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养大小皇帝后他总想娶我>第一百七十章 契约

  既望之日, 宁王世子顾毓恒来了。

  牵着他心尖儿上的爱犬雪花冰,穿着能隔绝沙场污泥的厚底小朝靴,欢欢喜喜的来了。

  现年十岁的宁王世子自打养上了百济国的小女王送来的那株桂树之后, 整个人就脱了稚气, 陡然之间变得稳重了起来。

  到了京郊大营, 见到一直畏惧的七叔顾修也不见怯色,恭顺得体的与人行了礼, 随即便问起了同他穿一条裤子的好弟弟顾毓诚。

  “皇叔, 诚弟呢?”宁王世子指着堆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祖母让恒儿带些东西给弟弟。”

  顾修略微点了点头,摆手唤过身边的内侍,附在人耳边低声道:“你去告诉太子殿下,就说宁王世子来了,让他先不用抄书了,先过来同宁王世子说话。”

  少倾,皇太子顾毓诚在内侍总管元宝一张扯皮的笑脸的护送下来到了君王栖身的营帐内。

  通红的眼圈儿,手心的嫩肉半红不破, 小嘴巴噘得老高老高,见了顾修也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儿臣参见父皇。”

  “好了,去找你恒哥哥玩儿吧。”

  “是,父皇。”

  这一对父子自来都不曾有过这般生疏的时候,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诚弟!祖母让我给你带了新作的春服,还有你最爱吃的点心和肉脯。我还带了新做的马球,一会儿我们一起玩怎么样?”毓恒一把抱住了毓诚的肩膀, 亲密的拍了又拍。

  “诚儿多谢祖母记挂。”毓诚低着头,抽了抽凝涩的鼻息。

  宁王世子眼尖, 很快注意到了小毓诚脸上明显是刚滚过的眼泪珠子:“诚弟, 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没什么。”小毓诚别别扭扭的用手背蹭了蹭眼睑底下:“恒哥哥别问了。”

  “毓诚, 同你哥哥出去玩儿吧。”

  高高在上的君王顾修终于发话,两个孩子犹如得了特赦一般飞奔出了营帐。

  二人站在空地上喘气的功夫,小毓诚无意间暴露了自己肿成小桃子一般的小手。

  “呀!”毓恒惊叫一声,一把抓起小毓诚红肿左手:“诚弟弟,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是韩太傅罚你了么?”

  “别碰别碰!疼死了!”小毓诚一把将小手夺了回来:“你怎么不早点过来嘛,你早点过来我也不至于挨打了!”

  “到底怎么了啊?”

  “哼!还不是因为那个讨厌鬼!”小毓诚鼻子一拱,把毓恒的目光引向了远处正在带新兵练习马术的孟序身上。

  两个时辰前。

  一向乖巧懂事的小毓诚与他的父皇顾修突然大吵了一架。

  起因就是为了顾修在处理过例行的政务后,到了新兵校场,亲自指教了孟序两招枪法,太傅韩墨初也在一旁看着。

  这让吃过早膳,想缠着父皇顾修带他去山中猎兔的小毓诚心中无名火起。随即他不知从哪儿抓了两把黄泥,一路小跑过去直接扔在了孟序脸上。

  孟序平白被泥土糊了一脸,险些摔在地上。

  “顾毓诚,你闹什么?”顾修扯住了使坏的孩子的后襟,将他拉到了一旁。

  “我才没闹!我就是要教训他!”小毓诚不依不饶,继续挥舞着胳膊朝孟序的方向踢踹,顾修拽他拽得紧了,他直接一口咬在了顾修的胳膊上。

  “顾毓诚,你简直太放肆了!”顾修拎着胡闹的小家伙对着屁股狠狠拍了两下:“去与孟旅帅道歉!”

  “我不去!”小毓诚吃痛,愈发愤愤不平:“父皇既然这样喜欢他!枪法也只教他一个人!那就不如把他也收为嗣子!反正我也不是父皇的亲骨肉!”

  口无遮拦的小家伙儿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对于顾修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修的脸色随即阴沉下来,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

  “毓诚。”韩墨初温柔的一声轻唤,打破了父子二人之间的僵持。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小毓诚瞬间哑火,老老实实的背着小手低着脑袋,站在了韩墨初身前。

  “亚…亚父…”

  “行为无状,不敬君父,当罚戒尺三十。”韩墨初语气依旧平缓无波:“太子殿下,随臣走吧。”

  君王的大帐里,小毓诚的左手着实挨了三十下戒尺,痛得他鼻涕一把泪一把,抱着小手跟韩墨初求饶。

  韩墨初也不催促,等他什么时候哭完了就接着打。

  饶是这样还不算,韩墨初又额外罚他抄了两百遍《孝经》,抄不完还不许用晚膳。

  毓恒来的时候,他已经抄了快有五十遍了。

  “整整三十下唉!”小毓诚搓着自己的手掌心,扁着嘴唇可怜巴巴道:“我亚父从来没有打过我那么多下,都怪那个姓孟的讨厌鬼。”

  “诚弟,我怎么听起来,你的错处好像更大一些啊?”宁王世子毓恒无可奈何的勾勾嘴角:“不过,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位孟旅帅啊?我瞧着他这人,应该没有你说的这么坏吧?”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讨厌他。父皇喜欢他,我就是讨厌他!”

