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他在盛唐种牡丹>第81章 鸣金

  彼时,楼台鸣金,臣子纷纷向至尊万岁贺喜。彤红的夕光映在各家面庞之上。

  一位青袍的秘书省官员,一路高举着奏疏,匆匆而来,道是灵台郎夜观天象,闰月,壬午朔,日将有食之。这是吉兆,《霓裳》曲成于洛阳,日月焕新光。

  对于乐人而言,一支法曲浸透了彼此,而对于观者,一支法曲更是变幻的风云。李隆基叹李林甫和崔隐把乐赛办得好,说道:“八器,可成《霓裳》。”……

  苏安却是听不懂这些的,他从曲中恢复过神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谢完赏,下门楼,走过天津桥,听人们点评着归雁的羯鼓,林氏的飞天,海清的筚篥,更有甚者,通过琢磨他的牵曲之艺,揣摩着圣判次序的深意。

  咸宜贴着杨洄的脸,浓情蜜语,说着让人笑不拢嘴的故事。汝阳王到底是连着三日都下错了注,既没有猜到鲁山县胜,也没有料到林氏斗赢裴神符,面上略有些苦涩。桥下卖剑的被人们称为焦遂的老头,空了五斗酒,也敲起霓裳的节奏。

  “苏供奉,入夜是万家团圆宴,李刺史和几位郎官请你去,晚聚户部楼。”

  苏安定睛一看,来的人是季云,笑回道:“好,我先拜了几位殿下,就来。”

  入夜后,河岸灯火交辉,七彩斑斓,一边是皇族的水席,一边是臣民的阔谈。

  “一壶浊酒,醉识诸君,且还不知将来有多少奏疏要弹劾我拉拢地方,勾结朋党。”游桓之望了望席间,早已不见张晋和崔宗之的身影,贺侍郎也离了场,笑着道,“不过,还请诸君留几句佳话,让洛阳城人人能再聊三年的五凤楼。”

  “桓之兄,别为难我们,行令,歌颂李刺史,勉强还能对付,何来……”顾越侧卧在榻,清了清嗓,“又何来文采,能够形容梨园的那十六曲《霓裳》?”

  “顾郎,顾郎确实不易。”李彬笑道,“为苏供奉呼喊那么久,结果人家三曲下来,全是闭着眼弹琵琶,好容易舞遍时起身,还是那般不识烟火的神色。”

  “李刺史,此言差矣,苏供奉的三曲霓裳,皆为至尊选入三甲,难道意思还不明白么?大道至简!”李道用说道,“我来起个头,一条大河开龙门。”

  顾越:“这叫什么举物。”

  李彬道:“如此举物,二位郎中就好比,两叶扁舟道浮沉。”李道用道:“游府尹和李刺史热情相迎,如三程水路有风烟。”李彬道:“诶,四战河阴不待人。”

  苏安登楼入座,正逢李彬的口中说完“不待人”三字。原来是这帮官吏,恨《霓裳》太短,一结束,就像大梦初醒,又要回到各自的公署中办各自的事了。

  “阿苏。”顾越忽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令侍者斟酒摆坐毡,“曲子真美。”

  一双柳叶眸方才还覆满云雨,此刻却干净清澈如镜子,映着苏安的霜色袍衫。

  “多谢顾郎。”苏安看着满桌的杯盘,行过礼,把坐毡提到顾越旁边,笑着道,“我觉得李刺史和李郎中的句子,很……很有气势,可否编入曲中为词?”

  李道用忙道:“别,戏言而已。”李彬也略有些尴尬。苏安的眼睛却亮亮的。

  二十叠以上的小曲,苏安今年已经作过十六支,他对于曲调和指法的选用很熟练,信手拈来,也就没再多问,调至羽调,让大家继续聊天,由他来陪衬。

  顾越道:“好。”苏安道:“正巧我现在编撰《乐府杂录》,也乐意录此段。”顾越道:“不过,都是些枯燥无味的事,怕你可能不爱听。”苏安笑道:“爱听。”

  踏出五凤楼,苏安便再也不怨旁人不知他的曲中事。在梨园,他已结识知音五六,彼此相惜,谁又不是曲中另有尘缘?无非他遇见的,不是红颜,而是顾越。

  顾越见苏安的姿态,净如谪仙,哪里还能不宽容,笑了笑道:“好,谈正事。”

  话说回来,顾越麾下的这小小的转运司,明年秋季之前若要向户部各级交差,就要完成从江淮至关中,岁转两百万石粮食的任务,眼下,仅仅完成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在陪着至尊圣人吃喝玩乐之后,他们得将转运速度提升近乎两倍。

  游桓之想了想,河南府这边的三门仓也要开建,他协同三门转运使,把下游河段也规范之后,就可以提升三成的速度,但前提是,汛期不能再有洪涝发生。

  李彬笑道:“不要紧,郑州段出工出力,在上游普及新转运法,也能提三成。”

  游桓之道:“李刺史过于书生气,谁都知道今年河南道的收成确实不错,然而依我看,工部建造堤坝、疏通沟渠尚未完成,一旦这黄河上又决几座堤坝……”

