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第62章 荧惑 “微臣昨夜观星,亲见明堂有晦,……

  

  马行到了京郊, 谢阆将马藏进了林子,换了三辆马车出来。

  他打算将我安排到西郊一处别苑,是谢阆自己的私产, 没有旁人知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追查淮阴王造反一事本就隐秘, 应院首一行人为免打草惊蛇, 必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地通缉我。此时若是逃出京城, 反而容易被官道上的关卡拦下,倒不如回到京中来得安全。

  

  “一会马车会直接将你带到别苑,等我甩脱了追兵就去找你。”谢阆将我抱上车, 叮嘱道, “我已经安排好人接应,你不要担心。”

  我点了点头。

  

  他又伸出手,将我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

  “到了之后, 你就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身上的伤不能拖。”

  我再点了点头。

  

  他仔细看我一眼,便欲下马车。

  可刚转过身, 却又顿了顿, 再回过头。

  

  “你会担心我吗?”

  我对上他那双墨玉一般的眼瞳。

  “我不担心。”我牵了牵唇角, “你不是别人, 你是谢阆。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笑了笑。

  那笑意逸出了眼,在眼尾处压出了浅浅的纹路。

  “嗯,无须担心。”

  

  我掀开马车帘的一角,看着谢阆上了旁边的一辆马车,风一样地冲出了林子。

  “姑娘,您坐稳,咱们这就走了。”马车夫执起马鞭, 朝我开口。

  

  可那鞭子还未甩出,便已被我捉住。

  “换个方向,去南郊。”

  

  马车夫愣了愣,拒绝道:“不行,侯爷说让我将姑娘送到西郊别苑……”

  没等他说完,我将身上的斗篷一扯,露出脖子上猩红的伤口。

  我伸出手指,忍着痛将血液凝固粘好的伤口用力拨开,粘稠的血液缓缓流出。

  

  “你们侯爷也说了要保护好我。”我咬着牙冷声开口,“若你执意往西郊走,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活到别苑。”

  我想我现在的模样一定挺吓人的,我眼见着那马车夫的脸瞬间就白了。在我又扯开另一道鞭伤之后,他也不得不应承下来,违了谢阆的命令,驾着马车便往了南。

  

  到了南郊之后,我在一处偏僻无人的窄巷口下了车,让那马车夫回去复命。

  我知道他肯定立即去回报谢阆我来了南郊,可我也知道这一来一往的路程不近,等谢阆到了之后,我已经离开此处。

  

  我裹紧斗篷,咬牙撑着气力朝窄巷中走去,接着敲响了一户小院的门。

  “应小姐?”

  

  *

  

  两日后。

  太和殿。

  

  我侯在殿外,低头盯着鞋尖上的祥云绣纹,耳边传来殿中略显嘈杂的议事声。

  我躬着身,侧前方站着我的师父孙恪行孙监正。我身上的司天监规服是借的我师兄的,比我身量大了不少,腰身处绑了三道仍想往下掉。

  

  腰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我额上冒出了冷汗。

  

  趁着此时周围无人,我余光大胆地往左侧瞥了瞥,盯上了五步之外的朱红廊柱。

  我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

  逐渐靠近那廊柱。

  

  就一下,我想,就一下。

  就让我稍稍直起身子来靠上那么一下,缓缓我伤口上的疼就行。

  

  谁知,我刚倚上那廊柱,接着便有内侍走出殿来。

  “宣,司天监监正孙恪行,上殿觐见。”宦官尖利的嗓音激得我耳道发痒,刀子似的目光落在我半倚靠廊柱的身形上。我只好重新低下头,依依不舍地离了那廊柱,在孙监正的催促下,跟着他小步进了殿。

  

  这是我第一次上太和殿,我却将脑袋低得不能再低。

  我只能瞥见两侧官员的长靴从我两旁缓缓掠过。

  

  我听闻太和殿富丽堂皇、端方庄严,历经三朝无晦,殿中的金龙栩栩如生。

  可我胆子再大,现在也不敢抬起头偷看金龙。

  

  现下进到了这殿中,我的心十分俗气地怦怦直跳,我将这理解为紧张。

  毕竟,上一次我离太和殿还没这样近的时候,我当场摔断了腿。

  

  “臣司天监监正,孙恪行,参见陛下。”

  “微臣司天监漏刻博士,应小吉,参见陛下。”

  

  我在殿中说出名字的时候,身侧一人袖内的手紧了紧。

  

  “司天监上奏,近日星象有异,恐有伤国运……”

  嗡嗡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我躬身端立在殿中,认真听着孙监正同官家上奏。

  

