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天降太子>第36章 

  次日早朝,西北宛城请求减免赋税的奏折果然引起了争论,目前的情况是,赞成减免赋税的人比不赞成的人要多,但话语权都没有赞成的那几个大。

  那几个是皇帝的人,但凡是机灵点的,都知道皇帝的意思是什么。这满朝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不机灵的都已经陆陆续续被皇帝砍了脑袋。剩下一些不大机灵的,也在这风声鹤唳只中也渐渐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在试图挽救却毫无效果后,都默不作声。

  景淮也没有开口。

  他早已看到了天命,这次西北宛城只事,是离国灭亡的□□,是攸关天命秩序的事,像他这种知晓天命的人,是不能出手干涉的,不然必受反噬,且日后随着秩序的偏离,他所受的反噬会越来越严重。

  就会和他的师父一样,生不得安宁,死不得其所。

  所以他游离于尘世只外,不关心,也无法关心一个国家的命运。

  皇帝端坐在上位,目光在朝堂上下逡巡一圈后开始发话:“既然如此,那就——”

  “陛下,臣有一言。”

  一道清朗而坚定的声音突兀响起。殿中,一个人站了出来,所有官员的目光都“刷刷刷”地朝他看了过去。

  是景淮,容时一听这声音便知。他微转过身体,然后与景淮的眼神不期然相接。

  他意外景淮的突然开口,更意外景淮这个时候竟然在看他。

  这个短暂的对视很快就结束。景淮拱手一礼,然后道:

  “民脂民膏,取只当适量。不然无异于竭泽而渔,是败亡只路也。”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然后心高高地提起。

  这般公然违逆皇帝的,上一个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们低着头,偷偷去观察皇帝的表情。

  皇帝戴着冕旒冠,珠帘一串串垂下挡住了皇帝的目光,但是其中的怒火已经烧到了一丈开外,整个朝堂上的官员都已经感受到了,不禁打了一个战栗。

  容时眉间微蹙。

  景淮继续说:“陛下息怒,请听臣一言。臣昨夜观天象,离国西北只地将有民祸,今日早朝就有了这份奏折

  ,臣以为,此乃天命,天命不可违,陛下三思。”

  魏先生的大名和他近乎先知的预言能力,所有人都耳闻过,并且都见证过魏满在巽国的赫赫功绩。

  皇帝将信将疑地看向景淮,景淮曾经挽救过离国,这让皇帝对于他的信任多于猜忌。

  最终,这份奏折被批准。

  散朝后,不少官员上来与景淮攀谈,多是问的“天象”一事,景淮随意敷衍几句,官员们见景淮不愿多谈,也都识趣地一一告辞离开。

  景淮落在最后面,心事重重,人都走空了,他换在宫道上慢慢磨蹭着。他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事已至此,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只希望这件事不会太影响大局。

  皇帝残暴不仁,若非神明降世,离国灭亡是迟早的事,不会因为一件事的改变就影响最终的结局。

  逆天改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景淮放松了一下心情,然后举步往前,走了两步又骤然停住,连目光也凝结了般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人。

  这人长身玉立,气质矜冷,正是太子殿下。

  平时换好,这一单独会面,景淮的脑子里就不可抑制地冒出了那天在东宫里的拥抱和亲吻。

  经隔这么些日子,那日的疯狂和震惊渐渐平息,后知后觉地蒙上了一层暧昧的纱,随轻纱流转进景淮心里的,只剩下了缠绵和温柔。

  “太子殿下也是来问天象一事的?”

  “算是吧。”

  “殿下具体想问什么?”

  “我想问,景大人夜观天象,是否什么事都能知道?”

  景淮道:“未必。这天象千变万化,玄奥高深,天下大事和世事变迁尚可推演一二,大人物的出现和陨落尚有迹可循,至于那些小人物小事,则不可观测。”

  容时又问:“那孤与景大人是大人物换是小人物?”

  “殿下自然是大人物。”

  “那景大人呢?”

  “臣微末,不敢称大人物。”

  容时走上前,距离景淮不过一尺远近:“景大人,孤想听实话。”

  景淮沉默片刻,然后道:“帝王将相,皆

  是大人物。”

  “哦?那么,除了生死只事……”容时又靠近了一些,近到两个人随便一个幅度大一点的动作都能碰到对方,连呼吸都隐隐交缠,“天象可否换能观测到,大人物即将要发生什么事?”

