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澜虽然答应了,但是他那段时日好像总算是很忙,一直没有时间到双枝阁去,宋窈一次次期望,一次次失望。
直到开拔最后一天,宋文澜才有空来听曲。
这次他没有去包厢,就坐在台下。
或者说,台下就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宋文澜穿着板正的军装,眉目淡漠。偶尔还会蹙眉,似乎很不耐烦。
台上宋窈凤冠霞帔,红的耀眼,一如天边烧起的红霞,她身姿绰约,唱词婉转,句句泣血。
宋窈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颤,耳边佟佟锵锵的声音有些不真切,她满目都是台下的宋文澜。
她见过温润如玉的宋文澜,见过幽默风趣的宋文澜,这下也见过生人勿近的宋文澜了。
戏曲到了尾声。
帝女饮下毒酒,死在驸马的怀里。
宋窈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眼里的眼泪溢了出来,无声的滴落在舞台的地毯上。
宋窈很清楚,这个男人没有心,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怎的会懂情爱之事。
世人都道戏子无情,可戏子才是这世间最多情的人儿。
一台戏一唱就是数十年。
宋窈这出《帝女花》唱了数十年,唱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可悲又可怜的公主,终于为爱的人穿上了凤冠霞帔,却终不能与其相携白首,落的双双殉情的下场。
可在这众人眼中,她演的再生动,戏子终归是低贱的戏子,怎么堪与公主相比,凤凰相生相依,世人将其绣于婚服,寓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挚爱意。但戏子其实与那青楼女子也相差无几,能嫁于乡绅富豪做姨太已是万幸,莫说真挚爱意了。就算是宋窈这样的名伶,即使哪天有了人愿意娶,凤冠霞帔此等礼节,她也不配。
她也曾以为,宋文澜是例外。
可是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泪水模糊了宋窈的视线,宋文澜的身影看不真切了。
宋窈只看见,好像有人向宋文澜汇报了些什么,宋文澜急匆匆的起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没留下一个眼神一句话。
宋窈无力的倒在台上,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她不知帝女饮下毒酒之后可否有撕心裂肺之感,只感自己腹中如烈火烧灼,翻江倒海,体内气血逆行,喉口腥甜。
微微一咳,吐出一口暗红的浊血,沾脏了金色绣线绣出的栩栩如生的凤凰。
凤凰,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窈等不到了……
不断涌出的眼泪冲散了宋窈脸上的血迹,宋窈喃喃自语:“毒酒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
“帝女死于驸马怀,我死在你身后也好。”
宋窈的声音陡然提高,“宋文澜,要记得,世人渴望的东西还有一样,叫爱!”
“徐靥爱宋文澜!”
宋窈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戏园子里。
宋文澜的脚步匆匆好,已经上了车。
他或许要很久之后才会知道,把一切交付给他的女人在他身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徐靥,死了。
悄无声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