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走回卖货的地方,地上支的摊子已经少了两匹布。

  乔松见他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

  方木一把推开他伸到眼前的脸,不说话。

  乔松见他这反应,还以为他没找到:“陵阳城这么大,连本书都找不着?”

  方木这一路思想斗争做的厉害,鬓角全是汗,板着脸,冷冰冰道:“少八卦,多卖货。”

  乔松啧了声,明白方木这是过河拆桥。

  但对方不想说,他也不会追着问。

  他估摸着是找着了,只是方木害羞,不肯明说而已。

  走了一路,方木也冷静下来,他被晒热了,先坐下来喝了点水,然后才接过兄弟的位置,换着吆喝。

  而后又陆陆续续卖掉五匹布,几人吃了碗馄饨面,接着贩卖。

  他们的布花色和材质都好,受夫人小姐欢迎,价格也公道,快到休市时,摊子上就剩一匹月白色的布。

  看着这匹布,方木又不免想起朝颜,这颜色衬他,而且朝颜从常远逃难到西水村,就只带了三身衣物,将来两人拜堂成亲,连身像样的也没有,这么一想,方木一拍大腿,说道:“不卖了,回去吧,这匹我要了。”

  几人喊了一天也累了,见他把最后一匹包了,也不问用途,直接收摊走人。

  在场只有乔松懂他的心思:“买给哥夫?”

  方木用破布把布匹小心翼翼包起来,闻言点点头。

  乔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

  几人回了客栈,方木把今日卖布的钱交给宋生,并说道:“剩了一匹月牙色绢布没卖,我要了,钱你在工钱里扣。”

  宋生问:“还没到年节,怎想着买布了?”

  方木便道:“给我夫郎的。”

  宋生一愣:“你何时成的亲?”

  方木道:“还未成亲,只是定下来了。”

  宋生了然,笑道:“你瞒的够紧啊。”

  方木也笑:“就是上个月的事。”

  “恭喜。”宋生又道:“与你共事多年,我几度以为你无心此事。”

  方木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以前的行事作风让同事有些误解。

  宋生又问:“何时成亲?”

  方木道:“还没这么快。”

  “那可得提前跟我们说一声。”

  “这是自然。”

  宋生拍拍手,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今晚大家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启程回平南县。”

  终于能回家,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各自洗漱,又纷纷睡下。

  第二日一早,宋生便去买路上要吃的干粮,其他人把东西收拾好,准备回家。

  辰时初,七个人便赶着只载着行礼的牛车浩浩荡荡返程。

  返程要比来时轻松,牛车来时一天至多只能走六十里,返程时可达八十里,八天的路程至少缩减了两天。

  十四这天下午,紧赶慢赶六天行程的众人,终于在申时中到了县城。

  才刚把东西卸下,方木就说要回西水村。

  此时回去,一不方便找车,二路途遥远,恐怕还在庆远镇天就黑了,宋生几人不解,老算盘更是问道:“你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以往回来的晚,方木都会在这住一晚上,隔天再回庆远镇。

  他们不知道,乔松可是清楚的,出面解围道:“没事,我跟他一块回。”

  知道他们两是一个镇子上的,见方木坚持,也就遂了他们。

  宋生道:“你稍等会,我去结数。”

  方木点点头,对他们道:“麻烦了。”

  老算盘道:“兄弟一场,说这些话做什么。”

  乔松道:“先去把东西归置好。”

  他们的个人物品还要放进厢房。

  方木嗯了声,随他一同去后院。

  把蓑衣等物放好,方木又给来时的灯笼重新换上蜡烛,好保证能够回到家。

  两人还在厢房时,宋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钱袋子。

  进来便道:“给,这次的工钱。”

  乔松过去欢欢喜喜接过来,掂掂重量:“哇,这趟值了。”

  方木也拿了过来。

  宋生道:“扣除布匹的二百文,结你一两八十文。”

  方木真诚道:“多谢。”一匹布断然不止二百文,是宋生给了更便宜的价格。

  宋生道:“快回去吧,再晚就迟了,路上注意安全。”

  “对了,商队里可有不要的烂布?”

  宋生问:“有倒是有,你要?”

