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少将军>第166章 番外(张孙)——竹马 1

  金玉楼是傅府家业,是金林城中出了名的酒楼。据说好些才子都会在春闱之前来这儿吃上一顿饭,若是高中,就回来拜拜楼中供奉着的文曲大仙。

  怪得了谁呢,傅骁玉神童之名天下皆知。

  金玉楼不拜灶神不拜范蠡,每每就盯着文曲星君一个人拜。

  难怪那些高中的学子觉得这金玉楼不像是他人说的那般全是商人的银钱臭味,反而是浓浓的墨香。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来了二十多位学子,每人进屋都要对着那文曲大仙拜拜,不一会儿功夫那里头就插不住香了。掌柜的连忙让店小二拿几个新的来,他上前对着学子们一顿猛夸,说都是状元之才。

  状元可就一位,哪儿能都是状元之才。

  不过文人脸皮薄,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与掌柜的争论,只叹他念书少,连夸人都紧盯着一个词夸。

  “掌柜的,我等是受人之约前来,可有欲扬先生定下的雅间?”

  “哦!我说呢,欲扬先生是吧,楼上请楼上请,欲扬先生老早就来了。”掌柜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喊道,“小二,带贵客上楼,别磕着碰着了,当心我抽你的皮!”

  楼上雅间用竹帘分隔,他们人员众多,干脆将竹帘全数拉了起来,桌子也拼凑到了一块儿。

  欲扬先生家业颇多,一幅画够普通人家买一处宅子。干脆将整层楼包了下来,供他们饮茶作诗。

  推门而入,学生们对着那上位坐着的人行了礼。

  寻常男子不欲穿颜色鲜艳的衣服,青色灰色,总归是些颜色暗淡的。他却穿着一身桃色的长衫,里头的亵衣没系带,露出的皮肉白皙光滑,还有一桃花花瓣落在腰带处,不知道是起得太急,还是那桃花也喜爱人的好颜色,要与他亲近。

  眉目含春,学子们还从未见过有这般模样的男子。

  进来那人看得愣了神,让背后的人推了一把才恍惚自己竟盯一个男子盯得失神,垂下头行礼之时,耳畔红得仿若滴血。

  “当不起先生的名,叫我欲扬即可。”孙煜儿将为首的扶了起来,亲自邀他上座。

  欲扬的画笔墨出彩,颜色绚烂,似要将所有的色彩涂抹在一张白纸之上。与其他讲究留白的人不同,故而受到不小的追捧。

  孙煜儿斟满茶,说:“前朝旧事已成定局,欲扬感恩各位学子不惧强权。欲扬酒量不佳,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谦虚的话四处可闻,孙煜儿仰头喝下一杯清茶,听他们说起在那大牢里的事。

  孙煜儿为了造势,拖延时间,与学子们商讨着去宫门处闹。高祖喜爱文人,下令不斩言官,对这些莘莘学子也是极大的包容。哪怕太子再厌恶,也得看在高祖的头上,将他们放了。

  放出来又去闹,闹了又被捉,捉了又被放。

  在场好几个对那牢房都是二进宫、三进宫的。

  牢房挤挤嚷嚷的,除了那些罪犯就是他们这群学子。

  还有个死囚乐呵呵地瞧着他们进进出出,说:“下次进来给爷带点糕饼,别的不馋,就那东门的百合糕馋得厉害。”

  这群学子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听闻乖乖地出去买了百合糕,借着被官爷丢进天牢的功夫,把那百合糕丢给了那死囚。

  宫中事态紧张,官兵们的耐心也降到了最低,对这群学子不客气,甚至还想逼迫他们说出幕后主使。

  孙煜儿用的化名,早在他们闹事之前就告知过他们,他的名号不用隐瞒,可以大大方方告诉别人。

  岂料那官兵听他们这么容易就说出来,反倒起了疑心,说着说着便取下那长鞭要往那学子身上丢。

  “这一鞭子若是砸下去,只怕丢的不是你主子的脸,而是周高祖的脸!”

  那死囚奋力地吼着,手里的百合糕还没吃干净,一手的碎末。

  官兵动作微顿,觉得自己被一囚犯吼楞了,有些丢人,扭头便抄着鞭子往那死囚的牢笼上狠抽一鞭。

  不到半个时辰,金吾卫就接手了天牢,将那些学子们都放了出来。

  受到惊吓的学子路过那死囚犯门口时,还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人行了半个礼。

  死囚怪模怪样地笑了下,并不理会他,将手上糕点残渣吃了个干净。

  “......人固有一死,可轮到自己时,总归还是害怕的。”差点被那一鞭抽到的学子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孙煜儿垂首,说:“为大业而死,哪怕害怕,脊梁骨也是直的。”

  说着话呢,孙煜儿瞧见人群之中有自己并不相熟的人,歪着头问:“这位公子是?”

