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夏凉[种田]>第96章 

  这之后, 沉寂了数十年的宁府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因为硝石矿的大力开采,傅居言再次拿出了让人惊叹的东西——刨冰、炒酸奶。

  虽然价格和水果沙拉比起来贵了一倍不止,但相比曾经有钱难求的冰饮来说, 实在是实惠到人们觉得像是白捡来的。

  齐家主期待的作茧自缚并没有发生在各处“绝坊”身上,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打价格战, 而是实实在在的在盈利, 且日进斗金,如日中天。

  齐家茶坊在这样密集的攻势下, 又失去了齐温婉这一得手的后辈,终于渐渐显出颓势来,随着皇帝不断掏出金库来支持福王他们开办各地分店,齐家的垄断地位终于被打破,大浪淘沙, 终于有一天,齐家也成了万千沙砾中的一颗, 不复往日辉煌。

  这漫长而又转瞬即逝的夏日,齐家人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人去楼空。

  即使是后来,短暂的秋季过后, 东陵迅速进入冬日, 齐家的茶坊也没能起色多少,福王一行人抓紧时机,早在在各处售卖冰饮之时就在傅居言的提醒下暗中发展着平价茶叶,一个夏日过去, 早已今非昔比。

  更何况, 绝坊的招牌打入了东陵各地,只要里面一出新品, 就必然是万人空巷,人海如潮。

  傅居言脑子里的点子又何止只是冰饮?火锅、麻辣香锅、鸡公煲、各类面食……

  东陵夜市一直存在,只是因为饮食单调,所以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绝坊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单调。“加盟”的出现让更多的商贩加入到这个行业里,有了这些游走在天南海北的商贩的宣传,绝坊的名号,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一呼百应的存在。

  齐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给了他们有机可乘,便叫他们抓住机会将星星之火撩了原。

  事已至今,再后悔也是枉然。

  这个冬日,大概是东陵百姓过得最惬意的一个,美食热饮,视觉与味觉的双层享受,一日三餐都在绝坊用,怕也是不能尝遍所有的吃食,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很快,这个安稳的冬日就过去了,十二月中旬十日,是东陵一年一度的祁庸节,拜望长辈亲朋,宴请高鹏,祭祀祁盼来年风调雨顺,冬暖夏凉,是相当于傅居言记忆里的年节一样重要的日子。

  傅居言粗粗一算,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半年之久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葛正修从军营里回来,见他站在廊外,不由脱了鹤氅披在他身上,低声斥道:“前两日刚下了雪,如今雪融之际,最是酷寒,你身子不好,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傅居言将鹤氅拢在身上,斜看了他一眼,双手拱起推着他的后背往屋里走,一边笑道:“五十步笑百步,你前两日发热,要不是我宽衣解带不眠不休照看了你一夜,你如今能活蹦乱跳去军营,早叫大哥笑掉了牙了。”

  葛正修蓦然红了脸,想起他的小男妻是如何宽衣解带不眠不休的,不由面红耳赤头上发热。

  虽说傅居言如今不过十七岁光景,但他一直坚持服用灵乳,平日里也会在空间里取乐清泉水来泡,身子骨早不似当初,面色如珍珠,白而泛着光泽,是最健康的颜色,这些日子以来跟着福王各处忙活,忙于各处开店事宜,准备各类吃食,授业与人,更是锻炼得体格纤长,匀称有力,就连身高都跟着猛窜了一截,如今已经到葛正修嘴唇那么高了,越来越显出一个成年男子的体态,青涩与成熟交织,叫葛正修夜里每每看了,都忍不住红了眼。

  之前因为顾虑傅居言的身体,葛正修总是忍无可忍实在忍不住了才缠着媳妇儿吃顿肉,还是勉强能填饱肚子的那种,如今眼见媳妇儿出落得鹤立鸡群,又整日在外面跑,葛正修终于无师自通了十八般喝醋之法,夜里更是百无禁忌,将所有花样都玩了个遍,两人亲密之态更甚以前,叫葛正修越来越食髓知味,爱不能释。

  只一点,无论他怎么哄劝,媳妇儿到最后都坚持残忍扼杀他们的孩子们,绝不叫他们有来到这个世界的可能。

  想到每次进行运动之前,媳妇儿都会从空间里翻找出某样东西,异常认真地给他兄弟穿上,葛正修就忍不住暗自磨牙,该死的,真恨不能拿针把它们统统扎破!

