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剑落千山雪>第40章   淡眉照秋水

  沈樾看着沈初瓶,问道:“小叔,你既然说出了九候门和青云宗这两个门派,又从入城就开始关注我与小师叔,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们正在打听鸳鸯剑谱下落的事情?”

  此话一出,祝枕寒、张倾梦、白宿三人都看向了沈初瓶。

  “没错。”沈初瓶叹道,“我从收到你的信开始,到得知鸳鸯剑谱残页原来就在你们手中,就隐隐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这种事,所以特意在城中布下眼线,关注此事。”

  可以说,这件事在各大门派、世家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沈初瓶又说:“恐怕消息已经传到了你父亲耳中。”

  沈樾想也想得到那人阴沉的脸色,不由得心情烦躁,摸了摸鼻尖,说:“小叔应该知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早就和他没有联系了,他如何作想,也与我无关了。”

  沈初瓶见沈樾不愿谈及此事,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望向祝枕寒,说道:“这位便是刀剑宗的小师叔吧,沈禾路上受你照顾了。”

  祝枕寒认真答道:“没有,不如说我这一路上也多受他的照顾。”

  说话间,沈初瓶不动声色地将祝枕寒上下一打量,面若冰雪,端庄矜持,身上丝毫没有少年天才的高傲,不卑不亢,即使是见过许多侠客的他也不得不说一句仪态上乘。

  于是他笑道:“我知道沈禾的性子,既然你们能够如此谦让,我这个当叔叔的也能放下心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如今时日已晚,灯会也将闭了,你们也早些回。”

  沈樾知道自家小叔如今在覃家当事,肯定琐事缠身,便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他一走,祝枕寒转过头,就和目光灼灼的张倾梦对上了视线。

  祝枕寒:“......师姐?”

  在张倾梦眼中,沈初瓶到底是外人,有些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所以他走之后,她就打开了话匣子:“小师弟,我之前还常常担心你在落雁门会不会受了欺负。沈樾,这话没有针对你,你应该也是明白的,倘若你去了刀剑宗,你师姐胥沉鱼也会如此牵肠挂肚。我直说了,此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如今看来,传闻都是不可信的。”

  沈樾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茬,只好接道:“嗯,确实。”

  张倾梦顿了顿,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说道:“然而,当我真正见到了你,或者说,见到你与我师弟相处的样子时,我就发现,师弟他很依赖你,也很信任你,将你当作足以托付后背的人。或许你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是我这个做师姐的却能看得出来。”

  沈樾看向祝枕寒,却见祝枕寒稍稍撇开了一点儿视线。

  别说祝枕寒了,其实他听到这话,心里窃喜之余,还觉得耳根子发热。

  “师弟是家中长子,平时照顾人照顾惯了,不知道该如何向人撒娇,也不知道如何去依赖一个人。”张倾梦轻轻笑了笑,说,“他在师门的时候,沉静得很,稳重得很,又有小师叔的身份摆在那里,久而久之,就让大家忘记了他的真实年龄其实很小了。”

  她说:“沈樾,我说这些话,一方面是为了感谢你能让他展现出符合年龄的模样,另一方面,是想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师弟对你的信任,否则刀剑宗不会轻饶你。”

  这话一开始还挺正常的,说着说着,又转变成了一种威胁了。

  祝枕寒发觉不对,怕这话将沈樾吓走了,嘴唇动了动,便要将这个话题揭过去。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沈樾已经迎着张倾梦的视线,开口回道:“五师叔能对小师叔有这般照顾,想必已是将他视为了亲弟弟,我能明白你心中的忧虑,因为我的师姐与我便如亲姐弟一般。我答应你,若他一日不负我,我便一日不负他,如此能够宽心吗?”

  张倾梦觉得他的回应好像怪怪的,但是又确实让她很满意,于是就没有细想。

  她朝沈樾颔首,转身,走到兀自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将蝴蝶双刀在指间转动的白宿身侧,稳稳地接住了翻飞的刀,握着刀柄,又放回他手里,说道:“走了,回客栈。”

  再说另一边。

  当祝枕寒等人回到客栈时,沈初瓶也已经回到了覃府。

  一到府邸,他就发觉门外多了一辆马车:并非覃家的,马车表面用暗金色的特殊漆料绘着蜘蛛与网的纹路,灯光越亮,越是黯淡,唯有阴影中才会显出一点微弱的光芒,那车夫瞧着淡漠寡言,一声不吭的,独立车旁,手中拉着缰绳,如同亘古不变的冰河。

  第二位客人。

  沈初瓶心中突然生出不详的预感。

  他踏入覃府,车夫只是抬头淡淡望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沉思。

  穿过庭院,步上台阶,有一个彪形大汉倚在柱旁翻看手中的卷轴,大汉手臂上纹着刺青,头发也剪得只剩咋咋呼呼一层,短得像刚修剪过的灌木,唇下有一道疤痕,看着凶神恶煞极了,然而他手臂间夹着算盘,神色又专注得很,将那种煞气硬是磨去许多。

  “陆淮燃。”沈初瓶唤道。

  被称作“陆淮燃”的大汉抬头看他一眼,乐呵呵说道:“沈先生回来了。”

  沈初瓶问:“老爷不是说过今日有贵客,为何门口又停了一辆马车?”