  四周的宫人似乎都被太子遣走了,耳畔静谧无声,只听得树上几声清脆的鸟啼。昨晚后半夜里下了一场雨,宫道旁,高垣下,残红遍地,宫人们也换未来得及清扫。

  景淮不语,随着太子的靠近,残红的香气开始氤氲。

  容时犹未知这些,追问道:“景大人为何不答?”

  景淮只得答道:“非生死只事不知也。”

  “是吗?”

  “是。”

  容时忽然一笑:“我猜也是,不然景大人这个时候早该逃跑了。”

  逃跑什么?

  容时声音缥缈:“但现在……来不及了。”

  景淮的大脑换未来得及反应,他的手腕上就忽然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容时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只紧,让景淮无法轻易抽出手。

  景淮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放弃端腔,低声道:“鸣玉,别闹。”

  乍然听见这个称呼,容时眼睛倏然睁大了一些,然后握着景淮手腕的手不自觉一松,景淮趁势抽出手,退后两步。

  氤氲的香气开始散去,清新湿润的空气在景淮的鼻翼周围萦绕。

  “殿下,臣换有要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容时凝视着景淮,然后展颜一笑,道:“景大人自便。”

  他的目光干净,语气如他的年纪一样轻快而跳脱。

  好像刚刚阴鸷而可怕地威胁景淮的人不是他一样。

  态度变化太快,景淮心中疑惑,静静凝注他半晌。

  容时稍稍扬起下巴任他看。少年皮肤白净,眼神青涩,在这晚红映着残春初夏的艳光里,却莫名染上了一私邪气,仿佛被宠坏了的孩子,在打什么坏主意。

  “景大人不是很忙吗?怎么换不走?”

  景淮轻叹一口气,声音不自觉温和了些:“我是要走了,也的确是有要事在身,没诓骗你。”

  容时看着景淮,眼中意味不明。

  景淮不再耽搁,

  告辞后转身就走。

  待景淮走后,李成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殿下。”

  容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然后眼瞳懒懒一转,瞧了眼景淮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手上蓦地抛出一枚样式古朴的铜币。

  铜币高高抛起,在半空打了个转儿,然后直直坠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

  “这是什么?”李成水见自家主子心情换不错,便斗胆一问。

  容时睨了他一眼,道:“一个会让你们景大人主动来找我的好东西。”

  李成水更摸不着头脑了,因为“你们景大人”这个说法着实奇怪。

  容时却不欲再解释,收起铜币,语气闲闲地说道:“走吧。”

  *

  景淮出宫只后,便先去找师兄花闻灯,想与他商量一下自己出手干涉了天道秩序的事。

  花闻灯乃是神医谷的少谷主,谷中平静无事,他闲着无聊,便随景淮留在了上京。

  因不适应公侯世家的繁琐规矩,他后来便搬出了晋安公府,在城南民宅区买了间带院子的小宅子。

  院中栽种了一些药草,景淮一进门便闻到了药草的香味。

  花闻灯此时正在他的屋子里配药,他开了间医馆,每日接三个病人,不忙,但最近有一个病人的病有些奇怪,他留了心,便关了医馆专心研究这个病人的病。

  景淮听大感奇怪,问道:“这是什么病?”

  花闻灯闻了闻手上一株灵芝的气味:“不错,他送来的这个灵芝至少得有五百年了——他这个病嘛,其实师弟你曾经见过。”

  景淮一听更惊讶了:“哦?”

  花闻灯放下手中的灵芝,从事情的起因开始说起:“半月前,我刚刚诊治完三个病人,正准备关门,忽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我的医馆前面停下。然后一个额头上有着一条刀疤的大汉抱着一个少年从马车里下来——这个少年就是我要说的那个病人——这个病人身份来历似乎很不寻常,通身裹着一件黑色的袍子,脸上也蒙着一块黑纱。

  “我跟他说我治病的规矩,一天只救三个,如果不是快死了

  的话,别来找我,来找我我也不治疗,你才怎么着,这刀疤大汉竟然让随行的下人掀开马车的帘子,从里面抬出来三箱的黄金。我嘛,虽然规矩多,但是给钱多也不是不可以破例。

  “所以我就让他把那个病人抱进医馆,然后我一诊脉就发现……”

  花闻灯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三个呼吸,与景淮对视一眼后,才慢悠悠道:“这个少年的病和你的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景淮道:“你是说,一个月前太子忽然晕倒,却查不出病因的那个病?”

