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成了偏执皇帝的>第57章 狡辩

  57、

  以前尚未经历这么多波折的时候, 会想,若这世间,有个人在, 你爱着他, 他也爱着你, 两情相悦, 互相陪伴,一同游历山川,遍数池鱼,赏花赏月赏人间四时, 累的时候可以靠着他肩膀,喜的时候可以揽他在怀中,悲苦有人倾诉,喜悦有人分享, 不再孤零零的形单影只,是何等叨天之幸。

  后来所爱近在眼前,近到身体融入彼此,却无法隔着皮囊触到对方那颗鲜活跳动的心,满心满眼都被他的鄙夷和冷漠填满, 一张热脸尽贴了冷屁股。总有那么多的你不配,总有那么多的借口。

  即便他在身边,四时流走他置若罔闻, 山川胜景他不以为意, 陪伴抑或相爱, 他弃如敝履, 方才明白, 有些喜欢, 不如始终埋在心底,不必靠近。一旦接触,必定分崩离析。

  人世间的爱恨,古往今来那么多故事,却没有一桩能说清。明明这桩故事里,只有两个人。

  李固紧紧地攥住叶十一,不肯放他离开,他那么用力以至于在少年手腕上掐住痕迹。

  直到叶十一吃痛地蹙了眉头,李固慌张放开他,做小伏低地恳求:“十一,随我回去吧,徐太医医术高明,定能医治你的伤。回长安,朕也好照料你。”

  “照料?”嗤笑反问。那付出一切却落了个潦倒下场的小将军,显是不再相信了。

  李固说的话,他是连半个字儿都不肯信的。决定离开长安的时候,就笃定了,这辈子最不能信任的就是李固,即便两人曾有兄友弟恭之谊。

  但那又如何?人是说变就变的,李固刻进他身体里的伤痛,岂是一两句轻飘飘的言辞就能回转?

  时过境迁,只觉得茫然无趣,何必在这一棵树上把自己吊死。

  不做忠臣,不当将军,失去身份地位名誉家人,流落乡间当个守规矩的土匪,也没什么不好。

  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天子也好,钟鸣鼎食的叶家也罢,他通通不在乎了。

  谁的门楣,谁的清誉,谁的江山,与山匪叶十一又有何干?

  付出与牺牲换来痛楚,喜欢与爱慕换来伤痕,忠心与肝胆换来怀疑,崇敬与孝顺换来背叛。他也已经一无所有,便再没有什么好失去。

  李固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低哑着嗓子柔声地唤:“十一。”

  叶十一站起身,李固仍不肯放开,于是就被他攥着手腕,他向反方向走,皇帝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跟。

  高高大大的陛下,犹如拔去利爪被牵着的虎,低垂脑袋,视线紧紧盯住那面纱下,十一半张脸都掩进去了。

  男人在想,他的少年受伤时有多疼。

  “十一啊。”李固唤他。

  可叶十一只留给他冷漠的后脑勺,不管他说什么好话,哄着劝着道歉着,叶十一就是冷冷硬硬的,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李固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抓着他,叶十一定然将他当成无关紧要、不必存在的陌生人,甚至像个屁似的放了。

  高大身影恨不能缩成一团,谨小慎微地跟在少年身后,揪心地脑子里糊成乱麻,想他离开长安后自己仿佛心死,想他身处大火孤立无援该有多害怕,想他此刻与他重逢却被发现破相,该是多难受。

  “十一啊…”皇帝陛下从来不懂心疼人,是他高高在上得太久,坐在丹陛之上,俯视其下芸芸众生,每个人都不敢抬头看他,必然是跪着三呼万岁。

  他就隐在帝王的冕旒后,理所应当接受着他们的臣服,他是天子,天下共主,坐拥九州四海宇内,不必对任何人客套留情,不必使自己贴心周到。

  天子之于臣,赏即是赏,罚也是赏。

  是并未遇见那个能轻而易举令他心疼的人。

  陛下声气儿越弱,越发地做小伏低:“十一…你说句话…和我回去…回长安…好不好?”

  叶十一骤然停住,李固陡然心惊,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陛下何必在此地久留,你想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叶十一回过头来,斜拎着眼睛淡漠无情地觑视他,面纱下的侧颊一定紧紧绷着,很烦厌地甩手:“斯人已去,惺惺作态又想换回什么呢?”