  “天象与国运攸关,臣钻研此中征象、推演朝运三十载,仅得皮毛。”

  孙监正略显刻板的声音在殿中激起了一阵轻微的回音。

  

  我听见殿上出现了细微的质疑声。

  这百官临朝,不信星象命理的官员大有人在,更有不少连带着瞧不上司天监的官员。而以应院首为首的翰林院,更是在数年前就曾上奏朝廷废除司天监,试图仅留下推演历法与时刻的官员。

  

  在他们眼中,所谓星象卜卦,不过是庸人自锢自扰的玩意。

  但有时,或许也能成为一柄伤人的利器。

  

  “……昨夜观星象,漏刻博士应小吉当值,见天象有异,特此上奏。”孙监正将我推了出来。

  “天象何异?”官家沉声开口,“应小吉你上前答话。”

  

  我抬起头,走上前去,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瞧见殿中龙柱上盘桓的威武金龙。

  余光见到不远处的应院首踏出半步欲说什么,却立即被身侧的官员扯了回去。

  

  我想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亲自捉拿了的反贼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太和殿,他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任谁都要疯。

  

  “是微臣昨夜观星,亲见明堂有晦,大火被掩。”我端正地行了礼,镇定开口。

  官家闻言,身子朝前倾了倾:“明堂?那是……龙心?”

  

  “正是。”我点头,“龙心为明堂,为天司空,自古以来便是天子星辰,如今明堂有晦,正是荧惑星留守明堂,此为……大凶之兆。”

  朝中百官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我停了停,继续说:“《开元占经》有云,明堂被晦,则‘大人易政、主去其宫’;《五星占》亦云,‘与心星遇,则缟素麻衣,为死亡‘——这正是星象之中于国运联系最为紧密,亦是最为凶险的……荧惑守心之象。”

  “胡说!”有人大声呵斥出声,“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哪里来的凶险国运?这‘荧惑守心’之象千百年难遇,我看你就是妖言惑众!”

  

  “微臣是不是妖言惑众,还请大人今夜观星验明。”我侧了侧头,温和地回答那人,“史书有载,‘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太半亡地。因与俱出入,国绝祀。’”

  

  荧惑星,在天象中自古以来就是代表战乱兵事的凶星;而明堂,又是代表天子的星辰位置。

  荧惑守心之象,便是荧惑星滞留在明堂之中,预示着“王、将军为乱”、“大臣为变,谋其主,诸侯皆起”,是最最凶恶的灾变之相。

  更有甚者,预示着主死国灭。

  

  我继续开口:“旧岁河间地饥荒,今年东平匪事,皆与荧惑星相关,正是此次‘荧惑守心’之象的预兆。若此番荧惑守心之象应验,恐有大凶大险。”

  闻言,朝中的百官们大声争执此事。

  

  “荒唐,咱们盛朝国运昌盛,这天象不过是自然之理,做不得参考,又岂能将国运寄托于上?”

  “梁大人此言差矣,这荧惑守心之象自古便有记载,凡有出现,必有国乱。此事小看不得,我认为当宁可信其有,重视此事。”

  “星辰变幻,年年有之,如今荧惑滞留明堂,咱们信了这‘国之将乱’的浑话,是不是太儿戏了?”

  “国祚之事当为大,这龙心乃天子星辰,可万万不能冒险……”

  

  “得了!”官家沉声喝了一句,殿中百官这才停下了争执。

  我感觉到龙椅上拿到灼热的视线在我和孙监正两人身上逡巡数次,官家终于开口。

  

  “应小吉,是你观得了荧惑守心的天象,那你可知解救之法?”

  

  我重重地吸了口气,抬头望向太和殿中最前方的拿到矮胖身影。

  “荧惑守心乃天子凶兆,可如今我朝升平昌隆,君主贤明,难应这凶星之象,”我咬了咬牙,直视龙颜,“然近年来,民有饥荒,盗贼日起,西狄南蛮不安,国失守备,微臣夜观天象而星辰示之……”

  “……宰相不贤。”

  

  “好大的胆子,区区小吏,竟敢污蔑首辅大人!”

  “陛下,该惩处的是这个司天监的漏刻小吏,竟以下犯上、诡辞欺世!”

  

  我重重跪下,额头磕上冰冷的地砖:“首辅王平在位数年,上无恻怛济世之功,下无推让避贤之效,实乃我朝一大隐患。如今荧惑守心之象渐明,微臣查阅星经史书,皆云——将此凶兆移于相,可避国乱。”

  腰上的伤口被勒住,缓缓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