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九天的万寿山行总算告一段落, 邵准回到瑾王府后接着被罚禁闭,而晏汀也终于从朱家搬了出来,暂时住进了清风面馆, 说到底这清风面馆是郝仔的, 晏父之前开清风堂赚的钱,都用来赔偿礼部家的薛姨娘娘家了,这房子是郝仔和蔺岚合伙买下的, 晏父住在这里就已经很不妥了, 如今她还要和白芷一道住进去,晏汀总觉得住进去不像那么回事。

  郝仔帮她搬行李进去时特别不好意思:“都怪耗子没用,也不知道买个大一点的房子, 现在还要委屈小姐和白芷一个屋。”

  “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眼下我没有地方去。”晏汀说, “没有你的收留,我恐怕就要露宿街头了。”

  郝仔说:“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耗子的东西就是小姐的。”

  蔺岚抱来被褥:“家里就只有这个了,花色确实是土了点,姐姐你别嫌弃,先将就这个用,明日我再去给你买好的,只是这家里没有银碳, 烧起来屋子里全是烟。”

  郝仔疑惑:“我们房间里不是有床新的吗?去拿来给小姐盖。”

  蔺岚表情僵硬:“那可是我们的婚被。”

  晏汀见状赶紧接过被褥:“麻烦你们了。”

  蔺岚笑笑:“对了,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岭南啊?我好准备……”

  郝仔一听, 严词骂道:“说这个干什么?小姐才过来,你就说这种话。”

  蔺岚瞬间也明白自己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了, 其他她没有恶意的, 只是以为晏汀与朱家和离后, 会想要回岭南度日,这才开口一问是真没想催晏汀离开的意思。

  于是郝仔与她因为这点小事就吵了起来。

  蔺岚哭着跑回了房间。

  晏汀则在一旁劝:“小耗子,你还不快去哄蔺岚,她怀孩子不容易的。”

  郝仔生闷气:“你听听她刚刚说了什么话,我耗子对小姐一心一意,她竟然要赶你们走,这种婆娘,我休了算了。”

  白芷忙叫住:“耗子!不要乱说话!她也是无心的,更何况,原本就是我们借住。”

  郝仔努努嘴没动。

  晏汀用手推他:“快过去。”

  郝仔气鼓鼓的盯了她数秒,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己房间,只是没用多久两人又吵起来了。

  “哪怕我有那个心思又怎么了?就算房子的钱他们出了,哪有怎样?你是他干儿子,他甘心给你的,现在就是我的,我想给谁住就给谁住,他们对我又没有什么恩情可言,我肯答应让你留下晏老爹,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竟然还敢来挑我的刺!郝仔!你想上天啊!”

  “好啊,你赶,你只管赶,把小姐赶走了,我和她们一块走,省得每天见到你。”

  “你……”

  隔壁咣当一声再没了动静,白芷盯着晏汀叹了一口气。

  她身上没什么银子,晏父这些年积蓄也不多,哪里还有别的去处,其实蔺岚的说法不无道理,晏家对她又没有恩情,她愿意养着晏父大半年,确实也是仁至义尽了。

  另外,蔺岚爆发的点还在于郝仔对晏汀的态度,因他不让晏汀去面馆帮忙,说她是小姐,不能干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身为正牌夫人的蔺岚听到能不气吗?

  蔺岚歇斯底里的叫唤着:“我怀胎五个月,我不照样出去伺候人吗?怎她就不一样了?她是小姐出身,我就活该是丫鬟的命吗?到底谁是你的夫人?”

  晏汀第二日一醒就下楼去帮面馆收碗筷了。

  郝仔看见去阻止,坐在柜台上的蔺岚,不动声色的盯着他们。

  晏汀笑:“我来吧。”

  郝仔不许:“小姐怎么可以干这种活?”

  晏汀看了蔺岚一眼,蔺岚连忙看向别处,她也不想让人以为自己小肚鸡肠,晏汀温声细语的说:“这些活我还是能干的,你不让我干活,我反倒闲得慌。”

  郝仔见她执意,就松口道:“你只负责收碗筷,洗碗上菜的活都交给我和伙计。”

  晏汀点头。

  清风面馆的生意很好,一个上午晏汀就没休息过,郝仔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生怕她受委屈或者体力不支,白芷也时常帮衬着。

  只是下午晏得去佛印寺一趟。

  郝仔听完立马说:“小姐你去啊。”

  她有些日子没去佛印寺给嘉兴公主安胎了,所以想着过去看看,只不过从洛阳城里到佛印寺,有一定的距离,假如徒步过去,兴许明天也回不来,她只得花钱请马车,但是她如今囊中羞涩。

  郝仔看她不说话,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佛印寺离这儿远着呢,耗子马上就去给小姐雇辆马车。”

  郝仔帮她雇马车一事蔺岚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表情不是太好,这也是因为之前她去佛印寺还愿,郝仔也没舍得花钱给她雇马车,如今晏汀要去,他就给雇了,搁谁谁心里头都不舒服。

  “白芷,之前瑾王送我我那枚玉镯呢?”晏汀到处翻找。

  白芷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来:“小姐怎么突然想起了问这个?在这儿呢,小姐一直没戴,白芷就给收着了,喏。”

  晏汀看了一眼:“你去送给蔺岚。”

  白芷惊愕:“什么?”