  那人放浪形骸,头发没梳,披散着,十分不羁。

  听到孙煜儿问话,旁边的学子说道:“那位是张公子。之前您邀我们一叙时,他有事情并没有前来,所以您没见过。”

  学子话只说到这儿,剩下的半句与旁边的学子们摁下不表。

  那人除了有些学识之外,还是右丞张魁的嫡孙——张瑶。

  受到欲扬先生邀约,他们每个人都高兴得很。张瑶参加过他们诗词会,知晓有这回事儿又喜爱欲扬先生的才华,想着方让他们带自己一并前来。张瑶瞧着这欲扬是十分的熟悉,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学生们心里不愿意带张瑶也没办法,谁让他们都是些穷学生,可没有右丞大人做爷爷。

  张瑶身着华丽,与他们这群学子穿得十分不搭。并且他坐在角落,未与任何人说话,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想来也是众星捧月惯了。

  孙煜儿琢磨着金林城中张姓的公子,勾着唇笑笑,说:“可是右丞府上的公子?”

  张瑶见欲扬如此问,心中高兴,表面却依旧摆出那副这事儿不值一提的模样,拱手说道:“正是,在下张瑶。”

  孙煜儿笑着端起茶壶,往自己杯盏中倒入一杯清茶。

  是那位自己不愿意为官,在春闱考卷上交了白卷,却因自己有个好爷爷,以亲情相逼,要张烈将前半生的好因果全数调换的张瑶。

  “欲扬先生可有考取功名?”

  孙煜儿回过神来,说:“小时候性子调皮,不爱看书。”

  “原来欲扬先生也有这般调皮的时候,我还以为和神童傅祭酒一样,自小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呢。”

  “神童也要努力啊,仲永之伤难道还不够彻骨?”

  “学生可没那个意思。”

  “若说努力又有天赋的,祭酒大人算一个,张尚书不也算一个?”

  “可不嘛,年纪轻轻爬到尚书这一职位。眼光还好,站队站得这么早,左丞的位置现在还空着呢,你们说......”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人用手肘怼了一下。

  那学子抬头一瞧,只见张瑶表情十分冷冽,似有什么不高兴似的。

  众人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金林津津乐道的事儿,可不止那镇国府和傅府的姻亲。

  右丞庶子分家,却不是旁人那般只分家,甚至还举家迁出了族谱。这可算不得什么小事,以孝为先的南朝,宗族势力极大,当朝为官却没有宗族做后盾,很难爬上去。

  张烈的父亲张文墨便是卡在四品久久不往上动弹,新皇登基难得动弹,却不升他的职,只让他换了个位置坐。

  如今张烈也几乎和单打独斗没什么分别,家中无人可以依傍。

  可他运气属实不错,年少时期便与镇国府少将军交好,连带着傅家也对他高看几分。偶尔朝堂之上有些出格的奏折,今上也不会大剌剌地直接将那奏折退回来,而是多加讨论适用之法。

  说到底今上也是心胸宽广,那张烈可是曾经侍奉过三皇子的。这污点可谓不小,但张烈依旧得以重用,今上的心胸宽阔,可见一斑。

  张瑶似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有些不忿地说道:“春闱不过是一场普通考试,过了便能做官,不过便是百无一用?”

  “话也不是这么说......”

  “若能为官,以在座各位的学识,便是一方百姓之福。”

  话题本岔开了,张瑶听到这句不知怎么的又丧起了一张脸,道:“官府之人一身迂腐之气,有何造福的?”

  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想接话,想到对方家中还有一个右丞,是往自己想法说也不对,往他想法说更不对。

  一时间没人说话,胆子小的眼观鼻口观心,紧抿着唇。

  “照张公子所说,这般无用,朝廷之上为何还要设置官职呢?”孙煜儿问。

  “有人竞争自然有人出众,精英之人入朝,管束一方百姓。权利往上集中,便为皇上收纳任用。”张瑶轻声说着,“若是没有皇帝,百姓不用缴纳赋税,安居乐业,自己管束自己不比他人管束更强?”

  此话便是大逆不道了。

  孙煜儿轻笑,说:“若无皇上,便无官府。若无官府,何谈治理?百姓不用思索赋税如何上交,供自己一家吃穿便可,谁会想出水牛耕地、水车洒水提高效率;商人哄抬价位,瘟疫之时高价卖药,饥荒之时高价卖粮,谁会有权力平价;读书人日日读书却无一用,手中无权无钱,空有一屋藏书,何谈为万世开太平?”

  张瑶张了张嘴,皱着眉思索起来。

  孙煜儿喝完一口茶,继续说道:“世间万物自有规则。现行规则如此,不能打破便要去适应他,你对春闱考试和官员如此厌恶,难道交个白卷就能将你这想法传给世人?你浪费的,可不止是一个寒门学子望眼欲穿的机会。”

  还有那寒窗苦读数十年,明明想要的近在眼前,却还要挖空了心思去守、去护的人的机会。

  张瑶一愣,似察觉到了孙煜儿话中未尽之意,道:“欲扬先生......认识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