  “朕…”李固哑然失语,他想要回什么?

  “即便你嫌恶朕,不再信朕。”李固咬牙:“我也必不会放你离开。叶十一,你生要在我身边,你死亦要在我墓旁。”

  霸道得连反抗都不允许,仿佛他生来就要操控他的一切。

  “李固,”叶十一换了称呼,“你若是得了疯病,太医院的大夫个个医术精湛,定当为你鞍前马后。跑到我这儿来发什么疯?”

  皇帝就是攥着他,不肯轻易放他离开,即便掐着锁着恳求着,也不许他远离自己半步。

  自以为是的陛下言辞凿凿:“就算我患上疯病,亦是相思成疾,我的病独你叶十一能解。你的病,也只有我能解。”

  真是腻味了他或霸道或强势或命令,仿佛他做的一切决定都无可指摘。

  叶十一怒火涌上心头,煵奋回头不管不顾地冲他吼:“你可做个人吧李固!少拿你那副虚伪嘴脸来命令我行吗?我不是你的臣了,叶家也与我无关!我就是山野土匪,是个丑八怪,你能离我远点儿吗?!”

  明明是气极的咒骂,红扑扑的眼圈却隐隐露出小兽挣扎时的可怜,仿佛声嘶力竭地要从猛虎肉掌蹂.躏下逃出,却无论如何无法逃离。

  李固抓得太紧,五指几乎要嵌入他肉里,他的眼圈也是红着,瞪大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绝不放手。

  叶十一又气又累,扭了头不再言语。

  李固上前揽住他半边肩膀,想搂进怀里,可叶十一怎么也不肯乖乖顺从,李固不敢逼迫他,于是贴近他站着,连哄带安抚:“是朕的错,十一,你怨恨生气,朕都明白。可也只有回到长安,才能为你解毒疗伤。”

  皇帝深深地吸气:“我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流落在外。穷乡僻壤,缺衣少食,你身负毒蛊,又受了伤…我不在你身边…你再受了委屈,我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受伤?”叶十一冷笑:“李固,我受的伤从何而来,谁伤我最多,你心里没数吗?”

  “你的天牢,你的侍卫,你的怀疑,你的锁链,你能置身事外吗?”

  叶十一摘下面纱,狠狠地瞪视他:“你知道我在火里在想什么吗?我真恨不得大火烧到你身上,才能泄我心头之分!”

  分明是气话,不由自主就从脑子里冒出来。气昏了头,恨不能赶紧甩掉他。

  李固却越拽越紧,一动不动看他脸上的伤,那份痛苦浮出表面,连带着整张英俊无俦的面孔随之扭曲,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

  那一刻,高高在上的帝王,卑微得仿佛是人间尘埃,大手几欲无力下滑,快要拉不住他,心痛如刀绞,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言辞。

  李固抖着手,颤颤地,犹如痉挛似的抽动,缓缓地,一寸一寸,触上被烈火烫灼后的伤。

  “我知道…”李固一遍遍地重复:“十一,我知道…十一…”

  他知道什么?

  叶十一懒得想,他说:“我只想你滚,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死生不复相见。”

  攥着他的手再度捏紧,李固低沉了面色:“不可能,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叶十一愣愣地盯住他,从怀疑到不可置信,最后只浮上满心荒谬。

  “你从未曾经受过我所受的伤,你身在皇城锦衣玉食,不知大漠风沙险恶生死由天,你也不曾进天牢饱受酷刑,刑具加身恨不得一头撞死!”叶十一认真地疑惑:“你凭什么装得一往情深,凭你是天子号令四方?难道你就不怕我弑君?”

