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头疼昏迷,萧罹在殿外跪着等他醒。
身边的公公看不下去,上前说:“太子殿下,皇上不知何时能醒,您也不能一直这般跪着。咱家叫人给您搬张椅子,您……”
他看萧罹几个时辰过去,脸上的神情几乎没变过,话至一般,转而看向一旁的人。
谢砚一声不吭,站在萧罹身边。
公公说:“谢公子,您劝劝殿下吧!”
谢砚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你不明白他。”
在这件事上,萧罹不会让步的。
公公愣住,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存心要在这时候上的人。
这时,屋内的人出来,说皇上醒了,要传萧罹进去。
众人具是一顿,不敢出声。
——只传了萧罹。
谢砚不动声色地看向一边的萧斐。
萧罹从地上起来,稍微舒缓了膝盖的麻意才抬步进去。
里面服侍的人退出来,所有人都只能在外面等,周遭寂静,却依旧听不到里面的谈话声。
直到一声清脆杯子落地声和紧随着的掌嘴声传出,众人的心为之一颤。
谢砚垂目攥拳,心中念着萧罹。
少顷,他听到一道十分轻的脚步声,却又步步实在,透着浑身的劲。
谢砚转头看去,从转角处出现一个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赤潮宫主依旧带着面具,不紧不慢地从远处走近,浑身的气场竟叫那些侍卫一时顿在原地,不敢上前。
谢砚低头,攥紧了袖子内的十指。
黑袍挡住赤潮宫主的脸,他从萧斐面前经过,他认出了此人脸上的凤凰花面具,在一众人中最先回过神来,他说:“拦住他!”
此话一出,立马上来几个侍卫将他面前的路拦住,说:“尔等何人?!敢擅闯皇上的寝殿!”
外面的动静传到寝殿内,明德帝与萧罹皆噤声,听着外面的声音。
赤潮宫主说:“臣有事汇报陛下。”
侍卫说:“放肆!”
“让他说。”屋内传来明德帝的声音,屋外人皆是愣住。
宫主声音毫无波澜:“皇上,陈老家主病逝,陈家失火,整家都失了性命。”
周围人具是大惊。
谢砚抬眸,看向赤潮宫主。他心中笃定,这事是赤潮干的。或者说,是他面前这个可怕的人亲自动的手。
赤潮的宫主,从来都是个看不透的人。他不常出赤潮,只在背后号令赤潮诸人。
可谢砚却不信。若不是自己参与,只依靠探子那儿的情报,绝不可能对形势的发展这么了如指掌。
更不可能会去冒这个险,在现在这时候除去陈家。
明德帝在屋内沉默了许久,才说:“朕知道了,无事便退下吧。”
赤潮宫主得命,未立即离开。微微侧目,看向一边的人。
谢砚低下头,没吭声。
“抬头。”宫主用回了原来的声音。
谢砚心里一滞。
这声音——
他应声抬起头,看到宫主除去帽兜,缓缓摘下了面具。
他朝谢砚笑了笑,一如往日里见到此人时那般。
谢砚长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有人最先出声,怔怔地说:“沈……沈黎寒!”
沈黎寒恍若未闻,看着谢砚的眼睛,声音冷了下去,“谢砚,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谢砚僵在原地,久不能动弹。
沈黎寒眼中寒意逼人,与先前的他判若两人,他说:“本宫主让你忆起过往,却不是让你与太子在这共沉沦。右符沉于青弄河,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本宫主说的?”
“呃……”谢砚身子微微颤抖,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却都被沈黎寒的气场压住,不敢上前。
门被打开,萧罹从里面走出来。谢砚抬头,无声看向他,看到他一侧的脸还微微红着。
萧罹看着沈黎寒,皱眉说:“孤会命人去找。”
沈黎寒笑了笑,说:“这是他的任务,太子不必插手。”
萧罹冷说:“孤要管,这是孤的事。”
沈黎寒声音也冷了下去,说:“太子殿下,我现在,是以宫主的身份立于此。对您的话,并无遵守的必要。”
谢砚心知赤潮宫主是个怎样的人,若是萧罹惹恼了他,明面上不会受到伤害,将来也会因得罪他而麻烦不断。他抿了抿唇,打断两人说:“你是谁?”
两人噤声。沈黎寒侧目看他,说:“什么?”
谢砚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宫主问子钦有什么想说的,我想说,你是赤潮宫主,你是沈黎寒,可第三个身份呢?”