  方木点点头:“想做床帘。”

  宋生没去过他家,不懂,但是乔松却是清楚的。

  其实哪怕是烂布也有作用,但宋生与他相识多年,不会这点东西都舍不得。

  “你们去大门口等我,我找来给你。”

  两人便按照他的吩咐,在门口等他。

  等了差不多半刻钟,宋生才挎着个包袱出来。

  出来后直接交给方木。

  方木一把挎在肩膀上,对他点点头。

  话在不言中。

  宋生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回去。

  方木和乔松也不再待,疾步赶回庆远镇。

  老算盘他们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夜路不好走,从县城回庆远镇都需要一个时辰,何况方木还得回西水村。

  两人本来就才刚结束走商,正是累的时候,又花了一个时辰赶到庆远镇,乔松感觉自己的腿都快废了。

  他气喘吁吁:“下次我可不陪你这么赶了。”

  方木也累,他的声音很低:“这次多谢你。”

  乔松摆摆手:“行了,赶紧回去吧,小心点。”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庆远镇,哪怕夏天白日长,这会太阳也已经下山,光芒暂收,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不消一刻钟,大地就会完全陷入黑暗。

  方木拿出火折子把蜡烛点亮,问他:“真不用我送你?”

  “还担心我呢,赶紧走吧。”乔松推他。

  “那我走了,你也回吧。”乔松就住在镇里,担心他还真不如操心操心自己。

  乔松见他一走,自己也赶紧回家,他没有灯笼,可不像方木那样能看得清路。

  灯笼光只能照清前面两三步的距离,好在这条路他走了几年熟悉了,倒不至于摔个跟头跌个狗吃屎。

  走到半路,实在口干舌燥的厉害,方木放缓脚步,翻出水囊,抖了抖,就剩一点,忙灌进嘴里解渴。

  水不多,两口就喝完了,方木把塞子盖上,又加快了脚步。

  一刻钟后,方木终于走到了山口。

  此时月明星稀,若不是月光明亮,连屋子都看不清楚。

  房子就剩个轮廓隐在月光下,没有一点光亮渗出。

  朝颜已经睡了。

  方木站在山口,看着半个月不见的屋子,忽生一股近乡情怯的心绪。

  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因为屋里的人。

  但思念许久的人就在眼前,方木不能停下脚步。

  他也停不住,不然也不会连夜赶回。

  他挎了挎身上的包袱,把灯笼往前伸了伸,走进了荒地。

  他提着灯笼到屋前,看了看锁,门是从里面关上的,严丝合缝,他又绕到侧边,去敲窗,轻轻叩了三下,喊道:“颜颜,是我。”

  朝颜才刚躺床上不久,今日他去砍柴,忙的晚了,等吃完饭洗漱好,已经明月高悬。

  还没睡着,就听见方木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念产生了幻觉,又听到方木的喊声。

  朝颜心下一动,清楚是他的木哥回来了,连忙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摸黑去点灯,嘴上喊着:“木哥你等一会。”

  门窗紧闭,所以方木没听到朝颜因为着急,腿撞上了凳子发出的声音。

  朝颜忍着痛点亮蜡烛,就去开门。

  房门被他用木棍在后面撑着,外边的人要进来除非撞门,所以很安全。

  他把木棍撤下,一把拉开门,就见半个月不见的方木站在门外。

  方木的灯笼还剩一点蜡烛没烧完,所以烛光把他照的一清二楚。

  朝颜瞧着他,心绪翻滚,什么也来不及说,就伸出手把他抱住。

  方木牵挂着的心也因为看到他安好而放下,他吐口气,不动声色拍了拍朝颜的后背:“我身上脏。”这是真的,他好多天没洗澡了,又是大夏天,味道肯定不好闻。

  朝颜却毫不在意,把脸靠在他的肩窝,瓮声瓮气道:“木哥,我好想你。”

  方木用脸蹭了蹭他的发鬓:“我也想你。”

  朝颜只感觉鼻头喉咙发酸,总忍不住想哭,但他又不能哭,抱了方木一会,把他松开,接过他的包袱,让他进屋。

  方木要吹蜡烛,低下头,就先看到他光着的双脚:“怎不穿鞋?”

  如同手指一样圆润的脚趾头动了动,朝颜有些不好意思:“我太想见你了。”

  方木哪还能生的起气,把灯笼吹灭,放在一边,弯腰,一把把人横抱起来。

  朝颜吓了一跳,却又因为拿着东西,只剩单手去搂他的脖颈。

  方木把人放在床上,蹲下身,把他的脚捧起来,轻柔抹去脚底的灰尘,完了说道:“我去洗漱,你先睡。”

  朝颜摇摇头:“你吃饭没?”

  方木道:“我自己来。”

  朝颜哪舍得,就去穿鞋:“我给你煮碗面吃。”

  方木也不拦着他,见一个活蹦乱跳的朝颜总比见一个睡着的朝颜好。

  只是方木不让人下地,而是就着蹲身的姿势,两手围住他,说道:“久日未见,我想先给你一个吻。”

  朝颜低着头看他,脸红红,但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对着他干燥的唇亲了下去。

  思念在唇齿间化开,诉说着两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