  弑君这样的话,从来不该由叶十一这样的忠臣说出,无论为臣,抑或身为他自小看顾大的弟弟,两人间有着太亲密的过去。

  而当叶十一丢弃那些过去,仿佛对待一个陌生人,说出弑君这样大逆不道之语,李固最先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极度的悔恨。

  陛下啊,坐拥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把一个好好的小将军,逼成了这副模样。

  “正应如此,”李固咬牙,每一字每一句,掷地有声,“朕绝不再放开你。”

  叶十一忽然回身,靠近了他。

  与其说靠近,不如说逼近,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的乞丐,骤然露出骇人的气势,震慑得李固不由自主后退。

  皇帝本来是牵着他的,却像被叶十一用手腕推开。他那张遍布伤痕近乎狰狞的侧脸,赤.裸裸地暴露于天光下,就在李固眼前。

  “回去做你的皇帝不好吗?坐拥天下,享誉四海,万民臣服,至高无上。”叶十一冷冰冰地和他讲道理:“你应该回长安,不必在这儿和一个破相的丑八怪理论。你是陛下。”

  始终默然无声的陈明忍不住替皇帝解释:“十一,陛下这些时日费心费力,为了找到你,累死了三匹快马…陛下他…打从心眼里关心你。”

  叶十一的眼睛,只是很快地在陈明身上扫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他并不感动。

  “是啊,陛下有心了。陛下一未受伤,二未破相,三未伤痛,陛下可真是太辛苦啦。”

  陈明辩解的话就那么结结实实地堵回去,看着那显然对皇帝再无旧时情谊的小将军,不由得在心底默默叹息。

  这两人间,到底是辜负了深情。

  “朕对不住你。”李固道歉。

  “那就滚。”

  叶十一用力,甩开了他的钳制,转身去茶楼旁的马厩,找老板借了快马,纵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飞驰往匪寨。

  李固与陈明不敢怠慢,慌忙找马匹要去跟上,可马厩里只剩下最后一批枣红马,陈明只得留下,目送李固独自去追叶十一。

  枣红马实在算不上好马,爬到半山腰,这马便吭哧吭哧直喘气,眼瞅着叶十一的身影缩成了一个黑点,李固翻身下马,徒步追了上去。

  晌午时分,李固紧赶慢赶,方才抵达匪寨。

  这回山匪们得了授令,再不肯轻易放这位突如其来的皇帝陛下进寨子。

  大牙横刀拦住李固去路。

  “叶十一——”李固远远地,冲那单薄背影大喊。

  大牙嗤笑:“喊什么喊,喊魂呢你,我们寨主说了,不见!”

  李固失魂落魄,因追来得急,一路上奔驰,发带都散开,这会儿也是披头散发,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甚至路上摔了两跤,污泥蹭满原本英俊的脸,再看不出何等威严模样。

  李固一双眼瞪大再瞪大,恨不能将叶十一的身影整个儿囫囵地包进去。

  他看见叶十一身边多了个人,与自己相似的面容,相似的体型,迥然不同的个性,那匪类总是笑着,大咧咧地揽上叶十一肩膀,伏在他耳侧说悄悄话。

  刘匪头甚至坏心眼地朝李固递去挑衅目光。

  那一眼点燃引线,李固顿时怒不可遏,磨牙砺齿恨不得杀了姓刘的匪类。

  那时在天牢就应该除掉他,李固暗恨,杀了一切要带走叶十一的人。

  他的目光暗沉而阴鸷,死死地攫住了匪类。

  刘匪头站得老远,忍不住后背激灵,小声朝叶十一道:“你家陛下,眼神跟要吃人了似的。”

  叶十一只觉得烦厌:“他有病。”刘匪头哈哈大笑。

  李固怒火难消,呵斥挡路的大牙:“放朕进去!”

  这帮匪徒可都不是善类,从前也是干着打家劫舍的买卖,见过血杀过人,才不怕你皇帝搁这儿叫骂。

  大牙不怕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想起他们家寨主那张好生漂亮的脸,给一把火烧成现在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抱了坏心思:“行啊,要我放你进去,也可以。”

  李固狭长眸子,出手阔绰:“金银财宝,朕都赏你。”

  “我不要这些,”大牙嗤笑,“难怪寨主不喜欢你。”连匪徒都瞧不上他。

  陛下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咬牙切齿:“那你的条件。”

  大牙眼珠转向身侧,寨门前的火把熊熊燃烧。

  五大三粗的汉子咧开嘴角,满怀恶意,抱起胳膊道:“我们家寨主可是滚过火坑的…你呢?你来找他,你敢吗?”

  大牙朝火把努下巴:“这算小的了。你若是敢把胳膊放在上边,我敬你是条汉子,这就放你进去。”

  皇帝面色暗沉。

  大牙看热闹不嫌事大,戏谑地吹口哨:“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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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差点没赶上更新!!!

  还有六分钟

  我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