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

  也许一日,也许两日。

  鲜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在暗青色衣摆的一角。

  赵嫣被禁锢于床栏上的双腕被勒出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下身掩覆在薄锦下,被冰冷的剑鞘搅碎血肉,数个时辰已让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痛楚。

  若忽视那半阖着的眼帘,看起来像极了一具在坟墓中安静死去的尸体。

  可他连安静的死去都做不到。

  落锁的暗门上传来了响动声。

  一双涂满丹蔻的手点起了火折子。

  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掩住满室铁锈一样的腥气。

  明火映出女人美貌的容颜,三十来岁,云鬓簪鹅黄的花蕊,双目如点漆,红唇微扬,啧啧叹道,“赵大人也有今日?”

  赵嫣猛地咳嗽了几声,良久才盯着女人的脸道,“宁王妃。”

  陆沉烟目光扫过塌上凌乱堆叠的锦被,只能瞧清楚赵嫣被绑缚在床栏上的一双腕子和青白带着病气的面颊,种种脏污皆被掩覆于一匹薄锦之下。

  “竟然还有力气说话。”

  女人涂满丹蔻的手指居高临下地落在了赵嫣的脸上,颇轻暧地寸寸下移。

  “难为赵大人还记得我这个宁王妃。”

  “以前赵大人在陆家的时候父亲与我提过赵大人与沉霜的婚事,我亦有心促成,孰料是引狼入室,害了陆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赵大人这张脸,原来不止招女人喜欢,也招男人喜欢。”

  赵嫣咽下了喉口的血沫,闭目道,“若王妃要报仇,就杀了我。”

  赵嫣说话时候牵扯到了身下的伤口。

  因习惯了隐忍,再大的痛楚也不显露人前,除了紧紧蹙起的眉头,外人窥不到分毫。

  陆沉烟笑容敛住,眼中阴冷,“当初知道大人死的消息,我还有些遗憾,野狗分尸怎么够?应该长长久久地活着忍受锥心之苦,日日生不如死才痛快!谁知赵大人唱的好一出金蝉脱壳的大戏,躲在岭南逍遥快活。”

  “惊澜偷了你赵家的账本呈给天听,你赵家毁在陆家人手中,也算是因果报应。”

  赵嫣蜷在袖中的手指握紧,苍白又虚弱的脸上终于泛起涟漪。

  陆沉烟的声音柔软的像水,“大人府上当年闹得鸡犬不宁的兰青,本是宁王府的丫鬟,后来入了青楼,才与荣家搭上了线,大人觉得,兰青是听陆家的,还是听荣家的?”

  原来如此。

  当初的种种蛛丝马迹串连起来,拼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案。

  陆沉烟这时离赵嫣很近。

  女人的香气盈满鼻腔,云鬓上的一缕发丝垂落下来,像一朵布满密刺的鲜花。

  “大人今日的模样,不知道多少人想看见呢。”

  话音落下,她伸手掀开了赵嫣蔽体的薄锦。

  入眼赵嫣狼藉凌乱的下半身,还有系着不到六尺长银色锁链的霜白脚踝。

  暗青色的长袍被斑驳撕裂,露出一角剑鞘的漆寒形状,修长的双腿无力软在塌上,因长久不见日光,在昏淡烛影下如笼一层易碎的玉晕。女人红唇勾起,尖细的丹蔻划下去,划破了腿根,腿根处象牙白的颜色晕出薄薄的粉意,有一滴血珠沿着内壁滚落下来,如同白纸上添荡人心魄的绯墨。

  赵嫣面上露出羞辱与难堪之色,纤薄的胸膛颤抖,不停地咳嗽。

  陆沉烟笑出了眼泪。

  “我这弟弟,也太会糟践人了些。”

  笑过之后又低声叹息,“不知道赵大人今日遭受的,有无沉霜十分之一苦?”

  陆沉霜是陆家的掌上明珠,陆泽海当年如何待她赵嫣在陆家之时再清楚不过,出事的时候才刚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若非被赵嫣的人当年救走,只怕下场更为不堪。

  赵嫣与陆家的仇是死结。

  而陆家人不肯让他死。

  陆沉烟在岭南用了很多手段将李家的二爷拴进了自己的罗衣中,才在这偏远一隅立稳了脚跟,她是个美人,一举一动皆是风情,男人见了她神魂颠倒,即便是知道了她坎坷的身世与过去宁王妃的身份,也只会心生怜惜,一手替她遮掩。

  陆沉烟手中拿起将用火折子燃起的红蜡。

  明火在灯芯上不安地晃动,灯芯下浸满了滚烫如沸水的灯油。

  女人杏眼中跳跃着光亮。

  “若是这灯油浇在赵大人这张祸水的脸上,也不知我那傻弟弟对着赵大人还会不会有别的心思了。”

  女人涂满丹蔻的手柔弱无骨。

  映一截红蜡,丹蔻上的暗纹在灯影中扭曲。

  打更人从荒宅中路过。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月光落在荒宅中,荒宅有风声,老树的枯枝像森白的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