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养大小皇帝后他总想娶我>第一百二十六章 正法

  暮春夜凉, 微风彻骨。

  宋煜被剥去官服,上身赤膊,双手悬吊于营房之上, 足下原本垫着的坚冰已经化尽, 宋煜身形摇摇, 为了缓解手腕处撕裂般的痛楚,宋煜不得不将脚尖拉伸到极限, 才能勉强碰到营房粗砾的地面。

  他此时已经被吊在此处将近六个时辰了。

  期间, 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一眼。

  说起来,他是为了君王顾修才被吊在这里的。

  今日辰时,火器监中开启了第七次的火!枪试射。

  不知为什么,这次参与试射之人竟是顾修。

  当顾修从案台上随手拿起一柄火!枪准备发射时,他立刻便按捺不住了,不顾一切的冲到人前,一把抱住了君王的胳膊。

  那是他第一次抱着顾修,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但也是第一次。

  “你为什么不让朕试枪?”

  顾修对他说话了,距离很近,是看着他说的。

  “你可是一早便知这枪有问题?”

  顾修又对他说话了,声音还提高了一点。

  宋煜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竟不知该怎么答言。

  登基称帝后的顾修比少年之时眉眼更加俊朗了,让人看了便不想挪开眼睛。

  可惜啊, 顾修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刹,他便被带了下去, 剥光了衣服吊在了营帐顶上, 脚下还放了一大块儿极冷的坚冰。

  他被吊在那里, 漫无目的的生受着饥饿,寒冷,疲倦,以及身体各处不断叫嚣的酸痛。

  戌初时分,陆陆续续的有几个小兵搬了桌椅等陈设用物进来。

  宋煜想着,顾修应该是要来审他了,他终于又可以同顾修说话了。

  事实证明,宋煜的想法又落空了。

  他打起精神等了一柱香,等来的却是身着紫衣头戴金冠的韩墨初。

  韩墨初面色从容的坐在了宋煜对面的椅子上,端着新沏的茶水,细细品着。

  已经六个时辰没有饮水的宋煜本能的舔了舔已经起皮的嘴唇,吞下了口中已然不多的唾液。

  韩墨初搁下茶盏,用叠放整齐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波澜不惊的看向宋煜:“你是不是想着该是陛下来审你?”

  “是。”营房内此时此刻只有他和韩墨初两人,宋煜也不再避讳:“陛下审我,我才说话。”

  “陛下并不想见你,所以由本官来问你的话。”韩墨初端身坐正,脸上依旧笑容可掬:“一般陛下不想做的事,都是由本官来做。”

  “是陛下不想见我,还是韩太傅你不想让陛下见我?”宋煜咬着嘴唇,目光阴鸷:“陛下今日会用自己来试探我,陛下一定是知道了我的心思,所以你不敢让他来见我,你怕陛下会心疼我。”

  韩墨初张开虎口按了按自己微微胀痛的额角,忍不住笑出声来:“本官今日来是问案的,不是来听你争风吃醋的,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问案?你想问什么案?你韩太傅为了邀功恕罪,就想随便给我扣顶帽子么?”宋煜偏过头,冷笑道:“我不认,你又能如何?屈打成招,还是严刑逼供?又或者把我移交大理寺?无论怎么处置,都是你韩太傅失职。”

  “你不认,便罢了。”韩墨初起身走到了宋煜对面,伸手扳过了人下巴:“你今日是如何趁着试枪检查的空档松脱了火!枪手柄与枪身的连接,又是如何将有问题的枪支混入其中,陛下与我都是亲眼所见。否则陛下怎么会那么巧便挑中了你动过手脚的那把呢?且这段时日以来,这几起火器伤人事故发生前,恰好都有你经手,你想赖是赖不掉的。”

  宋煜平抬眼眸,死死的盯着韩墨初那张从容温和的笑脸:“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问我做什么?直接定罪就是了!左不过就是一死!反正准了我进火器监的是你!我会在死前告诉所有人是你指使我做的!是你居心叵测!是你!”