  宁王世子挠挠头,愈发觉得不明所以:“皇叔也很喜欢我啊,你怎么就不讨厌我?”

  “那不一样!你是我亲哥哥!父皇待你好是应该的。”小毓诚翻着白眼斜瞪着不远处马背上的少年:“他算什么东西啊,也配让我父皇亲自教导?我迟早有一天要收拾了他!”

  “诚弟,你打算怎么收拾他啊?打一架?”毓恒也望巴巴的瞧了一眼远处的少年:“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好像都打不过他吧?”

  “谁说我要同他打架了?”小毓诚眼珠一转,小脑袋瓜里瞬间冒出了一个极为天才的主意:“恒哥哥,午后咱们别打马球了,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个地方?去哪儿啊?”顾毓恒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挂满了疑惑二字。

  小毓诚神秘兮兮的拽着兄长毓恒的胳膊,一路钻过人群,来到了新兵居住的那一片营房之外。

  现下正是新兵训练之时,营房内空无一人。

  两个小家伙儿贼头贼脑的钻进了孟序的那一间专供下级将官居住的营帐内。

  那间营帐极小,还没有毓诚用的十分之一大。

  可孟序将此处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连地面都是一尘不染的。

  小毓诚站在那间营帐里转圈查看了一番,忽然看见了角落里的一只装满水的铜盆,瞬间眼前一亮:“恒哥,我手痛,你帮我抬下水盆好不好?”

  “抬水盆做什么啊?”

  “泼水啊。我要让他今晚没得睡!”

  “这…这不太好吧?他同你当真有那么大仇么?”

  “恒哥,你可是我亲生兄长啊,你说了我比毓庆还亲的。”小毓诚展开小手指着手心处半红不肿的伤痕可怜巴巴道:“为了他我都被打成这样了,难道你便不心疼么?”

  “那…那好吧…”兄弟亲情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宁王世子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铜盆端了起来:“谁让你是我弟弟呢!韩太傅的戒尺,大不了我陪你挨!”

  “不!亚父的戒尺我一个人挨!绝不连累你!”小毓诚借着力气托起了铜盆的底部,用力一掀,便将整盆清水倒扣在了孟序床榻上。

  衾褥湿透后,两人越闹越起劲。

  把帐内唯一的桌子也给掀翻过来,两把椅子也摔得七零八落。

  一向受不了半点脏污的宁王世子顾毓恒也顾不得脚上价值不菲的新靴子,对着平坦的土地又搓又蹭,直蹭得地面上土地沙石,尘烟滚滚。

  没一会儿功夫,原本整整齐齐的军帐就被两个小家伙儿弄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

  也不知为何就那么巧。

  那两个小魔星才把孟序的军帐搅和得像是万马奔腾而过一样。

  一向忙碌的君王同韩太傅不知为何想起要抽查军务来。

  又是一个好巧不巧,第三间就抽到了孟序的营帐。

  帐帘掀开的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就躲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两个小闯祸精也傻眼了。

  这场面,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有意为之的。

  只要君王顾修开口彻查,小太子顾毓诚的这顿戒尺最起码还得挨上三十下。

  “孟小将军,你如实说,这军帐里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修负手站在人前威严道。

  “回陛下,是末将晨起匆忙未整军务,请陛下恕罪。”孟序单膝跪地,认得干脆利落。

  “你的意思是,这帐内情形是因你渎职懒散,不是旁人所为么?”

  “是,陛下。”孟序依旧没有改口:“是末将渎职懒散,没有任何旁人的过错。”

  “你认得倒是利落。”顾修微微侧目,看向了一旁始终负责在王师大营统管新兵的将领高笙:“高笙将军,新兵若是军务不修,依军规该当如何啊?”

  “回陛下,依军规,当罚十五军棍并罚末当月粮饷。”

  “既然如此,就依军规处置吧。”顾修的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脸上的神情也看不出半点异常就如当年在靺鞨边关处置韩墨初一样,丝毫不近人情:“孟序身为新兵旅帅,当以身作则。故而刑责加码,罚杖二十,扣发粮饷两月,以儆效尤。”

  “是,末将知罪领罚。”

  一直躲在不远处看情形的小毓诚眼看着自己的父皇带着亚父走向了别的营房,而少年孟序则被拖到营外,卸了盔甲,绑在了宽大的木凳上。

  ***

  深夜,灯火通明的王帐之中。

  君王顾修坐专属帝王的王座上闭目养神,太傅韩墨初便立在人身后,张开手掌,按压着他额头上几处能松缓精神的穴位。

  “陛下放心吧,臣去看过了。伤药毓诚已经拿走了,还自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子冉说的法子果然管用,比朕想的强多了。”