  晏汀重复道:“把它送给蔺岚。”

  白芷不解:“为什么啊?”

  晏汀解释道:“我们借住这里花了她不少银子,该给点东西,你把这个送给她,就当是感谢了。”

  白芷有点心疼这玉镯,而且她越发看蔺岚不爽,总觉得蔺岚把晏汀当成敌人一样对待,所以不想便宜了她:“可这是瑾王殿下送给您的,瑾王殿下知道了会生气的。”

  晏汀去找狐裘,山上肯定很冷:“我下次见了瑾王会同他说清楚的,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快拿去给她吧,我不想欠她的,等我找到去处,肯定不会留在这儿。”

  白芷:“……”

  晏汀之所以不回岭南,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必然回不去啊,邵准不愿意放她走,她如何就能走得了,所以除了裘逸轩给的那条路,她实在是想不出有其他法子了。

  不过裘逸轩最近忙着操办武举考试,还没有心思来管她的这些琐碎事。

  白芷听从晏汀的吩咐将玉镯送给蔺岚时,蔺岚两只眼睛都快发光了,她没有嫁给郝仔之前,人看着挺老实本分的,如今……只怕是藏得深了些,当年的朱时叔不也是如此吗?她嫁入洛阳城后才知道,朱时叔的裤/裆都已经烂透了。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婚前婚后都两个样。

  晏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年纪轻轻的就已然懂了这么多。

  佛印山一片雪白,佛印寺藏在深山里,只露出牛毛一角,上佛印寺得走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许多人都望而止步,愿意登山而上的都是最忠诚的信徒,因此佛印寺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晏汀见到嘉兴公主时差点没认出来是她,面前的女人,皮肤蜡黄,满是斑点,肚子圆滚,行动很是不便,她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晏汀连忙给她施针救治。

  嘉兴睁开眼睛看见她时唇角才有些笑意。

  晏汀收针后陪着她聊天。

  嘉兴气息虚弱:“我当年不听父皇母妃的话,执意要跟安鋆国太子相爱,还不惜割腕自杀伤了自己的根基,如今的报应算是来了。”

  晏汀提议道:“不如公主回到皇宫去生养吧?这山上湿气重。”

  “不行!”嘉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可以!父皇必定容不下这个孩子,晏汀,你一定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我受多少苦都没关系,只要这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晏汀,就当是本宫求你了。”

  晏汀只能叹气点头。

  大燕与安鋆结怨已久,而当今皇帝也曾在大楚为质,他当年在安鋆受了不少的屈辱,对安鋆人是恨之入骨,只是碍于大燕安鋆两国的盟约,这才没有对安鋆质子痛下杀手,可他绝对不会允许带有安鋆皇室血脉的孩子生下来,这也是嘉兴公主之所以躲到这里来生孩子的缘故,假使此事一旦被人发现,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同时也给皇帝递了一把正当杀害安鋆国太子的刀子,嘉兴怎会愿意。

  离安鋆质子离开大燕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来年一开春,皇帝就得放人。

  那时也正好是嘉兴的产期,如果嘉兴可以顺利产下孩子,她就可以跟着安鋆质子去安鋆国。

  听见晏汀这样说,嘉兴脸上有了笑容,甚至开始期待了。

  晏汀在佛印寺里稍微呆得久了些,等乘坐马车回到洛阳城时,天色已经黑沉沉的,地面上下了一阵小雨,寒风似刀子般钻骨。

  马车路过瑾王府时,晏汀不觉多看了两眼,瑾王府门口的灯笼亮堂,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很精神,只是瑾王府大门紧闭,没有丝毫的生机与动静。

  陛下此次对瑾王的看管似乎比以往都要严格许多。

  白芷问:“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以前瑾王也犯错被罚禁闭,可是陛下也没有如此看管,这次到底是怎么了?还是说瑾王真的犯了大错。”

  晏汀放下车帘,轻飘飘的一句:“陛下对瑾王更重视了。”

  只有重视才会约束。

  白芷心惊:“难怪那日行宫里太子要那样对付瑾王殿下。”

  晏汀没再接话。

  马车车轮停止滚动,晏汀佝着脖子准备下车,一只大手递了过来,晏汀顺着手臂往上看,发现来人正是裘逸轩,她稍稍迟疑,然后覆手抓住他的胳膊,借力从马车上下地。

  裘逸轩问:“方便谈一下吗?”

  晏汀点头。

  裘逸轩看了一眼清风面馆门口的郝仔与蔺岚,两人都是以一种不知所以的表情盯着二人看。

  他问:“在这儿?”

  晏汀往外指:“我们出去说。”

  裘逸轩侧身给她让出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