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府内，韦声拜见过成国公夫人后前往书房，心里疑惑，今天成国公怎么一大清早寻他过来。
自从成国公被勒令在家休养后，成国公府就大门紧闭，他几次前来探望都不得入内。
不止他，凡是成国公亲戚都没一个能见得到他老人家，女婿也是如此，更何况他一个孙女婿。
明亮的书房内，头发须发的成国公正在看着一本兵书，两个丫环正跪在地上曲手给他轻捶腿。
窗边小几上放着个暗红木鸟笼，一只八哥正跳上跃下欢快吹着口哨。
立于他眼前，韦声恭敬行礼：“祖父。”
“来了。”成国公挥手，让侍女退下：“听闻你之前去了玖亲王府。”
韦声心神一惊，唿吸都有些紊乱，他没有想到自己一举一动他竟然都知晓。
忙作揖，语气真诚道：“祖父，孙婿想去感谢亲王之前对小儿的救命之恩。您也知晓，我儿云舒在唐氏教导之下对我有所误解，只是想着拉近一下父子间的感情。”
成国公有些混浊的眼神透着锐利：“倒不知你儿子与他，倒有些缘份。亲王极为看重唐云舒，他又能力不错，如若能将他拉回你身边，倒是不错。”
“祖父所言即是。”
韦声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知晓他的狠辣，自不敢言。
成国公手轻抚着椅把，语重深长道：“今天唤你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我年事已高，打算退下来。”
什么？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炸得韦声不知所措。
退下成国公位置，怎么可以!
这些年他能稳稳立于朝中不倒，全是仰仗成国公，他是自己最大的靠山啊！
抬头望着眼前身形仍高大却已苍老须发的成国公，心里不安渐渐旋开。
“祖父，您还健朗。”
如若成国公真退下来，那世子绝不会如成国公那般扶持自己。
成国公今天七十有八，而他的岳父成国公世子也有六十二，一直以来他不喜自己，这是众人知道的事情。
如若成国公真退下，只怕他的官途就到此了。
越往后想，他越心凉。
成国公扬手，眸光望着眼前的杯子，淡淡道：“你以为我此次，还能再回朝堂吗？”
朝堂中风云诡谲，稍有不慎，就会永远爬不起来。
韦声心神一惊：“怎么可能，您可是为国做过贡献的国公爷啊！
先皇在世时就十分看重他，现在的陛下也忌讳他的势力，别的官员确实随便都可丢弃，祖父却手握重权，岂能轻易动摇。
“哼，别天真了。”抬头径直望向他，语气轻蔑：“你以为陛下真的想放过我吗？如若不是你小姑在皇宫生下皇子，成国公府早就覆灭。”
伴君如伴虎，哪家臣子没有体验过那把脖子放在刀刃上的悲凉和惊恐。
成国公望向窗边摆放的花卉，笑道：“说来，开国到如今三位国主皆是重情义的君王，就算如此，我们身为臣子仍是要小心行事。”
“小姑在宫里生下皇子，将来江山谁承还未定。祖父身子骨还极好，再过几年大事成时再退，岂不是更加完美。”
四皇子现在方六岁，刚启蒙，仍需要外家许多扶持。
朝中许多都是祖父带出来的官员，祖父在国公位上端坐，他们自然不遗余力帮助成国公府。
一旦他老人家退居幕后，又有多少人愿意真心帮助他们。
成国公淡淡道：“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我自然是晓得的。你岳父也是如此说，但现在我退居幕后，反而对你们有力，让陛下和亲王放下戒心，更利我们行事。”
“祖父还请多考虑考虑。”
韦声凭心而论，是真的不希望他退下
成国公睨他一眼，突然话锋一转：“唐云舒能力不错，你可有劝过他入官场。”
韦声一怔，随后有些气结：“祖父有所不知，之前孙婿也是想方设法让他入官场，谁想他竟然说商场更有意思。他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自然不会听我的。”
“好歹是你他父亲。”成国公觉得，韦声最好的优点就在于够听话，知道谁说话管用。
怎么说也是自己孙女婿，成国公捋着胡子道：“我让人调查过，他和玖亲王关系非同一般，如若拉他入官场，再拉到我们阵营，我们就有了可以和太子较量的资格。”
他一生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萧以霆望向唐云舒时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温柔与深情，是如此的深而刻骨。
要么把唐云舒拉过来，要么，杀了他。