  大手不自觉反身拦上了傅居言的腰,下巴轻嗑在怀里人的头上,两人像连体婴儿一样进了内室,“上灯时节,宜饭后运动。”

  *

  祁庸节将近,皇上又暗访宁府,对傅居言道:“祁庸节时京都各街开了灯会、诗会之类,虽说无趣,亦可解闷去玩乐一番,若想看热闹,皇后那里的戏班子倒还有些看头。”

  他一副挑挑拣拣的样子,已经熟知他秉性的宁府各人都低下头,不吭声,傅居言无奈,装作好奇道:“您说的可是京都那个有名的’苏崖戏班‘么?如此一来,必定是要去见识一番的,还请您替我们要来几张请帖可好?”

  东方拓翌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心性不定的年轻人,就喜欢这些个花里胡哨、金玉其外的东西。”

  这样说,却分明是同意的意思。

  接下来又商讨了些家国正事,一场小宴才算结束。

  傅居言望着慷慨激昂的大哥、侃侃而谈的葛正修、面带淡笑的帝师父亲、微笑不语的老侯爷,最后看向他曾经以为杀伐果断、多情亦无情的皇家人,突然发现,或许坐在至高之位上的人,才是最渴望这样的平常。

  无论这位帝王的动机是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温情,这或许是一位帝王能够给出的最奢侈的东西,而这份奢侈,他和福王、宁府众人,都在给予的范围内。

  皇帝临走前,傅居言交给了他一个长形纸筒,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睫毛乱颤,似乎不知道如何言语,最终只低声说了一句,“送给您。”

  他有千万句话要说,有矛盾的言语要表达,却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他从这位忧国忧民的帝王身上学到了家国大义,也终于拥有了归属感,对这个内忧外患的国家终于不再冷眼旁观,可是一旦想清楚了自己要背负的是什么,这份重逾泰山的礼物,还是叫他恐惧不安。

  他希望这位睿智的帝王永远不会发现它的秘密,又希望当灾难来临,它能更偏爱这个有着他所有回忆的国家一些。

  东方拓翌仿佛读出了他眼中的千言万语,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笑了,拍拍他的脑袋,“何苦来哉,小小年纪便如此老气横秋。皇后宫里,热闹的不止是戏班子,到时候将你家那个小东西也带上,学得和你一样!”

  这才离开了。

  葛正修这才上前,和他离得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耳边温热的气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的确,他们安稳地又度过了一个冬季,无论是内忧还是外患,都没有发生。

  傅居言的心渐渐放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再多的,担心也于事无补。

  可是很快,另外一份要命的烦恼就来了。

  难得的春日里,寂静的宁府里传来一声劈裂的惨叫,叫听见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怔住,这不是他家小少爷的声音吗?!

  众人都慌了神,急急忙忙往小少爷和姑爷的院子里赶,却发现院子里被老爷夫人的亲信团团围住,容不下一只蚊虫通过,更遑论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众人都开始惶惶不安,不知道小少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位可是他们宁府的聚财子,更是宫里那位的眼珠子,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温暖的春日阳光下,众人却齐齐打了个哆嗦,不敢想下去。

  正宁居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只见葛正修和谢夫人拼命按着床上挣扎的傅居言,一白发苍苍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太医视若无人地抓住了傅居言的手腕,熟练快速地切了脉,眯起笑不见眼的眼睛,点了点头,“确实是有喜了,恭喜侯爷、帝师大人、谢夫人、葛将军。”

  一旁兢兢战战如同等待死刑的大夫一听这话,立马送了口气,陡然坐了下去,半晌才抹了抹额上的汗,劫后余生又喜笑颜开道:“恭喜各位老爷、夫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毫无掺假。”