  宋煜的狂妄并没有持续多久,柔软的腹部便遭受了一记重拳,那一拳没有声响,可所有的劲力都融入脏腑,击得他胃酸瞬间上涌,只能艰难的蜷着被高高吊起的身体,痛苦的嚎叫着。

  “韩墨初!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

  韩墨初平静的向后侧了两步步,躲开了宋煜呕出的满地脏污。

  “话未说完,自然会留着你的性命在。陛下原本是要将你送入大理寺严刑查办,是本官说了不必麻烦,给了你能清醒说话的机会。”韩墨初拿着帕子擦了擦方才接触过宋煜的手,云淡风轻的反问道:“宋煜,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讨厌你么?”

  宋煜呛咳几声勉强把身体站直,固执道:“陛下他不讨厌我,我心里有陛下,只是你一直站在陛下身边,我没有机会罢了!”

  “陛下厌恶你,便是因为你这般自欺欺人。”韩墨初重新坐在了宋煜对面的椅子上,单手撑着额头:“你的一厢情愿,却硬要旁人给你回应,换作是谁都会对你厌恶至极。何况,他是天子。”

  “我没有,我没有。”宋煜浑身战栗,不可思议的拼命摇头:“陛下那时救了我!他为何不救别人!他明明是看得见我的!”

  “陛下救你,是因为他的善念。不救旁人,是因为旁人并未遇险。”韩墨初啧啧惋惜道:“换句话说,因为你是个废物,所以陛下才需要对你心存恻隐。”

  “韩墨初!我不是废物!你能为陛下做的我都能做!你能陪着陛下!我也能!”

  “是么?我能做的你都能做?”韩墨初展袖起身,负手踱步:“我能替他谋江山,助他成霸业,与他共担天下,同开盛世。他想开疆拓土,我便可造神兵利器,替他武装军队。他想要江山兴旺,我便可广开言路,替他招贤纳士。他想要万国来朝,我便可周游列国,替他宣扬国威。你能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你心之所向的人是个怎样的人,你也根本不知他想要什么。你只知道他极好,好到耀眼夺目,殊不知他再好,也是在我怀中安睡长大的少年。”

  宋煜咬着自己干裂的嘴唇,由于力度太大,嘴唇上的血肉已经破烂,散发出苦涩的腥甜:“你把我吊在这里,就是为了向我炫耀这些么?”

  “你终究还是这么高看自己。”韩墨初停下脚步,站在了宋煜身后:“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真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你心中记挂的人,会毫不犹豫的撕了你。”

  “呵呵呵,他若能亲手杀了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他杀了我一定会记住我的!”

  “你为官数载,可曾听说天子杀人需要自己动手的?于陛下而言,你只会是个死于国法的叛臣。你口口声声说你一心思慕陛下,却只因想陷我于不义,险些毁了他的理想,你还勾连朝臣与他施压,让他陷入两难。这便是你爱慕一个人的方式?”韩墨初又一次回到了座椅之上,端着已经温了的浓茶,一言不发的品了起来。

  被吊在房梁上的宋煜脸上再也没了半分血色,韩墨初方才不紧不慢的一番话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的胸口里来回翻搅穿刺。

  他没用,他是个废物,他就算是重新投胎再活一次也做不到韩墨初做的那些。

  顾修是个光辉耀目的人,韩墨初亦然。

  他们都像是高悬天边交映同晖的日月,能福泽万民,受人敬仰。

  而他却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虽在朝为官,然毫无政绩,见识浅薄。

  有韩墨初这样的星月在侧,顾修的眼睛不可能看见任何人。

  “韩太傅。”宋煜动了动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的双手,自嘲的叹了口气:“您有什么想问的,我会知无不言。若我招认之事对陛下有用,我便死而无憾了。”

  “你自岭南调任而来,先前是否曾与端王结交,今日此举又是否为端王授意?还有,火器监中的消息是如何流向前朝,门下省中的言官里是否有如你一般,也为端王所用之人?”