沈黎寒挑了下眉,没讲话。
众人愣在原地,不敢出声。
谢砚壮着胆子逼问:“沈黎寒,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家的二公子,如何会成为赤潮宫主,又是何时学的武?
一直以来,他都在计划着什么。瞒着皇上,瞒着赤潮的所有人。
沈黎寒微微垂目,重新带上面具。他转过身,淡淡地说:“谢、子、钦。”
这声音很温和,却无端寒到了人骨子里,引起一阵恶寒。
沈黎寒说:“本宫主,没看错人。”他说完这话便走,谢砚追上去,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萧罹要追上去,屋内却传来明德帝急促的咳嗽声,他立马顿住脚步。屋外人绕过他冲进去,萧罹听到有人喊:“宣太医!”
这种时候,身为太子他应该留在这。
屋内,萧斐喊:“四弟!父皇叫你进来!”
萧罹没动。
萧斐说:“四弟!你快进……父皇!父皇!”
屋外人迟迟没有动静,萧斐看到吐血中的父皇还喃喃着萧罹,踉跄了两步起身,心想就算拉也要将人拉进来。
“四弟!四……”
他刚出门,便看到萧罹抬步,迅疾跟了上去。
宫外已是夜色,沈黎寒回头看了眼,笑说:“谢子钦,你追着本宫主不放,是胆子肥了。”
谢砚身子未全恢复,追他已然是极限,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忽然间,心口处传来钝痛,谢砚顿足扶着边上的墙。
沈黎寒也停了下来,站在远处笑着看他。
谢砚攥紧胸口的衣领,只觉那处闷得难受,追沈黎寒用了太多体力,身上早被汗打湿,却还是有新的汗液留下。
沈黎寒笑而不语。
“呃……”谢砚头昏昏沉沉,他攥着胸口的衣裳,说:“你……下药……”
什么时候?
是宫主跑的时候在沿途洒下,他一路跟过去,这才吸入了不少,引发药性。谢砚身上发软,支撑不住坐倒在地上。
沈黎寒轻轻地笑了下,转身没入夜色中。
谢砚依在墙壁上,身上的难耐让他忍不住大口呼吸。天气这样热,吹过来的风是凉的。他将自己缩在一起,企图靠自己压下身上的感觉。
可赤潮的药,从来不是外界能比的。
他意识逐渐模糊,只知道全身都在发热,控制不住地发颤。
——好热。
他不知这样的热忍了多久,只是在意识的一次又一次的强行清醒后,终于从身边传来了一丝凉意。他出自于本能地,与那道能舒缓他燥热的凉意触碰。
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反应也是这么强烈。
萧罹手下动作忽得一顿。
他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样对他。
他像逃避灾难似的,将谢砚从自己身上推开,“子钦!”
“呃……”谢砚睁开一条缝,眼神失了部分焦距,他讷讷地看着眼前这个给他带去凉意的人,说:“萧……萧罹……”
萧罹见人意识回过来,将人抱起了回东宫。
一路上,谢砚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谁也不认识。他难耐地与萧罹贴近,发丝和呼出的热气在他脖颈柔柔地擦过。
萧罹被他磨得嗓子微哑,说:“子钦,别乱动。”
“呃……”谢砚攥着萧罹衣裳,保持最后的清醒,说:“萧罹,别忍了。”
萧罹怔然,回到东宫,将人放到了床榻上。寝宫内点了灯,照出人身上的红。
谢砚呼吸微促,眼角微微发着红,他说:“灭灯。”
萧罹却并未下去,开始褪两人的衣物,褪到一半,忽然俯下身看着谢砚的眼睛,说:“子钦……你知不知道,看你眼里出来的水,我像置身火场……”
谢砚抓着他,不语。
萧罹顿了顿,看着谢砚眼中的水,噤声。
谢砚呼吸着,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
七年前至今的相互折磨,总该有个尽头吧。
……
萧罹将所有的话都藏在了眼中。
——支离和破碎,究竟哪个能结束这场纠缠?
谢砚咬紧下唇,明白他这眼神在问话。
他闭上眼摇摇头。
怎么会是摇头呢?
萧罹心想,你该点头的。
这样,往后的日子里,我会更温柔待你。
萧罹俯下身,动唇轻声讲了些什么。
他抚过谢砚的脸,说……
谢砚攥紧身上的人。
“一声……两声……一声又一声。”
萧罹闭上眼,细细听着。
他说:“绵绵地添砖加瓦,我心底的那团火烧得更盛。”
四目相对。
谢砚阖上眼笑,从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萧罹与皇帝讲话的时候,因为疫病的原因,两人之间是隔着屏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