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错了。”朝殊冷冰冰地说。

  “还有,你想用你的验证,说服我吗?”

  朝殊长得很漂亮,是一种端正的美,是在陶瓷馆里一众大大小小的器皿里,一眼就无法忽视的瓷器。

  可这份漂亮被他的清冷遮掩,特别是当他生气,或者被触碰到逆鳞,原本冷清的人,就会多了人气。

  陈柘野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看朝殊这副样子,起码不再拒绝他。

  “你没看错,怎么知道我的验证能说服你。”陈柘野无辜地看向他。

  朝殊回望他,一双琥珀色眼眸很快别过去,落在挂在走廊的油画上。

  “我讨厌蛇。”

  “蛇看多了,就不会讨厌,我之前也讨厌。”

  这句话,让朝殊起了兴趣,在朝殊记忆里陈柘野养过很多蛇,怎么可能曾经讨厌过蛇。

  陈柘野注意到他的目光,淡笑地跟他解释,“我之前跟我母亲住在小洋房,外面很多树木草叶,有很多蛇出没,母亲就会捣鼓一些雄黄粉洒在外面,可是不管用,后来我有次醒过来,发现有条大蟒蛇来到我的房间,身边好多条小蛇,向我吐着蛇信子。”

  “那时候我才五岁,被吓坏了,尖叫声吸引我的母亲,她吓得匆匆忙忙,鞋子都没有穿,一进来大喊:“小野,你别动,妈妈会保护你的。”我的母亲柔柔弱弱,明明很害怕蛇,却敢跟蛇对抗。”

  陈柘野说到这里,声音停顿了一下,而朝殊认真地倾听,见他停下来,好奇地问,“所以你为了母亲,不再害怕蛇。”

  有理有据的回答,让陈柘野轻笑一声,此刻走廊的玻璃窗户没有被关上,一缕缕清风从尽头吹过来,拨动他的衣角

  陈柘野:“你猜对了一半。”

  “什么?”朝殊蹙眉,被勾起的好奇,在得不到正确答复后,妄图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

  毕竟他上辈子从来没有听陈柘野提过这件事。

  关于陈柘野的过往,他一无所知。

  可陈柘野只是话锋一转,跟他说,“脱敏治疗,会让人不再害怕任何生物。”

  朝殊闻言,浓郁的睫毛扫在眼角一排排阴影,遮住他大部分的情绪。

  所以陈柘野进行了脱敏治疗,可那个过程,朝殊有点不敢回想。

  “所以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什么?”朝殊想要忽视脱敏过程,努力平复自己情绪。

  陈柘野却是看穿他是真的不想进入花房,只能遗憾地说,“如果你不想进去,我也不会勉强你。”

  朝殊心想不用去,那他转身走人,“既然陈先生已经开完会,那我也要回去了。”

  见朝殊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陈柘野失笑,没有阻拦他,陪着他一起回学校。

  只不过陈柘野问了他一个问题。

  “朝同学,今天逛得怎么样?”

  朝殊阖目,还以为他问公司里的事,“还好。”

  “下次要看蛇吗?”

  朝殊一听,气得睁开眼,却发现陈柘野眼底浮现笑意,原来是故意激怒他。

  瞬间懒得搭理他。

  陈柘野却心情愉悦,果然最喜欢朝殊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为自己怒,为自己嗔,为自己笑。

  可惜只有前面一个做到了,没关系,后面会慢慢都有。

  陈柘野唇角勾起,视线落在他的耳垂,还有因为阖眼,浓郁的睫毛安静地蛰伏。

  空气里也静谧。

  直到下车,朝殊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那一瞬间都冷,让他瑟缩,可下一秒,陈柘野想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后,两人的呼吸有片刻交织,修长的手指整理好披在他身上的外套。

  陈柘野在车上跟他,含笑地说,“晚安。”

  朝殊勉勉强强地说,“晚安。”

  转身回去。

  大门被关上,朝殊本想给自己泡杯咖啡,考虑要是喝了后自己晚上肯定睡不着,他放弃这个念头,接了一杯温水,站在厨房喝了几口。

  脑海里也瞬间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

  还有跟陈柘野在公司的那些古怪对话。

  让朝殊感觉陈柘野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不过他现在跟陈柘野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探查人家的秘密。

  朝殊想通后,又喝了几口水,就去浴室洗澡,洗完后,朝殊收到苏戎的信息。

  ——在吗?

  ——怎么了?

  对方的聊天框上方,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朝殊耐着性子,等他的回复。

  ——朝殊,你上次不是提醒我,说夏驹不对劲吗?然后我今天发现自己的浴室多了一个监视器,我吓坏了,因为宿舍只有我跟夏驹一起住,而且上次浴室水龙头坏掉,也是他自己修好的,这让我有点怀疑他,我找朋友阐述,朋友表示很惊讶,夏驹对他那么好,为人也很友善,朋友认为我很过分,说夏驹跟我在一起从小生活那么大,一直照顾我,我怎么能怀疑他。

  ——我在朋友这段指责下,也开始认为是自己多心了,可是我想到你之前给我发的信息,我想问问你,我真的多心了吗?

