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苡苡拧紧的眉头倏地松开, 她稍稍昂着头,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的穆延。

  她亲眼看着他的面色一点点变化,从犹豫,彷徨到坚定, 还带着那么些许的期待。

  看着穆延, 祝苡苡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祝苡苡兀的生出几分烦闷, 她有些后悔,她不是非得向穆延挑明这些, 她可以耐着性子再等等,兴许过上个几年, 穆延就不再喜欢她了。他才十八岁心性不定,变性也大,万事皆有可能。

  她说了这些,反倒闹的必须得有个决断,尴尬尴尬不上不下的。

  她真是疯了, 被孟循逼疯了。

  她从前的冷静在这会儿荡然无存, 一点都没有剩下, 她为什么非得逼着这个年纪比她小了五岁的少年承认这些,承认喜欢她, 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可看着单纯认真的穆延, 她又不忍出口伤害的。

  这样漂浮不定的喜欢, 低廉,没有价值, 甚至比不上她库房里的一只累丝嵌宝发簪。发簪能卖到当铺里得些银钱,而轻易来到的喜欢, 那能换到什么?什么都换不到?

  换到她蹉跎七年, 浪费光阴么?

  祝苡苡缓缓吐出一口气, 片刻工夫过去,她头疼的厉害,她只得抬手揉了揉眉心,按了好一会儿,那疼痛的感觉才渐渐淡去。

  这一日以来发生的事,让她应接不暇,心力交瘁。以往就是连着看上小半个月的账,她都没有这般疲惫。

  “我有什么好喜欢的,长得比我好看,比我年轻的女子多了去,”她侧目过去,分明看着穆延,却又像是透过他看着旁人一般,“你年纪小,才十八岁,接触过的女子不多,又做了我的贴身护卫,成日与我待在一处,也没个见旁人的机会,这兴许是你的错觉呢,倘若………”

  “不是错觉,姐姐,我心悦你。”

  穆延双目定定看着祝苡苡,他言之凿凿,无比笃定。

  些年在北境那会儿的时候,他也接触过同龄女子。他拿着穆将军给他的路引来了徽州府落户,也接触过其他女子。并不是同她说的那样,他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女子。

  但那些人与他的感觉,都和祝苡苡与他的感觉不同,他分得清楚。

  这样的情绪与年纪无关,十八岁又如何?二十三岁又如何?难道,只是因为年纪,他说的话,所做的事,就样样都不值得相信,样样都只能当做玩笑,一笑置之吗?

  这实在好没道理。

  祝苡苡笑了笑,缓缓开口:“穆延,我从来都没有怀疑你的话,我晓得你当下与我说的喜欢是真心实意,是经过你的诸多思虑,可这样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七年?穆延你要晓得,我是成过亲和离过的人,我与你不同,再不会和从前一样,把情爱当做不可或缺的事,即便是真喜欢我也要考量,这喜欢能给我带来什么,你可明白?”

  她那双漂亮极了的杏仁眼就那么淡淡看着穆延,仿佛掺着数不清的悲凉与哀寂,那双眼平静淡漠,像是一潭沉沉的水,再如何也掀不起半分涟漪。

  穆延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平静与冷淡,她并不在乎他是否喜欢她。她待他好,也只是和旁人一般的好,没什么特别的。

  穆延早知道这些,但在真真切切从她眼中感受到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涌出些许失落。

  祝苡苡抬着唇,面上依旧端着笑。

  “人是贪心的,是不知足的,你此刻兴许想着,喜欢只是一个人的事,不妨碍着那人就好,但接下来,你便渐渐不会这样想,你会想着那人也该在意你,也该喜欢你,你会越来越贪心……我经历过,怎会不知道呢?”

  “要么便没有开始,要么便纠缠不休,只看你怎么选。”

  她始终看着穆延,一点点窥测他的反应。

  他看起来失落又难过,那双清澈澄明的眼里,装着显而易见的惆怅。穆延向来安静,即便这会儿因她的话心里难过,却也只一言不发,安静的站着,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穆延是祝苡苡从未遇到过的那类人,他太干净太单纯,有许多事情,她需要斟酌的与他说。

  但今日,她确是头一遭将这事与他说的这样详尽。

  他像一只独自舔伤的幼兽,羸弱的让人心疼,让人心生怜惜。

  祝苡苡想,如果七年前有人与她说这番话,她会是怎样,她也会同穆延这样失落吗?还是说,她会不管不顾,固持己见?

  十六岁的祝苡苡已经离着有些遥远,二十三岁的祝苡苡做不了判断。

  沉默了好一会儿。

  祝苡苡以为,穆延会这样就此离去,当做今日的事再没说过,但不然,穆延没有离开。

  他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化解了她那些刻意刺激的话。

  穆延垂眸看向祝苡苡,“那姐姐是怎么想的,姐姐会怎么选?”

