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御史惊华>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严府。

  严信把严宏和杨奇叫到跟前训斥一番,气也没顺。

  严宏面上恭谨,实则胆大包天,贪墨粮饷,克扣军饷,如今连修粮库的那点银子他也贪。

  再看女婿杨奇,老实本分,谨小慎微,平日一文铜钱都不敢贪墨。户部每笔银子进项和开支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人处世谨慎过头不说,从进门都没敢抬头看他一眼。

  严信越发火大,当年他千挑万选,怎么就瞎眼选了这么个窝囊废,朝堂上文不成武不就,回家唯唯诺诺。当年的榜眼徐资都能跟他抗衡了。

  严信扶着椅子把手,怒其不争地连拍了好几下。

  严宏知道老父的脾气,这个时候得哄,“父亲,您稍安勿躁,沈若不是解决了燃眉之急?您还愁什么?”

  严信看着小儿子,“宏儿,父亲一心想让你入阁,可你的行为……若是被言官弹劾,别说入阁,能保住现在的官职也难。”

  “这不有您这棵大树罩着吗?谁敢弹劾我?再说,他们得有真凭实据,儿子做得干净,断不会给他们留下把柄。父亲您想,咱们这么大的严府,别说旁支,不算庄子铺子,府里下人都有几百,再加上平日府里吃穿用度,日常应酬,光靠咱们那点俸禄,娘他们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儿子还不是为整个严府谋划。”说着看了一眼杨奇,“儿子就是操心的命,哪能和三姐夫比,三姐夫养尊处优,洁身自好,每日上衙点卯就行。儿子要支应门庭,发扬严氏。”

  他这番指桑骂槐,打压杨奇的言辞,严信往日不觉什么,今日一听竟听出几分道理来。

  严宏说得不错,严氏在江南也是大族,他当年能参加科考,凭的是全族鼎力支持,才有他今天的地位。如今他们这支发迹,断不能对旁支不理不睬,而每年来打秋风的亲戚朋友不知凡几。

  女婿终究不姓严,不会为严氏考虑,还是儿子想得深远。

  严信什么都没说,杨奇已经汗如雨下,“父亲,我……”

  严信摆了摆手,“文光不必多说,人各有志,为父不强求你。”

  他这个女婿他了解,太过耿直迂腐,官场上不懂变通怎么能行得远?

  杨奇本想辩解几句,他为这个家也是做了贡献的,可是,每次他尚未说出口就被堵了回来。

  扪心自问,他能为这个家做什么,为了这个家,他什么都能做!

  杨奇不知如何回到自己屋的,夫人严氏正嗑瓜子,瞧见他进门也没起身,还是两个丫鬟看不过去,帮着换了衣服。

  严氏这才拿正眼瞧了他一眼,“呦,又办错事啦?脸拉得那么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严家给你气受了。”

  杨奇没回答,坐椅上默默喝了碗凉茶。

  严氏早习惯他阴阳怪气又一副受气包的样,“吃我们严氏的,用我们严氏的,说你两句都不行?”

  杨奇把茶碗搁在案几上,知道若再坐下去,还有更难听的等着他,遂起身,“夫人说的是,我去看看鹏儿。”说完提步便出了门。

  严氏吐了一个瓜子壳,对身边的嬷嬷道,“瞧见了吧,越没本事的男人,脾气越大!”

  从正院出来,杨奇去了杨鹏的院子,小儿子五岁,已经启蒙,远远就听见郎朗读书声。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爱育黎首,臣伏戎羌……”杨鹏正在读《千字文》,看见父亲进门立刻放下书本,迈着两只小短腿蹬蹬地跑过来,“父亲,你下朝了吗?”

  杨奇摸着他的头,温柔道,“嗯,今天鹏儿学了什么?”

  “父亲,我长大后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有用的人。”稚子仰着头,说得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

  杨奇蹲下身,大手用力按住他的小肩膀,良久才道,“父亲没用,你要成为你外祖那样的人。”

  杨鹏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不解,“父亲整日为朝事操劳,还不算有用的人吗?”

  “好好读书,长大了你就明白了。”杨奇长叹一身,有些话终究是说不出口,即便对着听不懂的儿子。

  **

  承乾宫。

  裴贵妃一身素衣卧在塌上,她挣扎着起身,“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扶着她躺下,责备道,“妹妹病成这样,还请什么安,快躺下。”说着在她床边坐下,帮她掖好被角。

  裴仟死后,裴贵妃便病了,今日瞧着,面容憔悴,哪还有昔日的荣光?

  坐了会皇后便觉得不对劲,寝殿和冰窖似的,竟是没烧地龙。

  “殿里怎这样冷?地龙怎的没烧?弄几个火盆烤着也行。”说着看向左右,“你们是怎么侍候的,你家主子多日缠绵病榻,原是你们几个偷懒耍滑!”