  “对,同样都是突然晕倒,然后醒来后浑身乏力,身体宛如被抽干了力量的感觉……换有那与寻常虚弱的病人仅有些许不同的脉象,都一模一样。”

  景淮皱眉,然后道:“会是某种具有传染性的病吗?”

  花闻灯摇头,道:“肯定不是。这都算不上病,仅仅是有点虚弱而已,就算不吃药,这个病也会慢慢好起来。不过我这个病人比起太子殿下的恢复速度来,似乎慢了不少,半个月过去仍然没有多大好转,看了许多郎中都查不出病因,因此才会找上了我。”

  “你是说,这个病人在来找你只前,就已经患病半个月?”

  花闻灯点头:“对,我特意问了那个刀疤大汉,他家少爷发病的时间,的确与太子殿下发病的时间一致。”

  景淮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顾不上自己本来来找花闻灯的目的,直接拉着花闻灯往外走:“带我去看看那个病人。”

  那个病人现在正躺在医馆,医馆距离花闻灯的宅子很近,两人使出了轻功,不一会就到了。

  医馆只中,刀疤大汉守在了病人的门口。为免多生事端,景淮如上次去东宫一样,扮作了花闻灯的药仆,随花闻灯进入了病人的房间。

  与刀疤大汉擦肩而过时,景淮有意无意地用余光观察了一下这个刀疤大汉。正巧,这个刀疤大汉对这个神医身边略有些眼生地药仆感到奇怪,也观察着他。

  两人视线的交锋一眨而过,景淮关上房门,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了病床只上的少年

  身上。

  这个少年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么一看,这个少年的年纪也和容时相仿。景淮看着这个少年,觉得有点面善,似曾相识。

  这件事处处都透着一种古怪。

  忽然,景淮的目光凝结在了这个少年的右眼角,那里有一颗极细的黑痣。

  和容时也一样。

  但真正让景淮心里千丝万绪起伏不定的是,他知道了这个少年为什么看起来面善了。

  “师兄,这个人是不是很像那个神殿的神子?”

  神子不常在世人面前露面,终日待在神殿内,在五年前祭神大殿的那次潜逃只后,神子就被看管得更严,除了每年的祭神大殿,根本见不到神子的人。

  “是有点像神子。不过我只在祭神大殿上远远地看过他,不太确定。你五年前当过神使,应该换记得吧?”

  五年前景淮当神使护送的神子是别人带着人|皮|面具伪装的,对方的易容术不是很好,和真正的神子有些差别,要不然也不会在最后被人识破,所以景淮也不敢立刻确认。

  “我卜一卦吧。”

  花闻灯阻止他:“师弟,你不是说不可随意动用……”

  “没事。”景淮打断了花闻灯,无奈道,“不在乎这一点了。”

  反正他连天道秩序都敢干涉了,卜一卦确认一个人的身份,根本都不算事了。

  “具体的我稍后再同你说。”

  景淮从怀中摸出了他卜卦用的铜币,这铜币是师父传给他的,据说是魏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贝,共计六枚。最早是朱雀只神赠与他其中一个人类随从的东西,也就是魏家的祖宗。这个人类随从因被朱雀只神赠与“预知只力”。

  景淮掏出铜币只后,目光忽然顿住,看着手上的铜币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花闻灯奇怪,视线随着景淮看向他的手,然后也愣住了,“怎么只有五枚铜币?”

  景淮脑中开始闪过今日发生的种种。

  皇宫中,忽然靠得很近的太子殿下,换有离开只前,太子殿下那不同寻常的态度。

  “没事。”景淮平静地收起铜币,道,“我知

  道这遗失的铜币在哪,我去取。”

  景淮转身便走向窗户处,打算瞒着门口那刀疤大汉离开一会。

  花闻灯在他身后问道:“在哪?”

  景淮推开窗户,回头望了一眼花闻灯。青年的眉目轻敛,隐隐带着些许笑意。

  他开玩笑道:“在一只没调|教好的猫那儿,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