不扣的国王,这里的一切都由他主宰——包括“陆白”。

  沉默一瞬,陆白还是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画册,画册被重新包了封皮,能看得出它的新主人对它相当爱护。陆白闭了闭眼,还是利落地翻开画册,眼眸中便立刻映入那个仿佛谪仙一般的少年,只是那个少年整个人都仿佛浸在月光里,画外人便看不清他的脸。

  这是一幅画技并不精湛的水彩画,因为时间太久颜色也脱落不少。

  陆白伸手轻轻摩挲着画里少年的脸——这是他向妈妈学画画的初衷,当初会去学画画,就是为了画下那个少年,他认认真真又磕磕绊绊学了几个月,才画下这幅并不完美的画。

  这幅画完成后,他第一次想要和别人分享他的喜悦,却恍然发现,他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朋友,于是,他便只能说给妈妈听,告诉妈妈、那个他并不认识的少年有多美好。

  这幅画,被他妈妈送给曲雪郁,而现在,却在小阮手里……这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

  陆白抱着画册倒在柔软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床上还残留着那青年身上的味道,令人如此安心。突然,他半坐起来,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出一支素描铅笔,他翻开有画的那一页,把画册抱在怀里,脑海里便立刻浮现出青年的脸。

  笔尖声沙沙响着,不一会儿,陆白便为那画里的少年添好了五官,看着看着,陆白便觉得不满意——和他母亲不同,他并不擅长画画,那个青年那么好看,他却画不出万分之一。

  可画里有了五官的少年如此生动如此鲜活,陆白便舍不得擦掉。

  他碰碰少年的脸,眼眸明亮又温柔,他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那时拉我出无垠的黑暗,谢谢你后来又与我相遇。

  随即,陆白才突然想到:他被对方耍了这么久,似乎该狠狠生一场气才对。

  想到这,他便把画册合好丢在床上,接着找出自己许久不用的背包——毫不心虚地往里面塞了两件青年穿过的干净衬衣。做好这一切,他便干脆利落地出了门。

  他得回家里住几天,除了表示自己很生气这件事外,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原著现在全线崩塌,连“阮江酒”这个重要角色都只是曲雪郁要在戏中扮演的角色,他得冷静下来好好捋一捋,思考下到底是什么回事。

  陆白开了车门,把背包干脆利落地丢在后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车子。

  ……

  曲雪郁回到家从玄关处看到客厅并未亮灯时,便知道那个少年已经得知了真相。

  他动作一顿,便垂了眸:他确实是故意的,从一开始,他就从未在这个少年面前做过伪装——他从来都是“曲雪郁”,他不能让他和小白的关系之中夹杂着这么危险的欺骗。

  ‘那小孩儿一定很生气。’

  他如此自然地揣度着那个少年的心情,然后想他想得发疯——明明才短短一天不见。

  曲雪郁进了卧室准备换件衣服出门,便看到床头那本画册被放在了床上——他无奈地笑笑:这本画册确实是证实他身份最好的佐证,他一直放在床头,从未在陆白面前忌讳过,可他的少年,今天才看到。

  他像无数次做的那样,随手翻开这本画册,随即动作便顿住了,他看着那画瞳孔一缩,半晌,才低低哑哑笑出声。

  ……

  陆家主宅。

  陆白抱着曲雪郁的那两件衬衣躺在床上打滚,他嫌弃地撇撇嘴:果然衣服是没有人好抱的。

  “少爷,”管家敲了门进了陆白房间,向陆白鞠一躬,道:“曲少爷在花园里等您。”

  陆白半坐起来,睁大眼睛看向管家,不可置信道:“刘叔,你、你居然放他进来。”这还是他们家那个敬职敬责到油盐不进的管家吗?

  管家慈爱地笑了,道:“曲少爷帮过您两次,先生和夫人说他是陆家的朋友,以后他来这里不用通报。我本来要请他进来客厅坐,他却坚持要在花园里等您。”

  陆白一怔,却注意到别的地方:“两次?”

  管家便道:“第一次您醉了,想不起来也正常——就是那次花园酒会,您醉得厉害,那时候是曲少爷照看您,直到我和小姐过去。”

  陆白睁大了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他连忙下了床来到窗边,果然在窗外那棵桂花树下看到了那个青年的身影。现下是秋季的夜晚,那里凉得很,青年却只穿了单薄的风衣。

  陆白眉头皱起来,便道:“刘叔,我去见他。”

  “是。”管家鞠了一躬

  等管家出去,陆白便打开自己衣柜,从里面翻出一条厚软的围巾,拎着便出了门。

  弥漫着桂花香气的夜色下,陆白直视着青年漂亮的眼,面上似乎有恼意划过。

  半晌,他道:“跟我来。”这家伙穿得确实单薄,再在这里站下去一定会生病。

  曲雪郁挑了眉:“小白,你不懂,你的心太软,就是在这种地方苦肉计才最好用。”

  陆白:“……”

  陆白“啧”了声,便干脆上前拉住青年的腕往一个方向走去——花园附近有个玻璃温室,那里种着各种娇贵的花,所以很暖和。

  温室里玫瑰花田附近有块休息区,那里弥漫着玫瑰甜美的香气,设置了软沙发和配套的木桌。

  陆白用了力将人按在沙发上,接着便利落地跨坐在对方的腿上,他手里还拎着那条围巾,却直直盯着青年的眉眼,半晌,道:“脱了。”

  曲雪郁瞳孔一缩,一时之间有些怔愣——他设想了无数种少年的反应,却偏偏没有想到这种。

  见人没动静,陆白便自己上手利落地扒了对方的风衣。

  接着,他为青年认认真真围好那条厚软的围巾——这样的围巾,总是贴身围才更暖和。

  “我还是很生气的。”陆白强调道。他依旧无比自然地跨坐在青年腿上,和青年的距离近得暧、昧。

  “我知道。”曲雪郁戴着围巾,认认真真与陆白对视,他伸手碰碰少年的脸,少年并未躲避他的动作,甚至下意识将脸颊贴在他的手掌心。

  陆白:“你骗了我这么久,心里总该非常愧疚吧?”

  曲雪郁一顿,点头。

  陆白眼珠子转转嘀咕着‘愧疚就对了’,又开口道:“答应我几个条件不过分吧?”

  曲雪郁:“当然。”这个少年要他的命他都甘之如饴——他早就知道,他已经为他发了疯。

  陆白:“让我先咬一口。”

  曲雪郁:“好——”

  下意识答应的曲雪郁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面上便出现一瞬空白:“?”

  陆白歪了头,面上又浮出那种奇异的天真:“你该不会以为我扒你风衣只是为了给你系围巾吧?”很生气的时候,当然要狠狠咬对方一口才解恨。

  曲雪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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