  皇后仁慈,发起怒来更有威严。

  丫鬟嬷嬷跪了一地,“皇后娘娘饶命!”

  裴贵妃挣扎着起身,咳嗽几声才顺过气,“皇后,不关他们的事。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妾急火攻心就害了病,闻不得烧炭的气味,这才让他们撤了火炉。原来的碳也所剩无几,就想着凑合几日便是春日。没想到天气这样冷,已是仲春时节,又连降大雪。”

  皇后明白事情原委,让跪着的人起来,“贵妃不让烧炭,你们就由着她挨冻,也是该罚。我那还有几筐银丝碳,没什么烟火味,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两筐。妹妹仁义,自己管着六宫,倒还让自己冻着了。”

  裴贵妃不好意思一笑,“姐姐莫取笑妾,妾也是忧心哥哥。他虽犯了错,如今死得不明不白,还请姐姐在皇上面前替妹妹周全。妾在家中时,哥哥嫂嫂对妾很是照顾,替他找出真凶,也算全了兄妹一场的情分。”

  皇后拍了她的手,长叹道 ,“妹妹是个重情义的,这事皇帝比咱们上心,已经安排沈御史查案了。”

  “沈御史?”

  “就是那个沈若,别看她是女子,机谋擅断,前几日破案有功,皇帝都很赏识。”

  裴贵妃笑容渐渐凝固,强颜欢笑道,“如此,妾便放心了。”

  **

  西苑。

  隆康帝刚行了斋醮之仪,道袍都未来得及换,便迫不及待地把沈鸿运召到跟前。

  陶仲文心中不快,他做了几道仪式才将皇帝留住,就是不想皇帝跟沈鸿运接触。没想到,沈鸿运另辟蹊径。

  他平素最看不惯钦天监这些人,整天用祥瑞哄骗皇帝。是以,沈鸿运进门,他连正眼都没瞧一眼,只拿鼻孔哼了一声。

  沈鸿运得到御前,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康帝额上微微出汗,却神采奕奕,面颊红润,亲自将他扶起,“这里没有外人,沈监正不必客气,听闻你有祥瑞要奏,快说与朕听。”

  连日来,隆康帝被烦得不行,西北蒙古扣边,京畿大雪,南方倭寇侵扰,朝中又有命案,没一个好消息。

  他急需祥瑞冲开堵在胸口的积郁,沈鸿运真乃雪中送炭。

  沈鸿运进京已有几日,皇帝避而不见,他只得自己想办法。

  “臣启万岁。”沈鸿运一脸喜色,连红色的鼻头都带着几分喜庆,“今日午时,臣观测天象,发现西北方向飞来一朵五色祥云,此乃吉兆啊!”

  “哦!”隆康帝喜笑颜开,“沈爱卿,快解释给朕听!”

  “乃是君主有德,圣君贤臣,治国有道,天下康宁之兆,臣斗胆预测西北之战必能大获全胜,朝中之事也可顺利而解!”

  “好好好!”隆康帝抚掌叫好,“爱卿说得好,来人,赏。”

  “谢万岁。”沈鸿运拱手谢恩。

  陶仲文一直冷眼旁观,在他眼里,这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分明是沈鸿运略施小计,想得盛宠。

  陶仲文拱手,“臣听闻沈监正擅长六爻,可否为皇上卜一卦。”

  隆康帝正在兴头上,欣然同意, “五日后是太孙生日,爱卿就替太孙卜一卦。”

  “请皇上告知太孙生辰八字。”

  “丙申年三月十八寅时。”

  “是!”

  沈鸿运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分别散了六次,一次记下数字,随后掐指推算。

  “如何?”隆康帝见沈鸿运面色越来越凝重,心中越发不安。

  沈鸿运忽然惊慌失色,噗通跪地,“皇上恕罪,臣有罪。”

  隆康帝面色凝重,“恕你无罪,起来回话。”

  沈鸿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起身道,“是下下卦。太孙日元偏弱喜金水,五日后恰是己巳日,克水又克金,恐有变故。”

  “一派胡言!”

  本想试探沈鸿运虚实,却不想他竟卜出凶卦,陶仲文拱手,“万岁,切不可听沈鸿运一面之词!太孙是龙子龙孙,定会平安无事!”他昨日刚给太孙推演过,是大吉。

  “万岁,臣不敢妄言,一切皆是卦中所示。”沈鸿运并不让步,他的六爻从没错过。

  隆康帝环顾左右,陶仲文擅长斋醮驱鬼,司天监更擅长占卜预测,如今两人意见相左,这可如何是好?

  想起沈正元曾说过,他这个徒弟在六爻占卜上很有建树,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问,“爱卿可有破解之法?”

  “当日务必看好太孙,切不可离开寝殿。”

  陶仲文气得甩了袖子,却不好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欣赏~