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城里城外都热闹了极了。担柴的,籴米的,卖蛋的。推车的,牵马的,卖花的,过早的。争吵怒骂的,调笑不休的。一齐涌在广阔的街道上。铺陈开来,就是一幅繁忙的画卷。

  孙子锐仍旧是招摇过市,祥丰钱庄的少庄主与平日一样吊儿郎当的样子,挤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丝毫身上的白毛披风被旁边卖柴的不小心划出一道黑印子。

  “对不住,对不住。”那卖柴的汉子一脸惶恐。撂下担子,恨不得趴在地上。“对不住少爷。是小的没眼力见。”

  周围的人哄地全部散开,生生撇出了块空地,生怕殃及池鱼。孙子锐身上的那白毛披风看起来不便宜。

  还有好些生怕不嫌事大看热闹的。认出了他是盛都祥丰钱庄的孙少爷。更是让这儿一瞬间热闹起来。

  “是挺不长眼的。爷的披风多贵呀。”披风下的少年皱眉道。白瓷似的脸上像被涂了胭脂般气得通红。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沁着水,活泛极了。“二百两金子呢。”

  孙子锐扶额叹惋。刚得的雪狐披风,今儿刚出来显摆,就成了这样。

  “孙少爷恕罪。恕罪。”地上的壮汉听了价钱哭天抢地。一身单薄的脏污棉衣在冬日的大理石街道上不停摩擦。一擦就乱了,那棉衣里边夹着的芦花被风一吹,四散开来。

  就是把他一家老小全卖了,也抵不上孙子锐一个披风钱啊。

  “我恕罪?我恕罪你就能赔我披风?”孙子锐鼻子一哼,鄙夷看他一眼。

  “少爷饶了小的吧。这等贵重东西,小的怎么赔得起啊。”那汉子抽抽嗒嗒,抹了把泪来。

  “赔不起啊。”孙子锐垂头看了眼哭哭啼啼的瘦削汉子,倒是露了丝恻隐之心。周围人头攒动,却是噤若寒蝉。

  “要不?”孙子锐有些迟疑。抚了抚自己的披风,心疼坏了。

  “赔不起如何?坏了别人的披风,就想一句话一走了之?没钱赔,用命赔便是了。”

  头顶传来冷哼。孙子锐还没见到人,就看到一双手来,替自己把披风紧了紧。冰凉的手不小心碰到自己温热的脖颈,冷得孙子锐一阵瑟缩。

  “用命赔?这哪行?”孙子锐瞪了来人一眼。缩着脖子,嚷嚷道。

  “你给我闭嘴。”范送低下头来,悄然在孙子锐耳边吐了口气。沉吟道。

  “少爷。这是。”那汉子为难极了。头都不敢抬起来,就在那儿不住地磕头。

  “这披风是上好的雪狐毛做的,一丝杂毛都无。买你一条小命还不够?”范送淡淡说道。绷着个脸,少了平日里温和儒雅的书卷气,多了冷冽杀伐的果断。

  “他去孙府做一辈子下人,怕是都挣不来二百两金子。哎,怎么算都是你吃亏呀。还是直接送衙门吧。”范送眯眼一笑。仿若闲庭信步的语气一般。转个身,抬个眼,就定了别人生死。

  “不。少爷。”那汉子凄慌又害怕。跪着往前磨蹭。恨不得抱起孙子锐的脚。求他放了自己。“小的愿意当一辈子的长工。”

  “谁要你当长工呀。”一旁看着的孙子锐目含湛湛,话虽是对着跪着的汉子说的。却啐了一口和他并立的范送。

  “你不要?”范送还是宽松和气的样子。语气轻松。“那送我吧。我那新宅子的下人还没买齐。”

  “送你了。”孙子锐无所谓道。“出个门二百两金子就没了。晦气。”

  “好。”范送挥了挥手。示意人群散去,不管周边看热闹的掺和,招了尾随的小厮过来。“你把他带回去。让他住下,再陪他回去一趟。我和子锐偶遇,去喝杯酒。”

  那小厮面有豫色,沉默了半晌还是应了声。带着抖抖索索的担柴汉子去了。

  “谁要跟你喝酒?”孙子锐噘着嘴,骄矜一哼。

  “孙少爷大恩大德,方才送我个小厮,我去请孙少爷喝杯薄酒,不过分吧。”范送温和说道。

  “干嘛非要为难那人?就一件披风罢了。”孙子锐想起方才的事情皱皱眉。

  “是呀。一件二百两黄金的披风。咱们孙少爷不差钱。说扔就扔了。”范送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披风角拽了拽,示意他往前走,别傻不愣登地现在街道上。

