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里浓浓的戾气,院中的人都能感受得到,听到指令,便迅速动作起来。秦烨没有多作其他指示,只是站在一旁听何小花小声地给他说明情况。

  一切收拾完毕,地面上还剩下的就是一滩滩的血水,等待后期冲洗一下就好。原本重伤的人都一一送回了房间,床位不够的也只能先在地上打个铺垫。现在院子中剩下的人只有何小花几人。

  肖圆圆伤得很重,本该去房中躺着,但他摇了摇头,沉默地看着荣铭那边,荣铭顾不上其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秦烨的到来,他的额上细细密密地冒出汗珠,手上纤细的银针精准地一针又一针地下去。

  “荣铭……”陆安衍偏头吐出一口血,含糊地开口,他无力地挣扎想要起身,努力打起精神,“我父亲……”

  荣铭轻轻按着陆安衍,手上下针的动作没有停,冷着一张脸,快速解释道:“在山道上遇到严飞的时候,严飞刚好收到鹞子传来的信息,陆尚书是自己去的栖梧院。你别急,陆尚书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铁定心中有数的。”

  “可是……咳咳……父亲、不、不会武……”陆安衍灰白的双唇不断溢出血来,他觉得有点冷,心口处凉凉的,眼前的景象都是雾蒙蒙的,怎么都看不清。

  “陆尚书身居高位,谁敢随便动他……何况他身边一定也是有高手的……陆安衍,你少操心了……陆安衍,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情况……”荣铭颤抖着双手,几乎要稳不住手中的银针,他忍不住地低吼道,声音里带着点哭腔,而后深吸了口气,伸手囫囵地抹了把脸,继续下针,“陆安衍,现在你试着汇经聚气看看,千万别睡,知道么?”

  陆安衍抬眼看着沉沉的夜幕,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他的双眼灰蒙蒙的,好像蒙上了一层阴翳,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耳中不断传来荣铭的声音,他知道这次自己伤的重,大概是特别重吧,荣铭这小子都多少年没哭过了,居然吓哭了……他弯了弯嘴角,想问问荣铭今晚怎么会来南山别院,想知道严飞他们情况怎样,更想回荣铭一句“没事”……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最后只是开口轻轻应了一声“嗯”。

  依照荣铭的意思,陆安衍勉强提气,一股剧痛从身体内透出,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闷哼了一声,荣铭手下的动作顿了一顿,硬着心肠接着道:“安衍,忍着点痛,如果你不想废了这身功夫,就继续提气游走脉络。我用银针稳住了你崩盘的经脉,你注意些,气脉汇合时尽量慢,别把银针崩出来。”

  “唔……咳咳……”陆安衍张了张口,还未言语就是一串血沫咳了出来,身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不多了,这不只是因为荣铭替他止了血,更是因为他身上流的血太多,已经没有多少血量可以继续流了。

  “我们能做什么?”姜修竹目光沉沉地看着地上的陆安衍,难掩担忧地道。今晚一战中,他可以说是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毫发无损的,只不过他毕竟不会武,之前在刑部大牢里又受了重刑,熬到现在,浑身也是乏力地厉害。不知何时,院子中残留的人已经慢慢围了过来,除了何小花,他们都不是医者,看着近乎濒死的陆安衍,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林霖肩膀上的伤稍作包扎,已然止住了血,只不过脸色煞白得很,但在场的人,脸色都是白惨惨的,肖圆圆连站都站不住,何小花扶着他往地上坐去。何小花知道荣铭的医术,荣铭最拿手的就是这一手针法,如果荣铭都救不了,那么他们就更什么都做不了。

  感觉到陆安衍的情况稍微稳定了点,荣铭才有心思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眼神扫到秦烨,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神,撇了撇嘴,语气不甚好地道:“滚远点。”

  知道荣铭心情不好,众人倒是也不计较他这说话语气。

  “荣……”陆安衍稍稍分了下心神,示意荣铭不要迁怒。荣铭看着陆安衍疼得身子一抽一抽的,却还在为这些人分心,忍不住哼了一声,斜睨了众人一眼,知道陆安衍这人就是喜欢瞎操心,可终究不忍让陆安衍多操心,便收了收脾气。

  “该休息的去休息,别在这里碍事,特别是那边地上坐着的,马上去躺着。还有让人准备好厢房,热水、纱布和上好的止血药粉,有百年老参么,有的话切成片备着……”荣铭不耐烦地看了下不肯离开的几人,嘴里快速地吩咐下去,将手中最后一根细银针扎下去,拦腰抱起一身血污的陆安衍,“房间在哪?”