  祝苡苡稍有错愕,她猛然抬头,“是我在问你,你问我做什么?”

  穆延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步步紧逼,“姐姐打算和他纠缠不休吗?你说要么便没有开始,要么便纠缠不休,可是你们已经开始了,已经过了七年,那就只剩下纠……”

  他还能是谁,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你闭嘴!”祝苡苡压着眉将他的话打断,“我已经和离了,现在是只身一人,我同你说话,你谈他做什么?”

  穆延抿唇笑了笑,“姐姐你方才说,你如今便是喜欢旁人,也要考量着喜欢能给你带来什么,我来帮姐姐想,好不好?”

  迎着祝苡苡瞪圆的双眼,他接着又到,“那位孟大人始终对姐姐纠缠不休,姐姐觉得她烦,不胜其扰,可又迫于他是当朝的五品官员,不得不忍着,甚至今日被他占了便宜,也只能算了……姐姐如果始终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人陪着,好像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可如果姐姐和我在一起了,那我就能帮姐姐解决了。”

  “他是官,姐姐怕得罪他,可是我不怕,他再敢欺辱你,我便杀了他,就算朝廷要追究,也找不到祝家头上来,况且,一个欺辱另嫁新妇的官员,也是死有余辜。”

  穆延像是没看到祝苡苡的惊愕,他接着开口:“新安卫在征丁,说凡能剿灭五莲山匪患的人,就可以做新安卫的百户统兵之一,我身手不错,且对五莲山地形熟悉,要想剿灭匪患,要比寻常人容易一些,百户统兵虽只是正六品的官……”

  “穆延,你晓得你在说什么吗,你当真是疯了么?”

  祝苡苡双唇发颤,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穆延口中说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姐姐……”他看着祝苡苡,一双清澈的眼无比认真,“我想与姐姐开始,我想与姐姐纠缠不休,姐姐说,喜欢得有考量,得有价值,其实这么想,姐姐喜欢我也是能得到东西的。”

  说到这里,穆延笑了笑。

  是他先喜欢上的她,那他自然得有付出,得回应她的索取。其实在穆延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即便今日他没有说明喜欢她的事情,他也会去应征,也会这么做。

  穆延与祝苡苡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他,他没有她想的那般软弱无能。

  只是从前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应该怎样让她知晓他的喜欢。

  “姐姐要是想和那位孟大人真正断开,也可以试试,姐姐不相信我,觉得我的喜欢漂浮不定,那只顾当下便好……”

  祝苡苡看着他,良久过后,才缓缓冷静下来。

  还真是她小看了穆延,小看了他的喜欢。

  穆延模样还是和曾经那般,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干净澄澈,只是偶尔,眉宇间透着几分稚气。

  要不是真的坐在这儿,听到了穆延亲口说出这些话,祝苡苡甚至都不敢相信,他能同她说这些。

  情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他可以不顾自己,不顾尊严,甚至不顾性命?

  五连山的匪患,祝苡苡在十六岁那年便听过,这徽州府换了三任的知府,甚至驻守徽州府的新安卫司指挥也换了两任,但却从来未能解决匪患的问题。

  官府似乎拿这些匪贼束手无策。

  祝苡苡不晓得其中具体的缘由,这会儿也没心思去考虑究竟是为何。

  她只知道做这事的风险极大,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

  穆延大可安安心心地做个护卫,即便不做护卫,做个猎户,也要比起去剿匪来要好得多。

  他,确实要比她想的认真。

  是她看轻了他的喜欢。

  祝苡苡扬唇笑了笑,“穆延,你稍微低些,我有话要与你说。”

  她在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他能看出她心底的犹豫纠结,也能看出她这会儿的释然。

  但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的话他会听的,他会乖乖照做的。

  穆延矮下身来,靠近了祝苡苡,而就在这片刻,祝苡苡抬手挽在他的肩头,她没有丝毫犹豫,朝着他的唇,倾身探去。

  穆延双肩一颤,身子僵直。

  长长的睫羽抖得厉害。

  他呆呆的,不敢有半点反应,也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他的所有,任由她主宰引导。

  穆延的生涩,早在祝苡苡的意料之中。他只敢安静的与她贴着唇,怯懦的像只幼猫。但好在他不会躲开,幼猫受惊的话,会躲开,会逃避逃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段,再瑟瑟发抖。

  穆延不同,他不似怯懦的幼猫,更像媚主的猫,乖巧讨宠。

  他温驯顺从,且聪明。

  她一教他,他就学会了。

  甚至大着胆子搂住她的腰,渐渐的反客为主。

  穆延的领悟能力,全然超乎祝苡苡的预料。辗转反侧,她的唇都开始发麻,他仍旧不愿将她松开,沉沦,痴迷,不知餍足。

  最后,祝苡苡忍无可忍,无奈的将他推开。

  作者有话说:

  去外面考试了,今天只有一章,还是紧赶慢赶出来的T_T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