  “可你空手套白狼,买人家一条认命。你心可真黑。” 孙子锐露出白亮的牙齿,森然道。

  “我哪里是空手套白狼?”范送看他一眼,和煦笑笑。比冬日里乍然一现的阳光还要温暖。

  “我这披风还能再用,那人命可就归你了。”孙子锐乖顺地跟他走,还不忘低声道。

  “苦海无涯,我一句话帮了你,救了他。又哪里是空手套白狼?”范送平静说道。看了眼旁边的春意楼,挑了挑眉。脚拐了弯,就把他拉了进去。

  “别说话。”范送忽然靠近,将孙子锐压在门后。贴在孙子锐耳边低低道。

  孙子锐身子一僵。急促的呼吸两声。白净的脸上。像是擦了胭脂般,透着抹诡异的薄红。

  范送好像正在防备着什么。躲在门后,悄然望着熙攘的街道上。只给孙子锐留下个瘦峻的侧颜来。

  范送本就比孙子锐高一个头。往日里瘦瘦巴巴的,脸色泛黄,倒是找不出他的高大来。如今一手按住孙子锐的小身板,孙子锐才发觉,人范送也不矮。怎么也比自己年长好几岁,倒也不是白长的。

  孙子锐哀叹一声,心有戚戚。他娘日日给他进补不断,天天锦衣玉食的。竟也抵不过范送这厮几个月的好日子的滋润。

  天呐!你不长眼!

  “现在才发现。子锐。你也挺白。呵。”

  一股热死喷在脸上。孙子锐这才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范送已然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脸上。

  那眼神清凌凌,平淡淡。偏偏眉毛微微挑起,将那温润沉静,端秀正直的脸衬得邪魅。

  孙子锐脸上一红,压抑着嗓子低声呢喃。“可能说话了?”

  “能了。”范送轻声笑笑。鬼使神差,抬起手来拧了下那透着薄粉的高挺鼻梁。

  “你干嘛?”孙子锐猛地一推,将他推在隔壁的门板上。大吼一声。“你你你,呸,臭流氓!”

  “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我怎么就臭流氓了?”范送无所谓哼笑着。心里默默地品评了下方才的手感。倒是比细面做的饺子皮还要细嫩。

  范送笑眯眯想着。微微歪了头,含着笑。看孙子锐白脸变红,红脸变青,青脸变绿。顶着绿脸的孙子锐椎心泣血,狠狠涶了他一口。

  “劳驾。打情骂俏楼上有雅间。五两银子,还包宿。”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被忽略的掌柜木着脸。公事公办道。

  “掌柜的?这男人间的生意你们也做?不怕夭寿?”孙子锐好歹是公子哥,自然知道这儿是什么地儿,绿脸还没转白呢,就又绿了下去。

  “男人你们也进来,你们不怕夭寿。我怕什么?”那正经的掌柜忽然神神秘秘笑一声。“实不相瞒。这男人之间讲究的多。来我这儿的反而更多一些。不过都是晚上来,客官你们大白天的就来,也太孟浪了些。”掌柜的偷偷一笑,一脸褶子的老脸笑成了菊花。

  “客人,初次来,要香膏吗?包宿就送。”

  “不!要!”孙子锐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奶奶的,怪不得我清歌儿坊的生意越来越不好。”

  “掌柜。五两。不用送香膏。”范送拍了拍孙子锐后背。果决说道。拉着孙子锐就要上楼。

  “你二大爷的,你要干嘛?”孙子锐慌乱叫着。白色的披风一摇一拽间,像是一朵开放的落蕊花。

  “子锐。别闹。”范送皱皱眉。轻声吁口气。示意他小声点。“我出来趟不容易。快来。”

  “哦。。”孙子锐脸色变了变。饶是心里呕得要死,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这在掌柜的眼里,可就让人浮想联翩了。“客官。真的不送香膏吗?免费的。”

  回应他的是楼上日渐式微的跺脚声。

  孙子锐恨不得把没有眼力见的掌柜的生吞活剥。靴子在地板上一脚比一脚狠,震得连天响。

  “这铺子带着春字。”范送低头扫了眼孙子锐。

  “带春字怎么了?这么个铺子爷赔不起?”孙子锐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眼处变不惊的范送。

  “你老大三叔告诉我。盛都所有带春字的铺子,都是他的暗桩。”范送含笑望着孙子锐。笑得森然。

  这是,“你再踩下去,就等着你老大剥你皮抽你筋的意思吗?”

  。。。。。。唔T^T,娘亲,我怕。

  作者有话要说:

  嗷。有人吗?\(≧▽≦)/叶子真的不是在为爱发电?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