  姜修竹没想到荣铭动作如此利索,愣了愣,急忙接口道:“在这边。”说罢,就要引着荣铭去,却是一个转身的时候,腿部膝盖处剧痛,不由地踉跄了下,一旁的秦烨动作敏捷地拉了他一把,才免于他直接栽倒在地。

  荣铭动了动眼神,看了眼通脉完毕已然昏沉沉的陆安衍,对着姜修竹只轻声说了一声:“姜大人,去歇着吧。莫让……安衍担心……”言罢,跟着林霖走了出去。

  姜修竹狼狈地扶着秦烨,听了这话,面色微变,旋即苦笑应道:“好。”

  肖圆圆沉默地站起来,迈开虚浮的步子跟上,何小花在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说道:“肖圆圆,你的伤也不轻,去躺着。”

  肖圆圆没有回话,只是不肯转身。何小花叹了一口气,道:“你跟着去没用,只会让他分心。”刚刚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里,都疼成那样了,还要为他们分神。

  肖圆圆脸上漠然的神情变得黯淡,他缓缓吐出一句话:“何小花,陆安衍伤的很严重。”

  “我知道,我去看着。你先回去躺着,再不歇着,你这身伤,够呛。”

  “谢谢。”肖圆圆颓然地转身离开。

  何小花看着肖圆圆的身影,心中想的是刚刚自己本来要放弃救治他的,忽然低低地道:“肖圆圆,对不起。”也不等肖圆圆的反应,他疾步走去荣铭刚刚离开的方向。

  院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除了那未曾冲洗干净的血迹,今晚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信任

  

  进了厢房,荣铭将陆安衍小心翼翼地放置床上,松开手的时候,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陆安衍身子略微僵硬,看了一眼陆安衍,知道他意识尚存。

  “现在我处理一下外伤,你身体太弱,不能用麻药,只能自己忍着点了。”荣铭接过林霖手上早就备好的医药箱,低低地交代道。

  陆安衍没有回应,只是轻微地点了下头。

  荣铭动作缓慢地解开陆安衍的衣裳,幸好血液没有凝固,衣裳没有黏在伤口上,不然就更是折腾人了。他掀开衣裳的时候,看到陆安衍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底窜了上来。

  “陆安衍,看在你是伤者的份上,我就先不和你计较。”荣铭咬牙切齿地道。陆安衍身上的新伤也不知是何时添的,不过看伤口的新鲜度,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他用剪子剪开纱布,手里捏着干净的软布,慢慢将安衍身上的血污拭去,露出了狰狞的伤口,胸口处的箭伤看着还好,但距离要害极近,荣铭撒着药粉,心里却是一阵后怕,如果这箭矢再偏两分……往下看到腰间那道长而深的血口,荣铭只觉得头疼,这种严重的外伤他处理地并不是很拿手,原本缝线的地方已经全部崩开了,就算是用了银针止血,也还是能看到鲜血在一点一点地淌出来,看样子是伤到了血管。

  看到陆安衍的外伤,林霖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他未曾想到前一刻还能和宗师斗得旗鼓相当的人,竟然是拖着这么一副重伤之躯。何小花沉默地在一旁辅助荣铭,他看着陆安衍现下白的有点发青的脸色,心思沉沉,他知道陆安衍有伤在身,只是没想到是如此重伤。

  “都是些皮外伤而已。”陆安衍看着荣铭紧紧皱起了眉头,忍着痛解释道。或许是之前服用的药发挥了作用,身子里稍稍有了些力气,原本跗之骨上的阴冷也消散了点。

  “就算是皮外伤,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何况你这哪里算是皮外伤!”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荣铭转过头,看到来人,顿时惊喜不已。

  “师兄!”荣铭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江醒。江醒提着药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对着荣铭点了点头,行至床边,看到陆安衍的伤,不由地拧起了眉头,但却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