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呈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
好在说话的人只呆了片刻之后便离开,颜如月立马从他怀里弹开,低垂着眼帘道: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只听见头顶上传来淡淡的嗯,颜如月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奇怪。
方才他们二人从左边的入口进来的,颜如月怕让人发现她和谢砚单独呆着,便饶了好大一圈,从右边悄悄的溜了。
所以,她没看见,留在原地的谢砚眼帘低垂,耳根子泛起红晕。
将东西托人送了进去,颜如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见画屏出来,便知道东西确实是到了文慧郡主的手里。
“多谢颜小姐,”画屏笑着递给她两颗金豆子,“劳烦您百忙之中亲自走一趟,这是香粉的钱。”
“画屏姑娘,给多了,”颜如月没接,只温声提醒。
画屏作为文慧郡主贴身丫鬟,自然知道自家郡主的脾气秉性。她看出来郡主对颜如月很是欣赏,也存了真心结交的意思,所以画屏才对一个商女这般客气。
“拿着吧,这是郡主吩咐的。”
既然如此,颜如月也不好再推脱了,显得拿乔。接过金豆子,颜如月和画屏道谢,画屏笑着提醒她夜里记得看烟火。
今晚天子与民同庆,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大显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天子也愿意与百姓们同乐。
颜如月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画屏目送颜如月走,然后便回去找主子覆命。
此时的文慧郡主正在和几位贵女说话,都是权臣之女,向来会审时度势。长公主虽说没有什么实权,但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当年夺嫡之战还曾全力相助。
虽说长公主近些年来越发的荒唐,连带着女儿文慧郡主也放浪形骸,但是架不住人家母女能在圣上耳边吹风。
所以即便再看不上文慧郡主,她们也要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过来和文慧说话。
“郡主,觉得您越来越美了。”
旁边有人附和道:“是啊,郡主您定然没上妆吧,皮肤通透的很。”
画屏走过来站在文慧身后,低头偷偷翻了个白眼。文慧郡主倒没那么反感,反而是享受这群人的吹捧。
“哪有,”文慧捂唇轻笑,不过脸上的得意掩盖不住。
“郡主,您的香粉送来了。”画屏在后面低声的提了一句。
文慧头都没回,懒洋洋的道:“摆上来吧。”
画屏听话的将几盒精致的香粉摆到桌面上,引的贵女们好奇的看过来。
“这是长安楼新出的?好像没见过。”
长安楼乃是京城里最大的胭脂铺子,据说身后靠着某位王爷。种类齐全不说质量还占上乘,除了有些贵以外,没什么缺点。
在座的几位贵女几乎都买过长安楼的东西,因此一搭眼看过去,竟然发现没用过。
“郡主,您这是得了他们的孝敬?”有个贵女笑着打趣。
毕竟胭脂水粉的铺子,大多数是女人家去买,像那些身份高贵地位崇高的女子,比如长公主比如文慧郡主,就时常能得到长安楼特制的东西。
文慧笑了笑:“你们好好看看。”
此话一出,众人便开始仔细打量小盒子,心想文慧郡主都这样说了,肯定不是。将盖子打开,细细的闻了闻味道,又观察其质地。
“郡主,这好像比长安楼家的东西更加细腻,闻着味道也好,不会觉得刺鼻。”
“而且瞧着颜色淡雅,”有个贵女大着胆子问道:“郡主,我们能试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文慧笑着道。
让颜如月拿来这东西,就是存了帮她介绍的意思。文慧不傻,知道什么人是真心,什么人是假意。虽说颜如月只是个商户女,但为人正直善良又聪慧,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且她做这些又不费什么功夫,说不定颜如月知道后同意她给她送两个情郎呢。
文慧郡主身边都是清高的贵女,自然没人同她一样有情郎,所以她格外的看重颜如月,想着二人也有些共同的爱好。
几人试用了一下,纷纷眼眸发亮,都围着文慧郡主,问是在哪里买的。
文慧道:“一家新开的铺子,在梨花巷叫名花斋。我瞧着比长安楼的东西好用不少,效果也不错。”
她说的是实话,众人也自然能看出来文慧脸上的变化,皮肤白净细腻了不少。
不过实话有时候是扎心的,当即有个声音传了过来,轻蔑的道:
“小作坊的东西,也配和长安楼相提并论?”