他更希望是前者，唐云舒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扼住他，就等于牵住了玖亲王，韦声也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唐云舒两个有能力的兄长再不情愿也得站到他们身边。
一举数得，成国公才会如此重视。
韦声仍未往那处想，直言：“亲王向来冷酷，如若发现我儿被我们说动，只怕这孩子不会有官途。”
亲王权倾朝野，陛下重病，他更是掌握了整个江山的命脉。
成国公瞪他一眼：“亏你还是个男人，你就没有发现玖亲王看你儿子的眼神，分明就是情人间的深情。”
什么？
韦声震惊睁大瞳眸，似有惊雷在脑海炸开，一时间竟组合不出任何语言。
“您说，您是说，，玖亲王钟情云舒。”
“不然你以为那天唐云舒入狱，为什么他这么着急的救人，还怒斩了孙丰强。”
就是那天，成国公知道了唐云舒这个人的关键。
心中庆幸，还好在金安的时候没有杀死他。
这么好一枚棋子，他只要运用得当，对他的大事绝对如虎添翼。
韦声心情激荡不平，百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还想着儿子娶个权贵之女，将来助力韦家在京都站稳脚跟。
现在告诉他，儿子被个男的，还是个亲王盯上，地位确实尊贵无比，可想到是个男的，也给他生不出孙儿来。
抿了抿唇，语气有些迟疑望向成国公：“祖父，这个，应该不可能吧。”
玖亲王是何等人，身份尊贵，自小美人见过无数，也没见瞧上谁。
心神一颤，猝然想到，瞧不上哪个美人，是不是真有龙阳之好。
成国公凝视着他的眼神有了冷意：“你在怀疑我看人的眼光？”
“自然不是。”韦声摇头，忙道：“孙婿是想说，他们之前经历过生死之难，情意深些很正常。”
成国公冷哼：“是与不是，你自己好好观察就是。你从这里回去后，想法子多注意唐云舒，别让他如此快回荆城。”
“祖父明年科考报名时间即将到来，不如将这孩子的名字添上去。”
“添上去，他如若不愿意也可不应考。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缠住他，别让他回荆城就可。”
其他的事情，他来安排。
唐云舒再聪明也缺少一种老辣，他向来擅长手段，就不用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成国公再与他说了一些事情后，挥后让他离开。
待韦声走后，屏风后面，一个身形高大，满脸胡腮的男子迈出。
男子声音有些沉，语气透着力道：“韦声没有什么才华，成国公倒是看他看得重。”
成国公抚着茶杯，笑道：“什么人都有他的长处，韦声确实没有什么大才，胜在他够忠心，待我孙女也好。现在他的用处更多，他三个儿子个个了得，如若能将他三儿子拿捏在手中，如虎添翼。”
“国公爷想是倒美，谁不知他三个儿子恨他入骨。”
拿起茶壶自顾自的倒茶，随意找到椅子坐下。
成国公轻笑，道：“再恨也是亲父子，都还小，将来权势在手，那点丢失的父子之情，自然会慢慢寻回。再者，本朝有律，不可无孝。握住韦声在手中，他的儿子腾不到哪片天空。”
这话要让唐云舒知晓，只怕牙都要笑掉，然后弄死韦声。
“国公爷倒是自信。”
“过奖。”
没点本事，他早就死在国公这个位置之上。
说真的，如若不是他的子孙辈资质平平，他又怎会年老体弱还撑着身体上朝。
胡腮男望向他，道：“陛下现在病重，待他病好，只怕国公爷会更难过。”
这些年成国公势力越来越强大，陛下早就忌讳于他，暗中打压他的势力。
谁想成国公不急反笑：“你小子，何必在此装傻。陛下是生病还是中毒，你我一清二楚。”
胡腮男端起茶杯小抿一口，轻唿口气：“我倒希望陛下一命呜唿，免得让我们天天算计。”
“他没这么短命，有玖亲王在，他死不了。”
胡腮男侧头，笑容隐晦望向他：“陛下这毒，当真不是国公爷下的手？”
以这个男人的狠辣，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成国公冷哼，眸光透着深沉：“本国公要毒，怎么可能会下慢性毒药。”
“倒也是。”
胡腮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他眼前。
成国公拿过来拆开，看到上面的内容，满意点头：“还是你做事让人放心。”
起身来到烛光前，将纸放在火蛇尾，褐色的瞳眸映出火舌瞬间吞没了纸张。
“咱们是合作关系，我总得拿出诚意吧。”起身，整了整腰带，男子知道：“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暗号联系。”
也不待成国公回声，男子自顾自离去。
成国公眸光望着飘洒落地的灰烬，久久未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