  朝殊看完他发出一连串的疑问,透过这些话,朝殊感受到他浓浓的不安,指尖敲打键盘,很快回复过去。

  ——你如果怀疑他的话,你在自己的寝室装个监控器,装的话,一个人装,不要告诉任何人。

  对面的苏戎认真地看着朝殊的回复,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一愣。

  ——不过你今天发现了监控器,对方应该也能察觉你的动作,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再告诉其他人,然后你去网上购买监视器,记住一定不要让人知道,买到后,记得装在寝室。

  ——只要对方忍不住,肯定还会再去装,而至于是不是夏驹,你也能从监控里知道真相。

  朝殊没有开口说夏驹的问题,而是耐心教他接下来该怎么做,再确认对方是不是夏驹。

  这让苏戎清秀脸上浮现敬佩的神色。

  ——谢谢朝殊,为这件事,我烦了一天。

  ——不客气。

  ——那我现在去下单。

  ——好。

  很快两人聊天结束,朝殊退出社交平台,将瓷水杯里的水喝得差不多后,他便回房间睡觉。

  睡到半夜后,他被客厅里的窸窸窣窣声音给弄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开灯,走到客厅发现是张承回来了,喝得直接倒在地上,嘴里大喊着,“我还能喝。”

  朝殊没办法,只能将他拖回自己房间,好不容易将他拖上床,他就像个八爪鱼缠住朝殊。

  “朝殊,怎么是你,呜呜呜呜我还要喝酒。”

  朝殊没好气地推开他,“喝这么多。”

  “嘿嘿,我今天是去应酬。”

  “应酬?”朝殊给他盖被子,而张承不耐烦地踢开被子,脸颊通红地说,“我这次投资,成功率很高,要是成功了,我就可以在家里站起身,他们就不会看不起我。”

  朝殊知道张承家里的情况,张承父母其实很恩爱,奈何张承父亲为了前途放弃了他妈妈,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最后张承母亲去世,张承父亲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将张承接回去,然后他的妻子不干了,两人开始闹起来,最后张承就搬出来住,每个月家里会打钱给他。

  至于张承父亲的妻子,她生了一个儿子,对方很看不起张承,每次见到张承都要冷嘲热讽一番。

  这些往事说不上谁对谁错,也没有人能评价他们的行为。

  可张承不甘心,他不想当一辈子碌碌无为的私生子,他想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这一点,朝殊很清楚。

  这不张承也许是酒醉,跟朝殊说着自己的陈年旧事,断断续续,包括小时候穿开裆裤还有被名义上的弟弟推下游泳池。

  朝殊安静地在旁边当个听众,可张承嘟囔着,“朝殊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朝殊上辈子想要的是幸福简单的家庭,是自己毕业后,也许工作没几年,会认识心爱的人,每次一回家,会有一盏灯给他留着,会有爱人睡得迷迷糊糊,看见他回来,却还是强撑着睡意,对他说句简单的,“你回来了。”

  “我去给你下碗面。”

  自己会说,“不用,你继续睡,我自己煮。”

  随后他会一个人来到厨房,扭动煤气灶,点燃油烟机,洗锅,放水下面,再放点葱花。

  吃完后,他会将碗洗好,再去洗漱洗澡,上床,关灯,而他的爱人,会抱住他,抱怨着,“你怎么每次都回来这么晚。”

  这种生活,是那种细润无声,在暴风雨结束迎来曙光的光芒。

  简单,平静,或者说墨守成规。

  可陈柘野打破了他这种观念,以至于他想要的东西变成了离开他。

  虽然,他最后确实离开了,重生到现在。

  可好几次,朝殊总是恍惚醒来,迷惘地在想自己在哪里?

  也会偶尔在想,这辈子自己还能坚持一开始的选择吗?

  “你怎么不说话。”喝醉的张承还维持一点清醒,疑惑地询问他怎么没有动静。

  “我在想一件事。”

  “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想要的东西。”朝殊说完后,站起身,将他的被子重新盖好,关上灯,脚步很轻地走了出去。

  过了好几日。

  朝殊在公寓、走廊、教室,总能撞见陈柘野。

  对方会温和地向他打招呼,朝殊也会礼貌跟他打招呼。

  “你好,陈先生。”

  朝殊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一切都那么正常,找不出任何问题。

  可这次,陈柘野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朝殊单薄的背影,而学校走廊外侧,更是安装了一大片玻璃窗户,能很直观欣赏外面的绿色盎然的风景,可不知道是谁将窗户打开,一大片风伴随着树叶吹进来,导致朝殊的背影很明显瑟缩一下,其中有片调皮的树叶降临在他的额头上。

  朝殊毫不知情。

  陈柘野余光注意到上方的角落有一处蜘蛛网,黑色的蜘蛛努力地编织网,攀爬在网的尽头,可是却被清洁员注意到,一个扫落,蜘蛛掉落下来,网也破裂消失不见。

  陈柘野望着那个地方出神,眼神阴翳,有什么在逐渐崩坏。

  回去的朝殊,从教学楼里走下来,听到外面鸟雀在叽叽喳喳,他寻着鸟雀的声音,抬头往上看,刚好看到成群结伴的鸟,站在电线杆上,互相依偎在一起。

  他看得有点出神,突然手机震动可一下,他收到了苏戎的信息。

  ——朝殊,我现在来到了北城,找了一间宾馆住着,如果夏驹向你打听我的消息,你不要告诉我的行踪,也不要告诉他我们之前的聊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