  宋煜虚弱的闭上了双眼:“我能调任回京确实是得了端王殿下的助力,他并未授意我今日之事是我痴心妄想,对韩太傅你心生嫉妒……”

  ***

  半个时辰后,韩墨初走出了关押宋煜的营帐。

  吩咐守在门外的亲兵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宋煜从营帐套上囚服,押往大理寺受审。

  自己则径直踏上了不远处专属于君王的车驾。

  “子冉,如何?”已经在车上恭候多时的顾修迫不及待的问道。

  “招了,招得很是干净。”韩墨初侧过身子,无比自然的靠在了顾修肩头:“听了他的招认,臣都有些佩服您三哥了。他不仅能寻到宋煜此人,还能摸得准他的心思,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送到京中,就连门下省中那些刚正不阿的老言官,十有八九也被他算计到了,他们虽不听命于他,可是却能被他牵着鼻子,帮他在前朝搅动风云。”

  “端王心思细腻,城府极深。能瞒着自己的生母在这宫中装病扮弱,做小伏低。”顾修摊手坦言道:“端王其人最擅长的便是以弱凌强,他哪怕是犯下逆天大错,也总能找到借口让人对他心存恻隐。”

  “陛下,可想好怎么处置宋煜了么?”

  “方才你去问口供时,朕便想好了。”顾修敛眉正色道:“他既在火器上动手脚,便让他为那些即将送往前线的火!枪,祭命吧。”

  ***

  宋煜临刑前夜,大理寺逼仄阴暗的牢房中,宋煜身戴重枷,脚上挂着镣铐,身上的囚服虽然脏污,但没有添什么新伤。

  他被送入大理寺后,并不曾被提审。

  可以说他被送到此处,就是为了等死的。

  宋煜的妻子林氏,在这一日被恩准到监房中探视自己的丈夫。

  林氏提着食盒,跟着衙差的脚步来到了宋煜的监室中。

  林氏低着头,将丈夫素日爱吃的酒菜摆在了他的面前,又掏出怀中的罗帕小心翼翼的替丈夫擦了把脸,抿唇道:“我做了些你爱吃的,你趁热吃点吧。”

  宋煜颓唐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林氏,默然半晌,才道:“母亲大人近来身体可好?家中可有事情么?”

  “夫君安心,天子恩宽,并未株连。只是母亲大人忧心于你,每日以泪洗面。”林氏与宋煜斟了一盏酒,凑到宋煜嘴边:“夫君若不嫌弃,喝一口吧。”

  宋煜看着眼前的林氏,动了动唇边象征性的碰了些酒水:“以往的事,是我对你不起,今后还要有劳你,替我照顾母亲。”

  宋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对于林氏这个他遵从母命娶回来的妻子,他的确有所亏欠。

  “夫君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既然嫁你为妻,孝顺公婆都是应该的。”林氏眨眼间红了眼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轻薄的纸张:“夫君明日便要走了,今日与我留个念想吧。”

  “嗯?”宋煜目光掠过那张白纸,扯了扯嘴角:“你想要我,与你些什么?”

  “明日既要离绝,夫君与我押枚指模吧,我留着,只当夫君还在了。”林氏转而又自怀中摸出了一盒简陋的台泥,递到了宋煜面前。

  宋煜嘴唇颤抖,潸然泪下,郑重其事的在那张轻巧的白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拇指指印。