  “毓诚那孩子的心思我明白,他并不是那般生性顽劣,不过就是看着你骤然宠信旁人,心里一时过意不去罢了。就好像当年,陛下刚回宫的时候。宁王殿下和陛下不也是百般的别扭,究其根本不就是因为陛下分走了晴昭公主的疼爱吗?后来也是因为陛下在猎山相救,你们兄弟才打开心结。”韩墨初双手插入顾修的发丝之间,指腹用力按压以解除人忙碌一日的紧绷感:“今日陛下让毓诚瞧着孟小将军挨打,这孩子心怀愧疚,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朕和六哥那不一样,朕和六哥是血亲骨肉,无论这些年吵也好,闹也罢,终究都是顾着彼此的。”顾修仰着头,在韩墨初娴熟的揉按下逐渐舒展了眉头:“可是毓诚和那孩子终究是没血亲的,今日那孩子愿意容着毓诚,将来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陛下的心思不也是希望那位孟小将军能长长久久的跟在毓诚身边一辈子的么?虽无血亲之缘,却有兄长之谊。半兄半臣,就如你我一般。”韩墨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个冷不防,也在顾修的额头上落了一记轻吻。

  “韩子冉你大晚上的做什么?”顾修被这一吻亲得瞪大了双眼,直接弹坐了起来。

  “月底就要点兵出征了。”韩墨初拉了拉自己平整的领口:“战时不能卸甲,陛下就不想抓紧这段时间做些什么么?”

  与此同时。

  新兵营里,那间不起眼的小军帐中。

  微弱的灯火下,光溜溜的床板上趴着一个上身赤膊的少年。

  少年脸色苍白如纸,脊背上横贯着十条高高隆起的肿痕,由军医擦过药膏后肿得愈发油亮,许多杖痕交叉的位置上还挂着几点不起眼的血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伤重发热,少年连呼吸都凝涩了起来,嘴唇都干裂了一片。

  营帐外,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举着一盏小夜灯探了进来:“玉容哥哥,你睡了没有啊?”

  “太子殿下?”孟序闻言试图撑起身体,一不留神扯了背上的伤口,直痛得双唇紧抿,不得不又跌回床上。

  “诶诶诶!玉容哥哥你不要乱动啊!”本来还有半边身子在门外徘徊的小毓诚,连忙跑了进来跪坐在了孟序的床榻跟前,安抚着让人趴好。

  “太子殿下,天色这么晚了,您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榻上之人关切的问道,仿佛自己背上的伤远远没有那个孩子独自一人走到营帐来得要紧。

  “我是来给你送膏药的,还有同你道歉…”小毓诚垂着头,满脸歉意的将手里的药膏盒子推了过去:“今日午后你的营帐其实是我故意弄成那样的,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

  “末将早就知道了。”孟序撑起嘴角,露出两颗俏皮可爱的小虎牙:“午后的时候,末将看着小殿下和宁王世子从营帐里出来的。”

  “那你怎么不同我父皇告状?!你如实说了就好,大不了我就去抄书!何苦要你挨这么重的板子。”小毓诚抽抽鼻子,不知又动了哪一根的真性情,眼圈又憋得通红通红。

  孟序趴在由于被褥被淋湿,仅剩的光板床上正声言道:“因为…我怕如果小殿下再为了我受罚,会更讨厌我。”

  “我…我…我没有很讨厌你…没有…”小毓诚口是心非的扣着药盒顶盖上的花纹。

  “我知道小殿下不喜欢我,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可是我比小殿下年长,陛下又准小殿下唤我一声哥哥,那我自然要有做兄长的担当。”

  “其实…我只是看不惯父皇和亚父夸赞你…不喜欢父皇手把手的教你练枪。”小毓诚说着说着把头垂得更低了:“我害怕,我害怕自己追不上你,害怕会同你差得越来越远,若是那样,父皇就不喜欢我了。”

  孟序抬起手臂,将手掌覆在了小毓诚的脑袋顶上轻轻抚摸:“小殿下多虑了。陛下之所以待我恩重如山,多有提携。只是希望将来有个人能比他们更长远的留在殿下身边,一直陪着殿下,做殿下身边最可信之人。陛下私下曾对我说,希望我既能做殿下的臣子,也要做殿下的哥哥。”

  “那…父皇所言…你可愿意?”小毓诚试探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期待。

  “自然愿意。”孟序万般笃定的朝人点了点头:“陛下英明神武,是天下万千官民百姓的信仰。不过从今往后,臣的信仰,是太子殿下。”

  “那!拉勾!”小毓诚真诚的朝那人伸出了半根小指。

  “嗯,拉勾。”孟序也伸出小指,两根手指轻轻拉扯。

  一桩要履行一辈子的契约,就此达成。

  “哎呀!我真是笨死了!”小毓诚猛得一拍脑门:“你这里被褥都湿透了,肯定没法睡了。玉容哥哥,你要不要去我的营帐睡啊?那里又大又亮又暖和,被子又软又轻又舒服。你这些日子就留在我的营帐里养伤,顺带着陪我用膳,帮我写功课,你说好不好?”

  “这个……”孟序稍稍权衡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末将遵命就是。”

  在后来的后来,许多许多年后。

  孟序再也没有一个人住过一间房子,也再没有一个人吃过一餐饭。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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