  也不知这宁府的小少爷为何如此痛恨有孕两字,他诊断其怀胎两月之后,这小少爷就叫着骂他庸医,他惊疑不定,以为这位少爷是得了什么怪病才致如此,一诊再诊,皆是如此,他相信自己行医多年的医术,因此便如实相告这家的当家人,就被这小少爷一副恨不能吃了他的模样盯着。

  甚至为此老侯爷去请了宫里的太医来诊断,如今已然确诊,他一颗叫这位少爷弄得七上八下的心才放在了原处。

  向屋里的人告辞,大夫急匆匆走将出去,看宁家小少爷那样,显然这事另有隐情,他行医多年,早知这类事情知道没有好处,于是不敢再多呆,急忙退了出来,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傅居言被确诊为有孕后就消停了,其他人看到他这样,以为是他初怀孩子,心绪不稳,也就没有过多打扰他,老侯爷高兴的亲自将太医送出了府,“张太医,宫里那边……”

  张太医了然一笑,“老侯爷放心,在下就是不说,皇上也是要过问的,何况如此大的喜事,在下如何敢瞒报?”

  老侯爷这才笑着将人放行。

  葛正修在内室默默陪着傅居言,他没有想到,傅居言对这件事反应这样大。

  傅居言就抱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半晌,喃喃道:“怎么会……我……”

  虽然已经努力去适应自己如今的身份,他对哥儿这类人也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可是,哥儿的外表太具有欺诈性了,虽然大多清秀阴柔,但在傅居言看来,和他曾经世界里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潜意识排斥自己身份的转变,因为在他二十几年的现代化教育里,他的对性别的认知一直都只有两种——具备生育的女性和没有生育能力的男性。

  他知道自己是哥儿,却下意识拒绝去想这个性别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那违背他的认知,违背他对自已一贯的性别定位。

  可是现在,他有了孩子,以一个他以为是男性但其实是哥儿的身份。

  傅居言满面茫然,那是一种固有认知被突然推翻时的难以置信和不可接受。

  葛正修本来对这件事乐见其成,甚至在得知傅居言怀孕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所有的所有,都只剩了喜悦和感动,如今听到傅居言这样说,却心疼得受不了,他是知道傅居言的真正身份的,一梦一生,居言在那个世界里,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和他一样,有着铮铮铁骨,男儿血性。

  如何能接受一夕之间,他却成了那个为人生子育子的人?

  可是,叫他说出不要的话,他却是绝对开不了口的,他承认,他极度渴盼能有一个他和居言共同的孩子,流着他们共同的血脉,有着他们身上各自的特点,是他和他的结合体。

  单是这样想想,就让他感动的不能自已。

  可是,如果居言真的接受不了,他又该这么办呢?

  他将傅居言拢到怀中,轻声哄着:“是我不好,对不起,居言,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要……对不起,能不能为了我……”

  他仿佛感染了傅居言的无措,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无论如何表达,都难以说明他现在的心情,心疼、无措、欣喜、慌乱、恐惧……

  “我,我不知道……”傅居言喃喃道。

  他手不自觉地抚摸自己的下腹,平坦如初,只是他知道,已经不一样了。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一个生命安稳地待在这里。

  他的确难以接受,但是当时乍一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他居然第一反应是欣喜的,孩子啊,无论在什么时候,那都是生命的象征,任谁听到即将有一个孩子要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都会由衷的感到高兴的,然后,当他把大夫的话彻底消化了,明白过来这个生命的孕育者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时,他清醒过来,感到了震惊。

  他脑子里甚至轰然响了一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是耳鸣嗡嗡作响,叫他心烦意乱。

  可是听到葛正修这句话,他摸着自己的肚子,一个小生命啊,他真的,舍得让它消失吗?

  突然,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你那种子怎么乱窜进去的?明明都带了套了。”

  葛正修也不知道,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心看向傅居言,低声道:“好像,有一回,破了。”

  他那时候其实有一点察觉,但又不确定,再加上心里藏了小心思,也就没去在意,没成想就那么一回,就中了。

  傅居言深吸了口气,被他一打岔,刚刚悲情伤怀的情绪散了个干净,没好气道:“就你头铁,那么结实也能给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