  林氏收了纸张,又与宋煜嘱咐了两句,便被监管时辰的衙差赶了出来。

  ***

  永定三年四月暮春。

  地处深山的火器监总司内。

  大周朝堂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再行集结。

  文东武西分列当场。

  今日,是大周第一支火器军将在群臣面前登场亮相。

  首批展示于群臣面前的,除了火!枪,还有两门攻城火炮。

  要见着无论多么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都能在这些火器强烈的攻势下粉身碎骨。

  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先前朝中反对的声音都在这弥漫的硝烟之中被吹散了。

  操演完毕后,罪人宋煜被带了上来。

  为正国朝纲纪法度,安抚那些因他受伤致残的士兵,君王下旨,将宋煜于今日以火!枪行刑处死,死后尸身焚烧,以祭国之重器。

  宋煜是被绑在实木钉成的刑台上推上来的,他赤着上身,身体被捆成了大字。

  随着刑部郎官高亮的一声:“行刑!”

  数百枝火!枪齐齐发射,刑台上的男人顷刻之间便被炸成了一堆凌乱的碎肉。

  宋煜死了,高台上的顾修直到他死去那刻,也不曾正面看他一眼。

  这辈子,都活成了笑话。

  傍晚时分,林氏以宋煜家眷的身份于国朝大理寺内领回了他的骨灰。

  地处偏僻的小院里已经提前挂上了奠字的祭灯,虽然门户大开,可没有一个登门吊唁的宾客。

  宋煜家中只有寡母,在朝又不与同僚亲近。

  如今获罪,谁会来参加他的丧仪?

  林氏回来时,宋家婆母正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抽泣。

  晦暗无光的室内,披头散发的老女人宛如鬼魅。

  自从听说宋煜出事的消息,她便一阵急火攻心,双腿直接不能动了,这些日子她的吃喝拉撒全靠林氏一人伺候。

  见林氏回来晚了,她又不依不饶的骂道:“你这该死的丧门星!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我儿的尸首呢!”

  林氏冷着脸,将盛着宋煜骨灰的罐子朝婆母晃了晃:“你儿子在这儿呢,想要么?”

  宋家婆母伸手想将那罐子捞到自己怀里,不想林氏却故意将罐子抬高,导致双腿不能动弹的老妇人怎么也不能如愿:“你这个丧门星想找死么?!你看我不能动,想反天是么?!告诉你,你休想!”

  “我不想反天,更不想见你。”林氏又往后退了一步,从衣怀中掏出了一张满是字迹的纸张,纸张的右下角,还印着一枚无比清晰的指模:“这是你儿子给我的放妻书,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你宋家的人了。”

  “什么?你说什么?”宋家婆母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连连摇头:“你的意思是,你要走?!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是啊,你们母子对我一向苛责,如今大难临头,我凭什么要守着你这么个老毒妇过后半辈子?”林氏将那封放妻书重新叠好,掖回了自己的里怀内。

  “好你个丧门星啊!原来都打算好了!你克死了我儿子!是你克死了我儿子你还想扔下我!”老妇人由于挣扎太过,直接从床榻上摔了下来,没有知觉的双腿只能拖在背后:“你这个丧门星!我要你给我儿子陪葬!”

  “陪葬?你别说笑了,你以为你们宋家是什么啊?”林氏冷笑着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婆母:“忘了告诉你了,你知道为什么你儿子一直没有孩子么?”

  “因为你这个丧门星没用!连条老鼠都怀不上!”

  “不不不,他没有孩子可不是我没用,是你儿子根本就不喜欢女子。成亲三年,他对我非打即骂,根本没有沾过我半分。”林氏脸上笑意更深:“不过这样也好,他不喜欢女子,所以让你这个老毒妇断子绝孙!”

  宋家婆母被这接连的打击气得面色青紫,恨不得当场便掐死林氏泄愤。

  林氏居高临下的站在老妇人面前,启开了盛放宋煜骨灰的坛子,将坛内的骨灰迎头洒在了老妇人脸上:“行了,你儿子我给你带回来了。从今往后我与你家一刀两断。”

  林氏没有再理会屋内老妇人鬼哭狼嚎的动静。

  自顾自的收拾了细软,趁着夜色出城,远走高飞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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