众人转头,随即纷纷行礼,称呼一声华艺郡主。
有个贵女偷偷抬头看华艺郡主的脸色,见果然不好。也不怪她不高兴,听说那家长安楼背后的主子便是华艺郡主的父亲。
被人说自己的东西不好,换了谁都会不高兴。
“你们这帮人也是,竟然也敢涂抹这等下贱的玩意,也不怕烂脸。”华艺翻了个白眼,口无遮拦的道。
这话说的委实有些过分了,明面上是在说名花斋的东西不如长安楼,实际则是暗指文慧郡主不检点,府里俊俏郎君多。
两位郡主身份尊贵,谁也不敢劝解,登时静了下来,气氛有些怪异。
华艺气的不行,文慧郡主却浑不在意,指使画屏将盖子合上放好之后,她才笑着道:
“照你这么说,比它还不如的长安楼的货,岂不是烂在地上都无人要?”文慧毫不畏惧的迎上华艺郡主的目光,似笑非笑的道:
“哦,我知道了,大概你是想烂在自己脸上吧,啧。”
众贵女:……
这是什么修罗场啊,为什么她们要在这里?众人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找个地洞钻进去,免得两位神仙打架,她们遭殃。
华艺气的脸都绿了,翻来覆去也只会说那几句,什么不知廉耻啊,什么自甘堕.落啊。听的文慧郡主打了一声哈欠,刚要回嘴教教她怎么骂人,就见长公主身边的姑姑走过来,说长公主有请。
文慧站起来,朝着气愤的华艺郡主微微一笑,趾高气昂的走了,只留下华艺咬碎了一口银牙。
“母亲,您叫我?”
文慧进了一处风景极好的雅间,窗子半开着,能清晰的看见外面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窗边的女人姿态慵懒,妆容精致,眼尾处化了抹红色,瞧着美.艳风情。
“你们先下去,”长公主挥了挥衣袖,方才还在捏腿的两个俊秀侍卫便弯腰退了出去,只留她们母女在屋里。
“文慧啊,你到底看上谢砚什么了?”
长公主垂着眼眸,看向窗户外正在低声吩咐属下的青年,将人送头到脚打量一番。长相嘛,确实不错,身形也健硕,只不过那张冰山脸,着实让人不喜。
文慧也注意到外面了,赶忙走到窗户边上,不过他们是在望月楼的顶楼,与地面有一段距离,即便她打招呼,他也未必看得见。
“母亲,”文慧回过头,笑道:“没尝过的,总是要试试。”
长公主轻笑:“可是他是块硬骨头,我提点过他,似乎没用。”
文慧皱了皱眉头:“母亲的话,他也不肯听吗?”
长公主敲了敲女儿的头,道:“这种事情,又岂是命令便可的?你要会些手段,让他主动求你。像他这般没尝过情滋味的男人,定然离不得你。”
都是有过床笫之事的人,文慧郡主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文慧还有些担忧。
“可是母亲,他现在正得盛宠,我们这样做怕是会惹圣上不喜。”
长公主笑:“他怎么会将这种事情往外说?放心,已经安排好了,待到了最热闹的时候,自有人带你过去。”
文慧郡主明白,这是要给谢砚用些非常的手段了。她母亲向来厉害,谢砚肯定是跑不掉了。文慧终于露出笑容,过去亲昵的抱住长公主的胳膊。
“多谢母亲。”
在望月楼外面部署的谢砚浑然不知,将人手分为几路,暗地里去了颜如月所说的那家客栈。
再过一个时辰,帝后便会从宫里出来,到达望月楼。宫中部署严密,那些贼人自然是没机会,但是出了宫,危险也随之而来。
在谢砚看来,颜如月心思细腻,既然她觉得有问题,那么肯定有猫腻。
他无条件的相信她。
在帝后到来之前,他们需要将所有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走在谢砚身侧的王蔚明看了谢砚一眼,发现他家大人今日有些怪异。好像唇角总是勾着,像是在笑。可是,不是说有贼人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王蔚明想了想,明白了。
谢砚这人,从中了探花开始便锋芒毕露。他是聪明的人,按理说该藏拙才是,毕竟京城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但是谢砚没有,不仅没有反倒是高歌猛进。
要不然凭借刚中的探花郎,圣上不可能让他入了大理寺,还当了这么大的官。全仰仗着他曾救下圣上,还成为圣上手中最锋利的刀。
只是,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现在树敌无数,若是哪日落势,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王蔚明叹了口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谢砚是好人,至少他办的都是正事,从不会欺压百姓伤害普通人。
他的手段都用在贼人身上了。
此时一行人已经悄声绕到了客栈后门,王蔚明赶紧收心,听从谢砚的安排。
除了大理寺的人外,还有不少武功高强的侍卫,都服从谢砚的调遣,此刻见谢砚朝着他们点头,便都按照之前的部署各自行动。
没过一会,那两个贼人就被摁住,在他们房间里搜到了淬毒的箭矢。
谢砚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个跪在地上的贼人,慢条斯理的问了一句:“剩下的人在哪?”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不可能只派两个人来。跪在地上的人明显顿了顿,却低着头不肯说。
谢砚站了起来,王蔚明以为他又要就地审问,却不想谢砚在屋里走动了一圈,翻了翻二人的东西,然后将窗子打开。
看风景?王蔚明不明白谢砚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就见谢砚回来了,站在二人的面前,轻笑一声,道:“我已经看见他们了,就在右侧的酒坊。”
