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墙角一只莓>第20章 北城沦陷

  果不其然,日落时分,沁夫人便携着婢女造访孟闻缇的寝殿,她赶紧下榻相迎,沁夫人也一点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听说郡主拾到一样物件,可是一个荷包?”

  孟闻缇但笑不语,只是瞧着沁夫人不慌不忙的神情。

  沁夫人又道:“那荷包外边绣着芙蕖花,金线勾边。”

  “还有吗?”她问。

  沁夫人一怔,似有些不情愿,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荷包里边,绣了一朵云。”

  孟闻缇收起笑意,故意问道:“沁夫人可知之前湘嫔来过一次,与你说的话一模一样?”

  沁夫人不着声色地捏紧绣帕,脸上恢复惯常的稳重,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不瞒郡主,妾的荷包早在皇宫就丢了,至于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行宫,郡主应该也猜到几分了吧?”

  孟闻缇一记眼风带给涟娘,涟娘应下,从袖中掏出那只精巧的荷包递给沁夫人,沁夫人一见大喜,甚至不愿经自己侍女的双手,直接接过荷包,如获至宝。

  她屏退殿中不相干的下人,甚至连同沁夫人带来的贴身侍女一起屏至殿外。

  沁夫人见状,不由敛了喜色,狐疑地看着孟闻缇。

  孟闻缇轻咳一声,认真地看着沁夫人:“沁夫人,之后我说的话,或许只是我斗胆猜测,若是冒犯,你也万不要挂心。”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示意沁夫人也落座:“沁夫人,湘嫔此举已是打草惊蛇,她为何想要得到这个里面什么都没有的荷包,定然是与你有关。这荷包上有什么,她想要打什么算盘,也只有你才知道的吧。”

  沁夫人脸色有些苍白,她抿着唇垂首却并不言语。

  孟闻缇接着说:“沁夫人,荷包为了留作念想,并非不可,只是莫要让人捉去把柄。今日我尚且能帮你挡一挡,日后再有人拿此做文章又当如何?舅舅很疼你,你可不能存了其他念想。”

  沁夫人闻言惊恐抬头,只见上座少女正襟危坐目色平静,她压下心底的恐慌起身朝孟闻缇福了一礼:“多谢郡主提醒,妾定当谨记在心。”

  待沁夫人走后,涟娘上前为孟闻缇斟一盏茶水,孟闻缇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我刚刚同沁夫人讲话,是不是太没有礼数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我长辈啊。”

  涟娘手一抖,茶水险些泼洒到桌上:“郡主不是最会装模作样吗?怎么现在开始怕了?”

  “毕竟,其实我也摸不准那个荷包究竟有什么玄机啊。”

  她早早地就让涟娘私下散布消息,却并未说明捡到的东西是荷包,若真是湘嫔丢失的,那她一早便会来确定孟闻缇手中的是不是她丢失的荷包。

  可她一直没有动静。

  反而是沁夫人来行宫之后,她便急匆匆地趁着她不在殿里时跑来讨要荷包,一来是为了不让孟闻缇看出端倪,二来便是方便问来荷包。

  可孟闻缇早有准备,吩咐殿里的人,若是她不在,什么人来问荷包都不能松口,一律打发走。

  她借口去向皇帝请罪,意外发现沁夫人腰间配的荷包与她拾到荷包的针脚一致,这才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拾到的荷包就是沁夫人之物。

  至于为什么沁夫人不在行宫,荷包却出现在行宫,依她自己所说的,她早在皇宫便丢了荷包,又加之湘嫔的古怪行径,不难猜出不过是后宫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罢了。

  为何一个荷包就能威胁到沁夫人,还得多亏当日涟娘随口一提。

  涟娘说荷包里绣云,是丢失荷包之人名字里带“云”字,可沁夫人名字里没有云,何不换个说法,是心仪之人名字里带“云”呢?

  沁夫人年轻貌美,可家族式微,为了重振家族荣光,被送进宫里为妃,谁又能知道,她入宫之前便没有自己心悦的男子?