  “这事水部负责,其实顾郎也知道,已经在实施之中了。”李道用挥了挥手,“汛期之前,汴口将翻新原有的三座堤坝,再新修一座河阴堤,以防水患。”

  上游下游议定,再加之河阴大堤,一幅行舟画卷在众人的商议之中徐徐绘成。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顾越揉着太阳穴,开口道:“今日,既然和崔御史有过一面之缘,我就留守洛阳城,保各位不受迁都呼声的干扰,如何?”李道用道:“不行。”李彬道:“不行。”游桓之道:“顾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顾越听着苏安的撩人的琵琶声,很想多陪他一会儿,奈何,三位同僚严词反对,苏安又装聋作哑,只好点了点头,决定等日食过后就启程,往河阴县衙监工。

  话到此处,顾越转念一想,伸出左手,指尖勾过苏安怀中的老弦:“苏供奉也同去游玩,好不好?”苏安抬起脸:“啊。”顾越说道:“宫中虽忙,一排元旦大曲,二排上元曲,可梨园不必操那些心,苏供奉之责,是岁献十六曲。”

  苏安深吸一口气,望向窗轩外万象神宫恢弘的圆形轮廓,心中涌入一阵暖意。

  是夜,守仓中军帐的将军们商议完家国大事,明月已上柳枝头,紫微城中亮如白昼,仍然在喧闹。大家各自回宅邸,苏安和顾越同道,于是,两人同车。

  “其实现在想来,能在一处守岁,是多难得的事,前阵子排曲,我有些心不在焉,如今只剩《乐府杂录》,反正曲调我都能背出来,在哪里编写都一样。”

  “南北两坊生意兴隆,梨园张大使也好说话,你放心,回府之后,我稍行安排两天就能办妥,可是呢,不知道河阴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做……”

  苏安侧着身,抱着膝,直直打量顾越。顾越双腿盖栗绒,浑身轮廓较先前刚硬三分,麦色的面容却依然精致如刀刻。苏安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顾越的脸。

  那瞬间,崩断弓弦。

  苏安没有防备,被顾越抓住手腕,强按在壁面。车帘放下,一片昏黑。顾越解开苏安的袍衫,扯下肩头,又抽去他腰间系带,一寸寸拨出那清瘦细嫩的躯体。

  深秋时节已有些寒凉,被顾越的玉佩扫过腰腹时,苏安哆嗦了一下:“十八,等等。”顾越的眸中泛着光晕,喘的厉害,却是不容再分说,俯身吃住苏安的唇。

  苏安只觉含进了一片冰,而后,这片冰在口中渐渐融化,又烧成了一块炭火。

  私密的车厢内飘起雾气。顾越托住苏安的腋下,捧起面前那张如花瓣娇嫩的脸,小心温柔地从花芯吮吸蜜露,却几要将他吸干。苏安是受惯伺候的,又为霓裳禁过三月的欲,才刚被碰着,身下便流火般的滚烫胀痛。他紧攥薄绒,忽地又感受到一阵微风,睁开眼,原来近在毫厘,顾越的睫毛也被水气黏连成两片扇子。

  “阿苏,昨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那么一天,我在人群之中再寻不见你。”

  苏安笑了笑:“什么什么,这不是好好的,你若用心地听过我的曲子,便不会做这样的梦。”也是情不自禁,颤着手解开顾越的玉带,伸进那流水般的丝衫之间。顾越轻叹了一声:“阿苏,别,我伺候你。”苏安口中应答,手中不依,只念指尖有茧,才隔着薄薄的丝绸底衣,依然想去触碰,却被顾越一掌打了开。

  车厢内“哗啦”一声轻响,苏安慌慌张想推开,又被顾越抱着腰,翻过身子,脸贴着车窗,摁得动弹不得。窗外,紫红的烟尘缓缓漂浮在坊里的街巷之中,高处的阁楼的窗柩洒下形如团花的光斑,一朵一朵,从他的面庞前映过;身下……

  “轻些,十八,我……”

  汗水顺着凌乱的发,滴在窗缘,男子纯阳的麝香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抵达宅邸时,双双无完人。苏安咬了咬牙,拢紧绒袍信步而入,怎甘心又被榨了精血去,可回头再看顾越,却又酥润酥润的,心中酿的几坛子蜜,泼洒了满地。

  “阿苏,记得从宫里讨些好炭火来,河阴县临水,湿冷。”洗漱过后,红墨龙脑香,软塌金丝枕,顾越很惬意地抽掉那把梗了许久的琵琶,把苏安的一缕头发卷在指尖,“过完年,再回洛阳,指不定就是另外一番气象,更隆庆,更太平。”

  这之后,苏安再也无法正视顾越的那辆双辕红木车,换了一次又一次的内饰。

  十月下旬,苏安回紫微宫和张行昀交代情况,和梨园的朋友约了年后的交际,再请在洛阳牡丹坊认识的小乐工一同去采买笔墨纸砚,当真准备起了去河阴过年的行装。

  十一月,日食如约而至,十二月,紫微宫中传出佳讯,一道册书颁布,册蜀州司户杨玄琰女为寿王妃,只不过,苏安亲历过第一件事,听闻第二件事时,已经抵达河阴的官驿,一边和当地的老儒讨论年景,一边操持起《乐府杂录》的乐谱记录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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