其中一个贼人不敢相信的抬头,心想其他人这么不小心?却不想对上谢砚玩味的目光,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谢砚当然是在诈他。
不过也是看了一圈猜测一番出来的结果,就算这二人不说,他们也能在一个时辰内将人都捉拿归案。
“走吧,”谢砚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淡声道:“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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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黄昏时分,皇帝和皇后才姗姗来迟。
街道两旁围着的百姓人山人海,甚至都无法挪动一步,齐刷刷的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华盖马车里,皇后微微一笑,侧头对着皇帝道:“陛下,您是万民心之所向,看,这就是证明。”
皇帝撩开一个缝隙看了看,不由得心情澎湃起来。在金銮殿上听臣子们诉说百姓安康,到底没有亲眼看见来的让人更加震撼。
作为一个天子,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国家百姓安乐,到处都是祥和一片。此刻见到如此盛景,难免心中激荡,也感到自豪。
皇后知道皇帝的性子,便挑着好听的话说,皇帝爽朗的笑了几声,道:
“此次出宫其实诸多风险,好在有这些能干的臣子们为朕解决万难。要不然这等鱼龙混杂的情况,定然存了不轨之人。”
“陛下,您瞧,那是不是谢大人?”皇后自然知道皇帝想夸谁,便顺着他的话递了过去。
皇帝往外看了一眼,果真是谢砚,面容冷峻的站在那,瞧着像冰山似的。皇帝笑了,道:
“谢爱卿是一把好刀。”
天子多疑,是从骨子里就带来的,毕竟一代又一代的帝王都会经历不少腥风血雨。父子相杀,手足相残,便是枕边人都不一定信的过。
因此,他们需要有一把刀,锋利所向,震慑人心。
而谢砚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他需要证明自己,他有渴望。
越是这样的人便越是好拿捏,不至于伤了主子捏刀的手。
皇帝笑了笑,将帘子放下了。
望月楼的最顶层宽阔的很,除了皇帝和皇后外,还能坐不少朝中重臣。谢砚随着皇帝往里面走的时候,路过一处雅间,里面坐着一些没资格和皇帝共享盛景的官员。
其中就有永安侯,他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
一身黑色官袍,暗色的花纹在烛火下流光溢彩,衬的青年面容越发的俊逸。只是青年不像他八面玲珑,他不爱笑,面上总是没什么表情。
青年侧脸也是漂亮的,引的屋里的人低声议论。
“这位谢少卿真是得圣眷啊,这才多久啊,就能被赐宴。”
“是啊,而且一表人才,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也有人压着更低的声音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位谢少卿和永安侯有些像啊。”
这人一说,众人齐齐的看向永安侯。纷纷回忆起谢砚的面容,发现二人确实有些相像之处,不过永安侯像是温室里的劲草,而谢砚则是寒日的雪松。
当即有人反驳:“像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也不想想永安侯府里的几位少爷们……”
这话的意思是,永安侯的亲儿子长成那样,谢砚风姿俊逸定然和永安侯没什么关系。
他们自以为说话声音小,实际上全让永安侯听去了。不过永安侯并不在意,甚至冷笑一声,有些期待到时候公布谢砚身世时,这些人的脸疼不疼。
本来他想早点让谢砚认祖归宗,但是家里的夫人着实凶悍,谢砚又得圣心,不若暂时就先这样,免得圣上知道谢砚是私生子,厌烦了他。
待谢砚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一切再议也不迟。永安侯喝了一口茶水,心想,谢砚是他的种,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望月楼的顶层除了雅间外,还有一大片宽敞的看台,帝后和各位权臣的宴席就设在这里。朝廷里的官们,有一部分讨厌谢砚,剩下的则是害怕谢砚。
因此,谢砚的位置是在最不好的角落里,孤零零的可怜。
不过,他并不在意,撩开袍子怡然自得,像是不知道周身投来的鄙夷目光似的。
席间,皇帝夸了谢砚一句,还赐了一杯酒水,让那些时不时看谢砚的人纷纷收了心,生怕被谢砚记恨。
待吃的差不多了,天色也黑了,到了放烟火的时候。
璀璨的烟火映亮了天空,在天上绽放出大大的花儿模样,底下的百姓们齐声欢呼,还有不少喊陛下万岁的。
谢砚也在抬头看天,修长的脖颈划出好看的弧度。
看了会,觉得口渴,方才喝了不少酒水,因此他回到座位上给自己倒了一盏清茶。
待焰火结束的时候,百姓们还有些意犹未尽,皇帝抚掌大笑,让人将今日负责放烟火的人赏赐一遍,然后和皇后准备启程回宫。
众人呼啦啦的随着皇帝走了。
最后面的谢砚却许久没动,他面上呈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呼吸都急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