  沁夫人、杜曜云……

  孟闻缇轻轻笑起来。

  可真是造化弄人。

  她不想为杜曜云开脱,可如若事情败露,皇帝舅舅脸上无光,这不是她想看见的。

  皇帝软弱又固执,可她不得不承认,他不一定是个好皇帝,但他是一个好舅舅。

  在渌清山的日子过得很快,天气已经逐渐变得凉爽起来,山风穿过林叶,带着露水的气息,带走夏日的炎热。

  季眠的腿已经大好了,能走能跳一点都不妨碍行动。

  国子监重新开课,季眠与孟闻练依旧会约好上学回府,但是孟闻缇不再主动等在国子监门口只为了能和季眠说上几句话,偶尔见面都也仅仅微笑示意。

  而季眠似乎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一看到孟闻缇便垂眸不语,不动声色退到一边,直到孟闻缇走远才肯抬起头来。

  饶是神经大条如孟闻练,也察觉了这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

  季眠与孟闻缇,本就算不上熟络的关系看起来已经降到冰点。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景昭侯府阖府上下一团景气,都忙着酿桂花酒、做月团,准备秋夕祭月的一切事宜。

  涟娘素来手巧,她一早就备好了面皮与花馅果酱,打算亲手做一些月团给孟闻缇姐弟俩尝尝。

  孟闻练破天荒地随府中嬷嬷上街采买胭脂水粉,一股脑地塞进孟闻缇房中。

  孟闻缇盯着妆奁里新购置的胭脂,又狐疑地看了孟闻练一眼,不知他心中在打什么鬼算盘。

  孟闻练努努嘴,手中比划着:“这些,是给阿姐的,那些,是给涟娘的……”

  “慢着,你想做什么?”孟闻缇合上妆奁,并没有被孟闻练反常的讨好蒙蔽双眼。

  他笑得谄媚,有点不好意思:“阿姐,我想请涟娘多做一些月团,届时我可以送些给季兄去。”

  孟闻缇手一顿,她转转眸子,装得不经意:“你若是要送些给夏叙姝便罢了,季府又不是没人,何故需要你送?”

  夏末之时,邻国魏丹率兵侵扰大瑜边地,欲意将大瑜北地城池蚕食。北城是大瑜军塞要地,万不可拱手相让,皇帝便以北部无人居住的领土作为筹码交换,与魏丹定下契约。

  谁知魏丹占领北部领土之后违背契约,开始加强兵力攻占北城,数十年不曾出兵的大瑜终于派了夏将军前去支援北城军队。

  夏将军临危受命,临近中秋却与家人离别,况且魏丹兵力强盛,野心勃勃,就连前半生以战场为家的夏将军也讨不到半点好处,此时的夏府说是愁云密布也不为过。

  这个时候,孟闻练若聪明些,看准时机哄得夏夫人和夏叙姝高兴些,没准夏叙姝一感动,以身相许了呢。

  他怎么就这么死脑筋,眼睛只盯着季府那位小郎君呢?

  “我已经亲自去夏府一趟送过月团了,夏府什么没有?我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可季兄不一样,他可从来没吃过涟娘做的月团。再说了……”孟闻练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阿姐难道不知道吗?季兄母亲去世得早,季太史一门心思便在朝堂上,可他就算再看重季兄,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儿,到底不如亲生母亲在世照顾得细致……”

  这话说得,差点把孟闻缇给整感动哭了。

  季府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府里不乏伺候的下人,季太史是皇帝看重的朝臣,季眠又在渌清山给皇帝心中留下来深刻印象,再加上他文韬武略,往后若是科考更是不愁出路。

  这么一个拥有光明前途的小少年,被孟闻练说成爹不疼娘不在的可怜蛋,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管怎么说,难道最可怜的不应该是孟闻练吗?空有力气没有脑子,不想荫庇又没能力科考中榜,连喜欢的姑娘心里惦记着的都是他最好的兄弟。

  孟闻缇非常同情地深深望着自己的阿弟,默叹一口气。

  她想起那次夏雨,季眠忍着疼痛于黑夜里睁开的双眸,明亮有神,摄人心魂。

  也是自那日起,她有意疏远季眠,只因她再没办法从他身上探知到什么有用的、关于康王的信息。

  季眠有所感知,也默契地同她保持距离。

  没必要如此的,她想。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让涟娘多做些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甜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奁中取出一支玉簪,往自己的发鬓边比对。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阵嘈杂声,有小厮脚踏的声响和惊慌失措的喊叫:“不好了,不好了……”

  孟闻缇握着手中的玉簪与孟闻练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

  她让涟娘出院子打探一番,心中没由来地感到揪心。她抬眼又看了一眼孟闻练:“会不会是北城之事?”

  孟闻练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确定,嘴巴上倒还安慰着她:“夏将军骁勇善战,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阿姐你别乱想,这可是男人该操心的事情。”

  适时,涟娘从外头回来,她一脸愁苦不敢直视孟闻缇的眼睛。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话啊。”孟闻缇急切道。

  涟娘深吸一口气:“郡主,北城沦陷了,夏将军败了……”

  孟闻缇心一沉,手一松,玉簪从指隙滑落,摔在地板上,断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