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衍没有想到江醒竟然会来,他略微吃惊地问道:“栾燕他……咳咳……”

  “他没事,情况已经都稳定下来了。”江醒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一身的风尘仆仆,可以看出是一路急赶而来的,微微喘了一口气,他将医药箱打开,摆出一整排的刀具,看了一眼退开身的荣铭,低低地对着陆安衍道:“阿修传了讯息给我。”

  话语间,他轻轻挑断原本缝合伤口的线头,指尖猛地用力,直接抽出浸染了鲜血的细线,骤然出现的疼痛让陆安衍浑身一僵,呼吸略显急促。

  “江醒!”荣铭看着江醒的粗鲁手法,不满地瞪了江醒一眼,语气中带起丝怒气。江醒没有理会荣铭的话,伸手搭了一把陆安衍的脉,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利索地将缝合的工具备好。

  “长痛不如短痛,你……忍着点,我动作快……”江醒对着陆安衍交代道,他的语气难得的温和。摸过陆安衍的脉象,他才知道这人真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今后只怕武道上也是到头了……

  江醒的动作确实很快,针线迅速地在血管和皮肉间来回穿透,可再快的速度也屏蔽不了疼痛。陆安衍抿紧唇,纠结着眉头,汗水浸湿了整身衣裳,但却像哑了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好了,以后……罢了,你还是先好好静养吧……”江醒打了个结后断线收针,退开身子示意荣铭上药包扎,荣铭撒上药给陆安衍扎扎实实地缠上绷带,厚厚的一圈,轻轻拍了拍陆安衍的肩膀,然后便和江醒各自收拾药箱去。

  陆安衍吃力地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他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疼得厉害,体内真气虚浮散乱,甚至提不起一点力气。

  荣铭手中的药箱还没收拾好,看到陆安衍起身,脸色微变,迅速上前,轻按着陆安衍的肩膀,低声问道:“让你躺着歇息,你起来干什么?”

  “什么时辰了?”陆安衍靠着床栏,费劲地问道。

  “寅时,”荣铭随口回道,“你问这个干嘛?”

  “帮我把严飞喊来,”陆安衍顿了顿,“还有劳烦请一下秦统领。”

  荣铭脸色不善地盯着陆安衍,语气里冷得很:“你又想干什么?现在这时候你需要做的就是静养。”

  “荣铭……”

  “你喊我荣爷都没用,我不会去帮你叫的,”荣铭双手抱臂,看着陆安衍,忽然又扫了一眼屋子里其他人,接着道:“你也别指望他们帮你喊人。”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陆安衍扶着床栏站起来,不过是这么一个动作,只觉得体内的血气又搅得翻天覆地的,陆安衍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褪去眼前的黑雾。

  “那我自己去。”

  荣铭挡在陆安衍面前,看着陆安衍站都站不稳,却依旧倔强地要往外走,心中恨得牙痒痒。这个浑小子……

  “陆将军,您先歇着,我去喊他们。”何小花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反身走出门。虽然并不苟同陆安衍现下的做法,但却还是不忍心看着陆安衍如此辛苦。

  荣铭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伸手扶着陆安衍坐下。想说点什么,却见陆安衍神色肃然,只好吞下到口的劝告。

  严飞和秦烨前后脚进了厢房,闻着厢房里未散的血气,看到屋内一脸不虞的荣铭,秦烨皱了皱眉。

  陆安衍挥了挥手,示意严飞先坐下。他看向秦烨,话语里带着些微冷意,大概是失血过多,他的声音有些发飘:“秦统领,请问您是看到求援信号才临时赶来南山别院的,还是早先就候着了?”

  秦烨垂下眼睑,沉默少许。

  “还留在京中的四处、六处和八处都不在处里,对吗?”

  秦烨依旧沉默,他静静地站着,不回话,也不解释。站在一旁的林霖和何小花听到这里,脸色难看,却又沉寂不言。

  “我明白了。”陆安衍不再看着秦烨,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疲惫地结束单方面的问话,对他们来说,不言不语就是默认,有些事说不明白,也不能说明白。

  “严飞,今晚,去栖梧院的人撤回来多少?”

  严飞没有马上回话,他的肩伤和腿伤也才处理好,奔波了一晚,神色间难掩疲累。听到陆安衍的问话,他抬眼瞧了瞧陆安衍的神色,有些不安地吞吐着到嘴的答案。

  陆安衍看着这情形,只皱着眉头压着声音继续问道:“是什么情况?”

  严飞看着陆安衍的眼睛,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闷声直道:“少爷,今晚去栖梧院的二十人小队,就撤回来了三人,要不是老爷带着铁卫来栖梧院,我们连三个人都回不来……弟兄们的尸体都被扣在栖梧院里,老爷……刚刚消息传来说是还没离开……”

  “安衍……”

  “陆将军……”

  严飞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众人急切的声音,严飞感觉到额头上有点点湿润,抬头便看到陆安衍张口吐血,鲜血溅落在他的头上,他慌得有些手足无措。

  “凝神静气。”荣铭手贴陆安衍的后心,丝般的内劲轻柔地宛如羽毛,若有若无,顺着脉动轻轻流入,一点点平复陆安衍体内紊乱的气息。

  借着温和的内劲,陆安衍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精神稍霁,他呼出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无妨,一时气血不顺。”

  陆安衍随意地伸手擦了擦嘴角,口中的血腥味让他有些反呕的感觉,刚刚气血逆转得他浑身脉络寸寸疼痛,可却都比不上心口的痛,他握紧了微微颤抖的手,接着道:“严飞,你去收拾一下,让行动无碍的人都集合起来,等下我们去接兄弟们回来。”

  “是……”严飞抹了抹额上的血滴,迟疑地应道。

  “陆安衍……”荣铭听到陆安衍的话,只觉得心头暴躁,这人,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这种时候竟然还敢肆意乱跑。

  “荣铭,”陆安衍低着头,面色惨白,唇边还隐隐带着血迹,他的声音沉沉的,“我何曾将自己人留在敌处。”

  荣铭看着他,好一会儿,低下头,他知道这人,什么都喜欢揽在身上,在西境时就是这样,不然作为主将怎么会每次都遍体鳞伤……如果不能把栖梧院里的人都带回来,他大抵是会愧疚自责到死。荣铭放开手,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瓶子,放在陆安衍的手上,小声叮嘱道:“药,每隔一个时辰吃一颗,这里面就五颗,你自己看着点用。药效越到后面则会越弱,时效也越短……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静养。十三针现在全扎在你身体里,你记住,尽量不要使用内劲,不然将十三针全崩出来后,你这身子就真的要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