  陆淮燃犹豫一阵,放下手中的卷轴,凑过来,他身形高大,于是只好半弯着腰,低声说道:“说来也巧,那千机阁阁主来霞雁城七日了,老爷就请了他七日,前六日都没同意,不是有事就是抱病,就是今天傍晚的时候,他忽然松口,答应了老爷的邀请。”

  沈初瓶又问:“所以,如今府里是有两位客人?”

  陆淮燃想了想,笑了:“另一位客人,沈先生也认得,是老熟人了。”

  他说:“所以老爷并没有避讳他,反而是将两位客人都迎进了府中。”

  “老熟人?”沈初瓶沉吟片刻,疑惑道,“是谁?”

  陆淮燃的关子卖够了,正欲解答之际,忽然望向他身后,“咦,您怎么出来了?”

  即使沈初瓶的武功了得,也没有感受到有人接近,他满心疑惑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素衣白袍的男子——他倏忽间想起了一个荒诞的传闻,因为这个人惯穿白衣,所以魔教教主下令,禁止其他人再穿白衣——沈初瓶暗想,这传闻并非全然是空穴来风。

  因为他确实是适合白衣的。

  十年来,任谁白衣裹身,映雪踏月,都不似他明然皎洁。

  在他之后,无论谁再穿白衣,都是游离的群星,在明月的辉映下只显得黯淡。

  眼前的男子眉眼稍弯,一双浑然天成的桃花眼盈着浅浅的浮光,轻轻一笑就荡开,融成春风拂过的池水,他唇角是抿着的,却因这双眼而显得带笑,盛着万千山水,抬眼之际,恰似月出东山映薄云。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这位曾经的大祭司,如今的魔教右护法,都是众人心中的一痕月光,月光皎然,柔和,直视太久,却会令心中生寒。

  沈初瓶很快镇定下来,喊道:“聂护法。”

  聂秋轻笑:“沈先生。来时没见到你,我还向覃公子问起,说你出去了。”

  沈初瓶亦是缓和了神情,说:“多谢聂护法惦念,经上回一别,算起来,我们已经将近三年未见了......我早先就听老爷说过有贵客,没想到他是有意要同我卖关子。”

  聂秋颔首,“是许久不见了,所以覃公子此次盛情邀请我留宿。”

  说到这里,沈初瓶和陆淮燃也明白了,他出来是去找人将行李取过来。

  陆淮燃热情道:“这种小事情,交给我就好了,聂护法的行李都还在后院,我这就让人将行李都取过来,免得你再跑一趟了。沈先生就麻烦带着聂护法去看看住处吧。”

  聂秋应下后,陆淮燃就离开了,沈初瓶则带着他前往客房。

  拐过转角,踏过回廊,沈初瓶问道:“老爷如今还在书房吗?”

  “他还在和袁千机议事。”聂秋说道,“我来霞雁城是有要事在身,当我问过了我想问的事之后,得知他们两人都不知晓任何线索,就不打搅他们相谈,先行离开了。”

  覃府有规矩,进入府中的人,都要将武器交予护卫保管。

  但眼前的这个聂护法明显是个例外。

  他正面瞧着是个引云镶雪的美人,背上却负有两柄斩马/刀,一柄名为含霜,一柄名为饮火,右手用含霜,左手用饮火,然而这世上见过他拔出饮火刀的人并不多,至少,见过的人基本上都死了。因他武功高强,所以众人又将他与魔教堂主段鹊并称为双刹。

  聂秋与覃家家主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沈初瓶和他还算是熟络。

  于是沈初瓶随口问道:“什么事情,竟然连老爷和千机阁阁主都不知晓?”

  聂秋淡淡道:“鸳鸯剑谱。”

  沈初瓶的心猛地一跳。

  沈樾和祝枕寒,就是因为鸳鸯剑谱而被蜀中的门派所追捕。

  他知道许多门派都对鸳鸯剑谱感兴趣,却万万没想到连魔教对此也有兴趣。

  怀着复杂的情绪,沈初瓶问道:“我可以问问魔教为什么对它感兴趣吗?”

  “具体细节,不方便透露。”聂秋望向沈初瓶,说道,“但可以告诉先生的是,鸳鸯剑谱与我魔教的渊源匪浅,所以教主无论如何也想得到剑谱,并且不惜一切代价。”

  沈初瓶想了想,笑道:“方教主拿到剑谱之后,是打算如何修习?”

  聂秋轻呼出一口气,说:“总之,先拿到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或许......我可以勉强试一试用剑,魔教实在无人用剑,他也不会和别人修,我只能尽量满足了。”

  方岐生的剑匣中确实有四柄剑,两柄轻剑,两柄重剑,想要借一柄给聂秋也不难。

  说是这样说了,可让一个刀客半途去学剑,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完成的事。

  沈初瓶知道,即使无法学习其中剑招,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鸳鸯剑谱,说明它对于魔教,或者,进一步来说,对于方岐生,有着不同于其他门派的、更深层次的意义。

  那么,沈樾和祝枕寒的处境就危险了。

  作者有话说:

  一只白狐狸路过,并随手秀了恩爱。

  聂秋x方岐生,出自完结文《明月席地而坐》,前后代表攻受,戳专栏可见~

  我的形容常常因为聂秋、祝枕寒、顾厌这三个大美人而匮乏,并开始自己乱造词(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